淩晨四點的高速公路上車輛少得屈指可數,連續跟了五六個小時,大家的注意力或多或少因為疲勞有所下降。楊鶴果真在今晚有所行動,程墨一行人一路從A市跟到D市,再折回來,上了高速又走了一段距離,程墨才發話。“聯係收費站的人關閉其他通道,隻保留一條收費口通行。”為了跟蹤的隱蔽性,警方車輛與嫌疑車輛間始終保持著一到兩輛車的距離。進入服務區之後,因為先前的部署,隻留下了一條行車道。從車前鏡可以看到,收費口有一輛大貨車正在繳費,因為交費的過程緩慢,原本勻速駛向收費站的嫌疑車輛也把車速降下來,緩緩駛向匝道。“都精神點兒!”程墨回頭叫了一聲車後座情緒不高的其他幾人,表情前所未有的緊繃起來。匝道兩邊是圓柱形的水泥墩,嫌疑車輛被大貨車和警車夾在中間,這種情況下對其抓捕是最好控製的。程墨的大腦迅速分析了一下當前的局勢,拿起手邊對講,直接聯係總指揮中心。“嫌疑車輛已駛進收費站,是否立刻收網,請指示!”“各小組注意!各小組注意!”對講機裡幾乎在同一時間傳回消息:“一組立刻上前抓捕!二、三組同時給予支援!”“行動!”程墨聲音落下,四麵車門同時開啟,原本埋伏在收費站通道前後的同事也跟上前四方包抄。天色還沒有大亮,因為動作太快,一時間隻能看到一群密密麻麻一閃而過的黑影從車輛的四麵八方湧上來將車團團包圍住。縱使抓捕來得出其不意,卻還是晚了一步。車內的楊鶴在第一時間鎖住了車門,不論外麵的人怎麼敲玻璃都拒不下車。“破窗!”程墨從遞過來的備用工具箱裡拿起錘子,一把推開身邊的人,手起錘下。“砰”的一聲,玻璃炸裂,碎渣噴濺。車內的人條件反射的兩手交叉擋在臉錢,程墨卻隻是偏了一下頭,也不管手背被玻璃碴劃傷,手直直伸進車內,掰開鎖眼,反手揪住楊鶴衣領,一手拉車門,一手把人拎了出來。楊鶴幾乎是連滾帶爬從車上被扔到地上的,程墨半個身子跨坐在他背上,把他兩隻手反扣在身後,單手摸到腰間,用手銬把他扣住。“搜車!”同行的刑警很快就從車後排座椅上發現了兩隻係得裡三層外三層的編織袋,袋子裡一共兩包東西,一包裡裝的差不多100隻掌心不到的藍色玻璃小瓶,另一包是塑料袋裝的白色粉末狀物體。“袋子裡是什麼!”程墨一隻手抓著楊鶴的胳膊,另一手把他腦袋側按在地上。人贓並獲,楊鶴隻沉默了一會兒,就連狡辯都放棄了:“K粉。”“玻璃瓶裡的是什麼!”“是……‘聽話水’。”程墨聞言眉頭一皺,把他從地上揪起來,推著他走到贓物跟前。“是這個嗎!”程墨指著袋子裡的小藍瓶問。楊鶴看了程墨一眼,點點頭。“什麼是‘聽話水’!”楊鶴縮了下脖子,避開程墨的視線,低著頭小聲答:“迷……迷藥……”“乾嘛用的!”“賣……賣的。”——程墨抓人的時候自己也沒注意,等回到局裡了,精神放鬆了才覺得手有點疼,低頭一看,整個右手手背都在流血。冬天的衣服都是長袖,他垂著手,血從指尖滴到地上。餘橋看到的時候嚇壞了,繞著他轉圈打量了一周,眼睛瞪得溜圓的仰頭看著他問:“你被人砍了啊!”“……”程墨邊挽袖子,邊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說:“你怎麼不盼著我死呢!”餘橋怔了一下,確定他嘴這麼賤,應該一時半會死不了,才轉身去給他拿消毒棉花。酒精棉布都給他放到了麵前,餘橋可沒慈悲到生出上手伺候他的打算,默默坐在一旁,看著他自己呲牙咧嘴的上藥,心裡莫名覺得有點舒暢是怎麼回事。餘光下移到程墨脖子,餘橋微微皺了下眉,怎麼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太一樣。“看我乾嘛。”一直低著頭擦藥的程墨突然開口嚇了餘橋一跳。“你可不要對我生出什麼禽獸念頭。”“……”餘橋咬著後槽牙,努努力才心平氣和的說,“你脖子上的東西露出來了。”程墨被她這麼一說,下意識的揪住了鏈子的一端,項鏈墜因為他的動作從衣領中吊了出來,餘橋當下叫出了聲。“你你你!”“你和今涼姐結婚了!?”——尹今涼做了一天毒化檢驗,從實驗室出來的時候,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大家看她的眼光有點不一樣。拿著報告從實驗室走到程墨辦公室,不過三層樓的距離,她遇到了五個跟她說“恭喜”的人。所以……到底是恭喜什麼?尹今涼走到辦公室門口,象征性的敲了兩下門,推門的時候正好和要出門的小楊打了個照麵。小楊像是被嚇了一跳,眼睛瞪得老大的怔了兩秒,大吼一聲:“嫂子好!”因為他的聲音不小,辦公室裡原本各自忙碌的人都朝門口看了過來,一時間成為萬眾焦點,尹今涼有點不自在,更重要的是,她又感受到了那種有點不一樣的目光。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目光呢?尹今涼說不清楚,但是感覺上有點像是在語文書裡看到了一道數學題一樣的情緒。詫異得莫名其妙?尹今涼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捏了捏手中的報告,走到程墨麵前。“化驗結果出來了,‘聽話水’的主要成分裡包括琥珀酰氯化膽堿。”程墨“恩”了一聲接過報告,尹今涼卻站在他麵前一時沒動。程墨抬頭對上她的視線,就見對方挑了下眉,示意他坦白從寬。程墨用報告的一角對著餘橋鼻尖,聳了下肩:“你問她。”餘橋趕忙賠上笑臉,嗬嗬嗬嗬的看著她今涼姐傻笑。“今涼姐,你們……”餘橋看了看程墨,又看回向尹今涼,“沒結婚啊!嗬嗬嗬!我以為!我以為你們戒指都戴上了,好事不就不遠了嗎!那好事不是……不是得普天同慶嗎!普天……不得大家一起……嗬嗬嗬……慶一慶嗎……我就……”程墨看她吭哧癟肚的,直接打斷她的話說:“她就昭告天下我們要結婚了!”“嗬嗬嗬嗬……”餘橋笑著笑著,嘴越撇越往下,整張臉皺巴著快要哭出來了。“尹法醫,這回可真不關我的事,我也是被迫被推向風口浪尖的。”“怪我!怪我!”餘橋雙手合十在額前,眼巴巴的看著尹今涼,“今涼姐!我不是個東西!但是你們反正早晚要結的!晚結不如早結!不如就趁這個機會順應民意,合作愉快吧!”“……”尹今涼看了看餘橋,又看了看程墨。這套做的。你們刑偵隊都是好樣的。——“五分鐘之後開會!”餘橋從外麵跑進來,站在門口高喊一聲。程墨手裡拿著杯子,剛送到嘴邊,被她“嗷”一嗓子嚇了一跳,手下一抖,把嘴給燙了。程墨眼睛一瞪,剛想罵人,就聽餘橋又強調了一遍。“局長親自主持!!!”“……”嚇唬誰呢……五分鐘後,會議室坐滿了烏壓壓一片的人。程墨挑了個角落的位子坐下,手肘碰了碰餘橋,壓低了音量說:“怎麼還有隔壁組的?”餘橋用本子擋著嘴,頭稍稍朝他那邊靠過去一點,用隻有兩個人的音量說:“信訪的鬨到電視台了,微博熱搜掛了一宿,局長電話都被打爆了!”程墨眉毛一挑,毫不掩飾眼底的幸災樂禍。“什麼案子啊?”“就是姚靖案啊!”程墨腦子裡一時間沒對上號:“哪個姚靖?”“我之前被借調過去的那個案子!和範瑤案差不多時間的那個!”“啊~”程墨向後一仰,沒控製好音量,“那案子還沒結呢!”“唰”的一下子周圍的視線瞬間都朝程墨這邊聚攏過來,其中也包括坐在圓桌前的二組副隊長。餘橋警覺的捕捉到了來自前排的敵意,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拖著椅子往程墨的另一邊串了一大步,明明白白的和他撇淨關係。程墨“嘶”了一聲,剛想把她拉回來,就見原本有些窸窸窣窣低語聲的辦公室一下子安靜下來,緊接著就見門口來勢洶洶進來的三道身影。局長、秘書和跟在後麵灰頭土臉的二組隊長。程墨和餘橋相視一眼,從局長走路帶起的風速來看,火力應該在爆發臨界點,這種時候降低存在感保命是最好的生存方式。程墨撇了下嘴,沒再發出動靜。局長在主位坐下,掃視了一圈,視線落在角落。“程墨!”被點到名的人心中大喊一聲“這是何等的臥槽”,麵上卻平淡如水的緩緩抬起頭。“貓兒後麵乾嘛!坐前麵來!彆以為今天沒你的事了!”“……”程墨雖然老大不樂意,可還是起身走到了圓桌前,坐下的時候還莫名奇妙被局長瞪了一眼。“???”他乾啥了啊??揣著天大的委屈,程墨在一邊縮成一團。秘書看了看到齊的人,拿著稿子剛和大家說明了一句今天開會的目的,局長就“啪”的把筆記本往桌上一摔,怒吼道:“信訪的都要訪到我墳頭上了你們還壓著!”會議室一時間鴉雀無聲,程墨用餘光瞥了一眼二組隊長麵如死灰的臉色,舔了下唇角,把翹著的二郎腿放下來默默端坐好。“多長時間了!啊?凶手凶手你們抓不著!被害人家屬你們不接待!我看你們尾巴是要翹上天了!”局長朝二組隊長那邊看了一眼,手又重重對著桌子一拍。“說話啊!我看你跟人家被害人家屬頂嘴的時候一套一套挺能說的啊!”二組隊長理了下衣服,兩隻手肘撐在桌上,十指相交,低著頭沉默了幾秒說:“證人提供的線索我們都查證了,沒有吻合的。屍體腐敗那麼嚴重,可用的線索少之又少。死者的社會關係那麼複雜,從頭查起來耗時耗力,我們組就這麼幾個人,各自手頭還有彆的案子,借來的人還跑了……”二組隊長說到最後的聲音輕得幾不可聞,可每一個字還是清清楚楚的傳到了程墨耳朵裡。有人當下眉毛一挑,當下就不樂意了。“每個組都是按案件量配人的,我們組的人,工作崗有需要,自然得回來乾活。”“程隊長的意思是我們人多不乾活了?”“哎?就事論事,我隻是說我們組的餘橋,沒那麼有用。”餘橋坐離戰場老遠還是中了一槍,不過看到這個屋裡職級並列第二的兩個男人為了自己爭得火藥味十足,鬱悶之餘還是暗爽了一把。“那個……”既然提到了自己,餘橋覺得她有必要說兩口了。屁股剛從椅子上抬起幾厘米,程墨就一個眼刀子甩過來:“沒你的事!”“怎麼沒她的事呢!”一直沒吭聲的局長又奪回了話語權。“上級領導非常重視姚靖的案子,要求我們最多兩周必須鎖定可疑目標!現在不隻是小餘,有必要的話,整個一組都要支援二組,全力投入到姚靖這個案子上!”“整個……”程墨毫不掩飾的翻了個白眼,轉頭看向二組隊長,“OK,餘橋給你們了,愛用到啥時候就用到啥時候。”“程隊長沒聽局長說嗎,整個一組都要支援我們組,小餘來不來不重要,程隊長這麼得力的乾將能來,我們才有信心在兩周內破案!”“哎!你彆蹬鼻子上臉啊!”程墨平時雖然吊兒郎當,但對外麵子上的事情從不含糊,這種變相降了一格的事,他自然不會輕易答應。程墨話說的不客氣,空氣一瞬間像是被水泥凝住了一樣,餘橋隔著老遠,大氣都不敢喘一下,傻愣愣的作為全場唯一一個站著的人,又不敢輕易坐下。秒針在時鐘上滑過了一個直角,局長畢竟是主事的,想了想還是出言緩和。“現在姚靖的案子是最重要的,程墨工作能力強,在精力允許的情況下參與偵查也是應該的。”“我精力不允許。”局長的話沒說完,程墨就頭都沒抬的小聲嘟囔著插了句嘴。局長的眉頭皺了起來,又停頓了幾秒接著說:“那就把你手頭的工作放一放,兩組偵查線索共享,各自帶隊。”“可……”二組隊長還想說什麼,局長卻理也沒理,從位子上起身。“散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