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海家裡的確有一隻帶血的擀麵杖,但是血跡檢測結果是動物血,和李一一的DNA不符。”小楊把報告遞給程墨,餘橋隔空伸了下手,打橫截胡過來。“難道真像他說的,他到的時候李一一已經死了,他隻是拿了個銀行卡?”餘橋兩條腿盤在椅子上,一隻手扒著桌子轉圈。程墨腿一抻,把她椅腿踩住,從她身後伸手把報告拿了回來。“‘隻’?入室盜竊他是跑不了了,還‘隻’!”餘橋撇撇嘴,腳踩地坐好:“不過他發現自己前妻死了,為了拿錢就不報警,還真是渣啊!”“酒吧門口的監控查得怎麼樣了?”程墨看向小楊,把吐槽轉回正題。“我剛想跟你說這事兒!”小楊拉了把凳子,在程墨身邊坐下,隨手在桌上拿起一張白紙,二話不說開始畫畫。“酒吧在這兒,門口有監控,對麵有個餐廳,也有監控。主路,也就是楊柳說的停車的地方,有天眼。可是呢!”小楊“啪”的把筆往桌上一拍,眼睛瞪得溜圓,“全都沒拍到李一一,你說神奇不神奇!”程墨挑了下眉,對上他大大的眼睛,波瀾不驚的問。“酒吧有沒有後門?”“額……”“監控視頻是不是完整的?”“恩……”“從她下車到酒吧這段路上道邊有沒有可疑車輛?”“我……我我我馬上去查!”小楊說著就要起身,又被程墨一把按回椅子上。“先跟我去一趟王增凱家。”——王增凱家兩室一廳,看起來像是個單身男人的房間。程墨在玄關換鞋的時候朝鞋櫃裡麵瞥了一眼,抬眼的時候問:“自己住?”王增凱怔了一下,點點頭:“我自己住。”小楊跟著程墨進了客廳,相視一眼後各自行動。王增凱端水回來的時候客廳就隻有程墨一個人了,他下意識的回頭找尋小楊的影子,卻被程墨的話音拉了回來。“王先生和李一一怎麼認識的?”王增凱皺了下眉,有點防備:“這……和案子有關嗎?”“哦不是不是!”程墨忙擺手,“我就是好奇,不說也可以。”王增凱“哦”了一聲輕笑:“沒什麼不能說的。”“我們是大學同學,她離婚那時候過得挺難的,我正好缺人打理店麵,就把她招進來了。一一她為了感謝我不要獎金不要分紅,我說那就把她獎金對應的錢折成股份,邀她入股,我們就這樣成了合夥人。”程墨邊聽邊點頭,等王增凱話音落下,狀似不解的問:“哎?你們酒吧是不是業績挺好的,我看李一一的持股比例占得不少啊,她獎金那麼高啊!”王增凱的笑容一僵,瞳孔連著顫動了幾下才笑笑說:“還好。”“你們倆是大學同學,你又算她變相的恩人,你們感情應該不錯吧!”王增凱大概是聽出了程墨的話裡有話,臉上的表情愈發不自然。“我們……就是朋友。”“朋友?”程墨挑了下眉,“男女朋友?”王增凱倏地抬頭,一臉驚訝的看向程墨。程墨這會兒也收了笑,偏頭迎上王增凱的目光。“說說吧,你和李一一,到底是什麼關係。”“我們在你家找到了李一一的手機和她家的鑰匙。”“你發給她的最後一條信息是‘你到哪了,還要多久回來’。”“你發的是‘回來’而不是‘回家’,說明你當時就在她家。”程墨把搜到的物證在桌上依次排開。王增凱沉默了許久,眉頭越皺越緊。程墨能看出他的糾結,也沒有出聲催促。終於又過了半響,王增凱才開了口。“我和一一是大學同學……”王增凱頓了一下,突然苦笑,“我們也是彼此初戀。”“小時候不懂事,經常因為一點小事就吵架,誰知道有一天,吵著吵著她就不見了。”“那段時間,我真的瘋了一樣,到處找都找不到她。這種生活大概持續了兩年吧,後來才無意間從她老鄉那裡知道,原來她回了老家,已經結婚了。”王增凱的言語間不掩失落,程墨突然心頭就升出一絲僥幸,過於相似的細節讓他很容易就對王增凱的心情感同身受,拋開案子他竟然有些想把這個故事聽下去。“一一再出現的時候,和我印象中的不太一樣,我差點沒認出來。”“雖然樣子沒什麼變化,可我就是覺得,她好像變了,變得很麻木,眼睛裡灰壓壓的,一點光彩都沒有。”“她說她離婚了,她老公賭博,還家暴她,她實在受不了了,問我能不能收留她,給她一份工作。”王增凱說到這裡突然停了下來,他好像在回憶,又好像在思考。“警察同誌,我不知道你有沒有突然失去過什麼很在意的東西,那種感覺就是……就是很不甘心,就好像一個比賽,明明你都要看到終點了,可中途被迫棄賽了。現在有一個機會能讓你重新比完,你怎麼能放棄這個機會。”“其實想想,一一真的變了很多,可我好像一直都在刻意忽略那些變化,一直給自己洗腦,告訴自己什麼都沒變。”王增凱的話像是當頭一棒,砸得程墨發懵,許多細枝末節在腦子裡串連起來讓他有些緩不過勁。“我們第一次發生很嚴重的爭吵是我發現她吸毒。”“她說是她前夫帶她染上毒癮的,她戒不掉了。我相信了她。”“可我怎麼都沒想到,她會拿著我的錢倒貼她前夫!”王增凱的情緒有些激動,語調也不自覺拔高。被銬住的雙手因為他猛然抬起的動作嘩嘩作響,他深吸了一口氣,才繼續說。“火鍋店生意要擴大經營,我去融資的時候才發現她用她那部分股份在銀行做了抵押。”“從年初起火鍋店的生意就開始走下坡,李一一的錢還不上,銀行拍賣了股權,經營權被分得亂七八糟。”“那天晚上我去找她,她家沒有人,我就用備用鑰匙開了門。”“她回來的時候情緒很不好,意識也不太清晰,我和她好說好商量的讓她讓渡股權,她立馬就急了!直接把玻璃杯砸到了我臉上。”“後來我們就吵起來了,從客廳吵到廚房,我也是氣急了,隨手拿起廚房門後的擀麵杖就給了她一棍。”“李一一邊往臥室退邊罵我,她說我傻,我好騙,都什麼年紀了,還想著談情說愛,要不是我有錢又沒腦子,她看都不會看我一眼!”王增凱再提起衝突的過程情緒依舊很不穩定,他一口氣說完後胸腔劇烈起伏著,臉也漲得通紅。程墨沒有開口催促,反倒給他足夠平靜下來的時間。“李一一是我殺的。”良久的靜默過後,王增凱啞著聲音開口。“她是我殺的……”“我把她殺了……”王增凱無意識的重複著他殺死李一一的那幾句話,頹然的笑起來。他雙眼看著遠處沒有焦點,笑的越來越用力,用力到整個身子都在劇烈打顫也沒有停下。被笑容擠彎了的眼角潮氣盈散,終於,笑聲裡的啜泣越來越清晰,王增凱兩隻手緊緊的抱住腦袋,嚎啕大哭。——程墨周五休假之前是這樣和餘橋說的。“如果有凶案報警電話打到我手機上我就殺了你。”“???”“這不可抗力我咋個控製!?”“你可以閒的沒事去街上巡邏。”“……”不過程墨也確實是許久沒有聞到過周末自由的空氣了,以至於尹今涼在接到他電話的第一反應是:“你今天不加班嗎?”好慘一個男的。尹今涼到球場的時候,程墨已經在打球了。因為臨時蹭的大學體育館,所以一起玩的都是些大學生,觀眾席和球場之間隔著條長長的欄杆,尹今涼四下看了一圈,挑了個沒有人的第二排角落坐下。室內球場開了暖暖的空調,程墨隻穿了件單薄的無袖球衣,偶爾抬手投球時胳膊上的肌肉線條一覽無餘。尹今涼坐的不近也能聽到同在看球的幾個女孩子已經刻意壓低了聲音的尖叫。“好帥啊啊啊!”她抿了下嘴,餘光朝另一側瞄了眼。幾個女孩兒也都是大學生模樣,眼睛目不轉睛的緊盯球場,臉蛋大概因為激動紅撲撲的。看起來朝氣滿滿的。尹今涼莫名其妙心裡酸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因為被程墨臨時叫出來,她身上還穿著平時上班穿慣了的襯衫西裝褲,披散的頭發遮住了眼睛的光彩。老氣橫秋的。再看看球場上的人,柔軟的劉海搭在額前,穿著很有少年感的衣服,打球的樣子和普通大學生看不出什麼區彆。尹今涼更酸了。隨手拿起放在旁邊座位的包,在夾層中找到一根備用頭繩,把披散的頭發向後一攏,兩隻手卻在要綁低馬尾的位置頓了一下。鬆開手,再次把頭發攏到身後,這次卻束了一個高高的馬尾。程墨原本隻是在專心打球,沒有發現這些,可球場上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專心的。帶球的小孩運著球,眼睛突然朝觀眾席瞄了一眼,程墨的餘光下意識的跟著小孩兒看的方向飄過去,一眼就知道他看的是誰了。小兔崽子!程墨的馬步紮深,橫手一抄,奪球,運球,三步上籃,穩穩中筐。從尹今涼的視角自然是看不出這麼多細節的,以她的位置隻能看到程墨進了球後,一個人走到一邊的休息區,從外套口袋裡掏出手機。身邊的小女生從程墨進球那一刻後就沒停止過躁動,尹今涼有意無意的聽著她們你一句我一句的腦補,竟然還有點信以為真。“啊啊啊啊進球了!”“他好像剛剛朝這邊看了一眼!我沒眼花吧!”“我也看到了!我也看到了!”“他是在發微信嗎!”“發給女朋友嗎!”“進了球還要告訴女朋友一聲嗎!”耳邊的話音剛傳進尹今涼耳朵,包裡的手機就“叮叮”的響了兩聲。尹今涼拿出手機,屏幕還沒解鎖,她就先彎了嘴角。程先生的老把戲她還真是久違了。“我進球了!”“告訴你一聲!”“我接著打了!”尹今涼收起手機,抿了下嘴,眼睛裡閃著亮晶晶的光。恩。進了球還要告訴女朋友一聲。——每個人的身邊總會有那麼幾個直到他回來,你才發現他好像消失過的人,對餘橋而言,苗大雋就是這樣的存在。好長時間沒見,突然在走廊裡碰到,還真把餘橋嚇了一跳。“呦!這哪位啊!外來戶啊!”“呦!這哪位啊!釘子戶啊!”苗大雋一開口,餘橋心裡那種想給他個大嘴巴子的熟悉感立刻在胸腔翻湧。竟然還有點小興奮!隔這麼長時間不見,苗大雋好像變了樣兒。“哎?我怎麼看你……”餘橋後退一步,眯著眼睛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圈,“好像黑了不少呢!”原本比自己還白的膚色深得更加健康了。“是嗎!”苗大雋挑了下眉,手順著下頷輪廓摸了摸自己下巴,“可能經常去隔壁訓犬基地串門,曬黑了。”“啊……”餘橋恍然的點點頭,“原來是被訓的啊!”“……”“那你們訓練強度還挺大,我看你瘦不少啊!”苗大雋的確是肉眼可見的瘦了一大圈,原本微胖的身材現在看起來更加標準了,整個人帶著一股硬朗的陽剛氣。“沒以前那麼娘了!”苗大雋一聽,立刻撅起嘴,小拳頭對著餘橋肩膀錘了一下,左右扭了扭肩膀。“討厭!”“……”還是娘們兮兮的……“走吧!”餘橋看了眼時間,正好該吃晚飯了,“天天被訓,光啃骨頭了,請你吃頓肉去!”“這多不好,老長時間沒見了,還讓你請客!”“哎呀!廢話那麼多!走吧!”“那你請吧!”“……”失策了。幾個禮拜沒見忘記苗大雋是什麼人了。防不勝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