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裡確實有貓膩,但不是吸毒。”小楊叫來的分局救兵在一番搜查後找到程墨:“屋子裡的那個女孩兒是在喝得意識不清的情況下被帶進去,並且差點被人強奸。女孩兒醒了之後說自己不認識屋裡的那個男人,也不知道是誰把她帶進去的。”“我們現在懷疑這個酒吧長期為VIP客人提供這種‘服務’,目前已經封了店,但是要找到更多的受害人指證還需要點時間。”“行,今天辛苦了,酒吧的案子你們正常流程查,袁遠我問完話,就把人給你送過去。”程墨這邊剛交代好,尹今涼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尿檢結果出來了。”程墨剛想說這麼快,就聽尹今涼語氣有些出奇嚴肅的說:“你最好過來一趟。”被救出來的女孩兒叫蘇姍,尿檢結果呈陰性,但檢查結果一欄卻注明了一條“琥珀酰氯化膽堿超標”。“又是它?”連著三起案子都在受害人體內發現了這種成分,說是巧合都沒人信了,可是……“她們三個生活共性幾乎不存在啊。”餘橋插了句話,“範瑤不吸毒,李一一吸毒,蘇姍的尿檢顯示她也不吸毒,所以這種成分應該和毒品無關吧。”“範瑤是剛畢業的學生,李一一開飯店的,蘇姍是自己有公司的富二代,生活習慣沒有一丁點交集的三個人,怎麼查?”“查案發前後三個人都去了什麼地方。”程墨看向餘橋,“體內能查出琥珀酰氯化膽堿說明攝入的時間就在案發前後,隻要能查出三個人的攝入途經,就能排查出來源。”“餘橋,你帶幾個人去查錄像。”“楊兒,咱們去會會那個袁遠。”——袁遠不好對付,程墨見他的第一眼就發現了。“你們不用浪費口舌了,我什麼都不知道。”袁遠不配合是程墨意料之中的事。“沒事。”程墨說的不急不緩,“你不知道的,會有彆人問,我問一點你知道的。”“2016年,你在A市下縣的和興村拐走了兩個男孩兒,之後又殺死了他們的母親,這個……你應該知道吧。”袁遠的表情在一瞬間十分驚慌,但很快就又強迫自己恢複如常。“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那我說點你聽得懂的。”程墨把打印出來的監控視頻圖片放到袁遠麵前,畫麵雖然模糊,但也能清楚的看到長途汽車口的攝像頭下,一個戴著墨鏡的男人牽著兩個小男孩的畫麵。戴墨鏡的男人顯然就是袁遠。程墨看了一眼明顯不如方才冷靜的人,指尖滑到圖片的右下角,在拍攝時間上點了點。“2016年9月10日6點15分。”“你在和興縣帶著兩個孩子上了車,9月11日13:40在初州下了車,15:30又上了去木齊市的火車。”“我再問你一遍,這兩個孩子是誰,從哪來的,又被你送到了哪兒。”“我親戚的小孩,我帶出來玩的。”“哪個親戚,家在哪兒,帶去哪兒玩了。”程墨俯身,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他,一字一頓的說,“什麼時間,做了什麼,每一個字都給我交待得清清楚楚。”程墨離袁遠近得幾乎失焦,半個身子俯下來加上他說話的語調,壓迫感十足。袁遠吞了下口水,視線飄向另一側,憋了半響才說:“我不知道。”——“我們查了和興縣以及附近縣、下屬村,2016年9月左右的失蹤人口登記表中有兩戶疑似受害家庭,丟的都是男孩兒,一個四歲,叫於嘉弟,一個八歲,叫蔡健。”程墨邊聽邊拿著外套朝外走,小楊緊跟在他旁邊,這趟差又跑不了了。“三年前,蔡健的媽媽李玉琴帶兒子去鎮上的廟會,後來就再也沒回來過。”“另外那家姓於的也是同一天在廟會走丟了一個男孩兒。”程墨和小楊趕到和興縣派出所的時候,先前聯係過的同事已經幫他們整理好了當年相關案件的信息。程墨眼尖的發現蔡家人在這三年內頻頻報案,但是最後都無疾而終。“這個是……”“哦,是這樣。”派出所民警幫忙調出蔡家人的戶口登記信息,“蔡家除了失蹤的那個男孩兒,還有個小女孩兒,叫蔡苗苗,和蔡健是龍鳳胎,這個孩子可能是母親和弟弟突然丟了,受到了刺激,每隔幾個月就會跑來警局說她夢到她媽媽遇害了。”程墨翻了一下女孩兒先前的口供,發現蔡苗苗的形容很不尋常。“2016年9月13日。我夢到我媽媽身邊有水,很熱,有紅色的光。”“2016年10月2日。我弟弟一直在哭,夢裡有火車的聲音,還有很多樹。”“2016年12月22日。我看到我媽媽渾身都是血,躺在車裡。”“2017年3月6日。我看到了,我媽媽在鐵路線南邊,一直往南走。”“2017年8月30日。越過灌木叢有一個旱水溝,就在那個旱水溝的橋洞邊。”“2018年6月7日。我弟弟在一個牧場裡,周圍都是戈壁。”“2018年11月11日。我弟弟在木齊市的一個牧場,他想回家,你們去救救他啊!”在蔡苗苗的夢裡,每一個景象都描述得非常具象,甚至有針對性,2017年以後的供述甚至出現了方位詞。程墨總覺得,這個孩子很有可能看到了案發經過,或者……“這個蔡苗苗現在還在村裡嗎?”“在。”派出所民警看了看時間,“現在應該放學到家了,我帶你們過去。”——蔡家是農村裡最常見的那種家庭,紅頂白牆的小平房,院子不大,卻堆滿了各樣莊稼。傍晚過後,天色漸暗,屋內點著一盞橙黃色的明燈,透過窗子能看到廚房裡忙碌的身影。程墨他們進屋時,蔡苗苗正好端著剛炒好的菜出來。客廳的小方桌前坐著兩位頭發花白的老人,倒是不見蔡苗苗的父親。“我爸去外地打工了,平時家裡隻有我和爺爺奶奶。”小小年紀,父母不在身邊,蔡苗苗有一種超出年齡本身的成熟。“叔叔今天來是想問你一些關於三年前你媽媽和弟弟失蹤的事情,聽派出所的警察叔叔說你經常夢到媽媽和弟弟是嗎?”蔡苗苗視線朝程墨身後的民警方向瞟了一眼,臉上沒多大情緒。“你們不是不信嗎。”蔡苗苗說完就坐到了飯桌前,看著好像沒有和他們長談的打算。程墨和身後的民警聞言都是一怔,相視一眼,跟了過去。程墨蹲到蔡苗苗身後,把她轉過身麵向著自己。“苗苗,你能告訴叔叔,媽媽和弟弟失蹤那天,你在哪嗎?”蔡苗苗戒備的打量了程墨半響,突然推開他的手說:“我和我爸在家。”程墨被她突然的排斥搞得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好,卻沒想蔡苗苗先一步放下筷子開口。“叔叔,你懷疑我媽媽和弟弟的失蹤和我有關吧。”蔡苗苗指向程墨身後:“那個叔叔不相信我的夢,覺得我在胡說。”“你可能有一點點相信我的話,但又不相信我是真的做夢看到的,你覺得我一定是親眼看到我哥哥和媽媽被帶走,又不敢說實話,所以才撒謊說我做夢看到的是不是!”蔡苗苗一口氣說完,程墨驚得直接愣住。這個十一歲的小女孩兒站起來也不過才到他胸口,臉蛋也是孩子模樣,可她說出來的話和邏輯讓程墨根本無法把她當成孩子。她甚至能清楚的僅通過眼色就察覺出他們每個人的想法,程墨說不上這到底是不是好事,可卻莫名更加認同了幾分蔡苗苗口中“夢”的真實性。程墨眉頭緊緊皺了半響,再抬頭時,眸底已是一片坦誠。“苗苗,警察叔叔現在想請你完完整整的把你夢到的都說出來,可以嗎?”——“我夢到……火車站西邊,沿著鐵路線南側一直走,一直走,穿過灌木叢,再往前走,走到四周沒有人的地方,能看到一座橋。”“橋下的旱水溝邊有一輛麵包車,我媽媽就在車上。”蔡苗苗的描述非常具體,程墨一行人在當地民警的幫助下沿著火車鐵軌向南走的一段路程,果然發現了一片灌木叢。灌木叢再往深就是連路都沒有的無人區了,樹枝橫七豎八的支楞在半空,雜草也高得幾近沒過小腿,一眼望去看不到儘頭的路程絕對不短,可程墨一行人還是選擇了步行前往。如果真的按照蔡苗苗所說的,李玉琴在車上,那車途徑這片灌木叢一定能留下些蹤跡。灌木叢的麵積很廣,即使一群人橫向排開各自負責一片區域,偵查起來也顯得有些吃力。雖然找到了幾處有斷枝的地方,但單片麵積不大,區域又比較分散,不能肯定是車子軋出的痕跡。穿過灌木叢的時候差不多已經到了中午,太陽曬得烤人,無人區一馬平川的淡黃色沙地被照得發白。程墨手抵在額頭上擋著太陽,朝遠望的時候一眼就發現了那片沙土顏色明顯不尋常的帶狀區域。“哎!那裡……”身後的人也陸陸續續的看了過來。這一片的土質實在是太紮眼了,其他地方的土都是發白的,隻有這兩條南北方向的帶狀區域,土質顏色在陽光下看要較旁邊的更深,甚至有些發黑。“如果不是被人翻過,那就是被重物壓過。”當地的民警初步勘查了一下深色區域的土質,轉頭看向程墨。程墨皺了下眉,還不等答話,小楊就先出了聲:“被重物壓開始會有車轍,但是這都三年多了,重壓留下的印子應該不會這麼明顯吧。”“不,有可能。”程墨突然開口,“如果車是倒著開過去的,就會把兩邊的土翻起來,形成這樣的車轍。”倒車的說法在他們找到蔡苗苗說的矮橋時,終於得到了印證。在進入無人區向南大約800米的地方有一座矮小的斷橋,橋麵大約兩米多寬,南北走向,護欄很低,在橋的三分之二處就橫向斷裂開來,向北側墜出了一個30多度的陡坡。斷橋的南橋墩位置處有一塊顏色很深的輪胎痕跡,輪胎走向是一個西北方向的半弧,看上去就像是車輛直衝橋邊留下的一個急轉彎。“我的媽呀,我怎麼覺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從火車站,到灌木叢,再到無人區和現在他們站著的這座斷橋,每一個細節都和蔡苗苗陳述的出奇一致,在場的人不光是小楊,就連程墨也覺得手心冒汗,脊梁骨發涼。終於,在翻過矮橋,看到旱水溝前側翻著的麵包車時,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震驚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麵前的麵包車被燒得隻剩下一個車框,黑糊糊的一片,完全看不清裡麵有什麼。可是,所有人都知道,裡麵有什麼。如果蔡苗苗對先前的描述精準得幾乎一字不差,那麼這輛車裡……“愣著乾嘛!動手啊!”一眾人裡,程墨最先緩過神來,抬手推了一把站在自己旁邊的小楊。小楊本來就腿軟,被他這麼一推,一個不穩,向前踉蹌了幾步,差點栽了跟頭。“我……頭兒……”“你什麼你!過去看看!”程墨說完自己也咽了下口水,但腳下還是緊跟著小楊超麵包車的方向走。麵包車的車框已經被燒得全黑了,車裡的座椅也粘成一片,但主駕駛位置上卻隱約可見一具高度炭化的人形。“媽呀!”小楊走到離麵包車還有幾步的地方終於看到了車內的屍體,一個轉身猛紮進程墨懷裡。程墨嫌棄的按著他腦袋把他推到一邊,徑直走到麵包車前,繞著麵包車走了一圈,抬眼看向眾人。“發動機和油箱完好無損,可以排除車輛自燃的可能。”他頓了一下,神情嚴肅又堅定,“可以確定是謀殺。”甚至可以確定,死者就是當年失蹤母子中的母親,李玉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