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虞走到外間,跟守在門口的下人細聲說了兩句,便回到李斯那邊的飯局。長孫蕁靠著陸棲遲坐在一起,她把散落在額間的碎發,隨意撥開,劃入耳後。長孫蕁用手臂推了推陸棲遲,她理清思路,正經地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抓到陸錦湛很多把柄?隻是因為這些把柄還不足以毀他,所以你在找機會?找個更大的機會,能夠讓陸錦湛潰不成軍,無力東山再起的機會?”陸棲遲有些欣慰,長孫蕁的腦子終於靈光了一次,再傻下去,他都以為長孫蕁被人調了包,換個蠢貨回來。陸棲遲點點頭,故作高深地說道:“所以你還是趁早把機關盒給我。”長孫蕁切了一聲,表示對陸棲遲的不滿,機關盒是長孫蕁心裡的一個梗,她不想陸棲遲是因為機關盒才對她好,她想要從陸棲遲真心實意對她好。長孫蕁很小離家,師父又是個沒有感情的殺手,成天拿她做實驗,毒死又救活,把她對師父的一丁點感激之情,消磨殆儘。回到家,父親娶妻生子,對於她的事,更是避之不理。她的本質上,還是一個小姑娘,也需要人護著長大,給予零星半點關注。被追殺那晚,看見陸棲遲從天而降來救自己,長孫蕁心裡不止鬆了口氣,更多的還是對陸棲遲上升的依賴。那預示著,長孫蕁內心對陸棲遲好感的激升,更預示著,長孫蕁會踏入陸棲遲的生活,渴望成為他生活的一部分。門外的小廝,有節奏的敲響房門,三短兩長一短三長,長孫蕁看向麵色不改的陸棲遲,暗暗記下暗號。小廝推門而入,彎腰看地,把東西放在離門口最近的架子上,又有禮節的倒退出房,將房門關上。長孫蕁暗歎陸棲遲對手下訓練有素,這種人不成大事天理難容!長孫蕁走到架子旁,拿過布料絲滑通透的衣服,她把紅色紗裙舉起來,放在眼前,透過薄如蠶絲的紗裙看向陸棲遲,神色嚴肅地問道:“老實說,你想要我去色誘誰?”陸棲遲啞然,他也不知桑虞會給她拿這麼暴露的衣服,陸棲遲走到長孫蕁身邊,把紗衣壓下去,他挑起放在旁邊,幾成紗料疊加在一起的襦裙,麵不改色地說道:“沒事,你色誘不了我,你儘管穿。”長孫蕁怒,她也是有尊嚴的,什麼叫色誘不了他!到時候她就讓他試試!陵水坊,沅水河岸。雕闌玉砌的高樓裡,精心裝扮的角妓倚欄賣笑,揮舞手中沾染香粉的繡帕。擠壓在圍欄上的胸脯,豐滿得輕薄的披風遮掩不住,姿態各異,渾圓半露,反使樓中角妓媚態暗生,引誘著河中畫坊上的富甲商人。其中,從遠處徐徐而來的一艘畫舫,畫舫上張燈結彩,頂上漆有龍鳳,船柱丹楹刻桷,當其駛近,才發現打著旋的彩燈,忽明忽暗地顯現出栩栩如生豐腴美人。船上女子或憑或立,皆以輕紗掩麵,身著羅衣候在戴冠佩玉的俊俏公子旁。深秋的夜,巧笑晏晏的青樓女子也不覺冷,如凝脂般滑柔的白皙手臂,虛搭在胡琴上,嬌弱的身子,爭先恐後往鞠瀛身上湊。一陣冷風吹來,長孫蕁受不住打了個寒顫,她混在角妓中,拿著通透的玉笛,暗戳戳捅了捅與鞠瀛麵對而坐的陸棲遲。都來半個時辰了,這倆人不說話,隻聽曲遊景,握杯飲酒是什麼意思?她衣服穿得少,不像倆人早有準備,穿得厚實。再凍下去,她身體又得虛上兩分。畫舫上的角妓也知,船上的男人身份不低,如果有幸成為家妾,這輩子都不會愁吃喝。突然懷抱胡琴的青衣女子,扭足跌倒入陸棲遲懷中,陸棲遲手中折扇一動,拇指抵著扇柄,用足三分力氣頂在青衣女子胸側,不讓青衣女子身上的任何東西,觸碰到身上。陸棲遲右手舉杯,敞開笑容跟麵容嚴肅的鞠瀛示意,“鞠大人,你看這天寒地凍的,把這嬌弱惹人憐愛的美人都凍跌了,你確定還要聽曲?”鞠瀛對身旁湊過來的女人,露出一抹厭色,這場宴會他不得不來,他能選擇的隻是保持沉默,裝聾作啞。鞠瀛麵不改色地說道:“竟然王爺憐惜美人,那臣先離開。”陸棲遲勾著嘴角,溫柔的眼眸閃過一絲不可察覺的殺意,他身體微微向後靠,手肘支在旁邊的扶手上,下巴半昂,最後一次確認鞠瀛的心意。“鞠大人,確定要走?”長孫蕁見勢,知道鞠瀛再不鬆口,鞠瀛勢必會躺著出去,鞠瀛不能死,她還想要鞠瀛牽製陸錦湛,鞠瀛一死,她把東西給陸棲遲,能牽製陸錦湛的人,隻有陸棲遲。長孫蕁學剛才的角妓,扭腳跌往陸棲遲懷裡。長孫蕁做好陸棲遲將她推開的準備,她倒向陸棲遲的懷裡,隻想打斷兩人劍拔弩張的氛圍,讓陸棲遲放鬆對鞠瀛的追迫。陸棲遲察覺到又有人倒向他,他不耐煩地想要使出內力,直接將人推走,一陣熟悉的香氣,順著女人的倒下,越來越濃烈。陸棲遲知道是長孫蕁,他收下掌力,改推為摟,將跌倒的長孫蕁收入懷中。陸棲遲接觸到長孫蕁冰冷的身體,他眉頭微皺,將長孫蕁的身體又向懷裡摟緊了幾分。長孫蕁為陸棲遲的行為感到意外,剛才她都感受到了淩厲的掌風,怎麼轉瞬間,又消失不見,還將自己摟緊懷裡?長孫蕁感受到陸棲遲體內,源源不斷傳過來的熱氣,她舒服地向裡拱了拱。記起鞠瀛還在旁邊,長孫蕁冰涼的雙手抱住陸棲遲有力的腰,她戴著朱色麵紗,雙眼朦朧地看著陸棲遲,聲音勾著尾音,顫巍地說道:“公子,奴家好冷,公子,能溫暖奴家嗎?”陸棲遲木著臉,一掌將長孫蕁的頭,壓向自己懷裡,不知道這人又作什麼妖,眼不見為淨。他收攏手,將寬大的錦袍蓋住長孫蕁單薄的身體,細細打量,見沒有漏風的地方,陸棲遲才抬首笑著跟鞠瀛說話。“鞠大人,二皇兄從南沅私運兵器的事,你可知道?”鞠瀛看向站在旁邊的青衣女子,又看向陸棲遲懷裡的女人,他意識到陸棲遲懷裡女人的身份,也知道她在幫自己。鞠瀛現在才正式審視長孫蕁,長孫蕁到底是陸錦湛的人,還是陸棲遲的人,她為什麼會幫自己?鞠瀛回過神,聲音暗啞地回道:“知道。”陸棲遲發出一聲輕蔑的笑,他把懷裡不安分的腦袋,又往下壓了幾分,“知道,你還幫陸錦湛?你知不知道陸錦湛他想乾什麼!兵器一到,難不成你還要帶靖安司的人,幫他謀反!”聽到謀反二字,船上的角妓通通臉色大變,窺得不見天日的秘密,結局隻有一個下場,有識相的角妓,身體不可察覺地往後退,想要逃離這場紛爭。陸錦湛輕踮足尖,從另一艘豪華的畫舫越過來,他精準地捕捉到想逃的角妓,手伸到她脆弱的脖頸,用力一扭,輕而易舉結束一條年輕的生命。周圍的角妓聽到屍體倒地的聲音,都驚慌的四散開來,跟在陸錦湛身後的侍衛快速趕上,手腳利落的落到角妓身後,捂住角妓的嘴,將角妓全數解決。陸錦湛哈哈大笑,他熟絡地走向陸棲遲,像是什麼事都沒有發生般,熱情地跟陸棲遲談笑,“四弟怎麼在這裡?本王私奔的小妾藏身在四弟畫舫上,未免小妾汙了皇家臉麵,本王隻好出此下策了。”“本王沒有擾了四弟的興致吧?”陸錦湛明知故問地問道。藏在陸棲遲懷裡的長孫蕁,聽到陸錦湛的聲音不再有其他動作,陸錦湛來了,鞠瀛就不會有事。長孫蕁裝木頭躺在陸棲遲懷裡,陸棲遲的懷抱還挺軟和,身上也有沒有女人的胭脂味,反倒有股幽幽的清香,黑暗的環境讓長孫蕁目不能視物,長孫蕁索性縮成一團,找了個舒適的位置,躺在陸棲遲懷裡睡了過去。陸棲遲笑意盈盈地配合陸錦湛演戲,知道自己不能觸及的秘密,隻能成為秘密的陪葬者,陸錦湛不會讓任何一個人,活著知道他的秘密。“二皇兄說笑了,能給二皇兄抓住逃妾,可是我的榮幸,怎麼會擾了我的興致呢。”“哦?”陸錦湛心中冷笑,論演戲,他這個弟弟可是比他更勝一籌啊,他知道今夜陸棲遲會宴請鞠瀛,早早準備動身來陵水坊,誰知半路竟被禮部尚書馮珂牽絆住,詢問晉國太子趙巍時的起居事宜。陸棲遲對禮部掐得很嚴,留任禮部的人,幾乎都是親信,陸錦湛想不往陸棲遲身上想都不行。陸錦湛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本王心裡還是過意不去,竟然是本王害皇弟的宴會進行不下去,本王必然會補上。”陸錦湛伸手在空中,響亮的拍了兩掌,剛才往這邊走的畫舫立馬靠近,兩條畫舫間搭了一條木板,另一邊的畫舫,走來許多亭亭玉立的美人。陸錦湛反客為主坐到鞠瀛旁邊,他眼神不明地看了眼鞠瀛,向鞠瀛發出警告,他撇頭看向鞠瀛,像是才發現般,笑道:“鞠中尉也在這裡?本王怎麼不知道鞠中尉跟皇弟,政務上有什麼牽扯呢?”懷裡的人,睡得有些迷糊,還以為是在自己家,長孫蕁向外滾想要翻身。陸棲遲趕忙按住長孫蕁,不讓她動,陸錦湛看見陸棲遲懷裡還有人,他周圍升起危險的氣息。他做事不會允許有閃失,竟然還有人知道他要謀反的事情,那他就必須得除掉。陸錦湛抬手向陸棲遲敬酒,“四皇弟什麼時候有了新歡?本王怎麼不知道?皇弟還是不要藏藏掖掖,直接帶出來給哥哥看看。”陸棲遲攬住懷裡的人,他拿起桌上的酒杯,舉向陸錦湛,笑道:“皇兄的家事已除,還是喝酒吧。”說完不等陸錦湛說話,陸棲遲將杯中的酒一飲而儘,將空杯示意給陸錦湛看。陸錦湛被陸棲遲搶先一步,他不好再糾纏,隻好將酒飲儘。放下杯,陸錦湛又給自己斟上一杯,他端起酒杯走到陸棲遲麵前,伸出手扔出石子,擊向陸棲遲懷中的人。陸棲遲把手往前一伸,假意拿酒杯,實則用手臂為長孫蕁擋開石子。看見陸棲遲用身體擋招,他心裡隱隱有些不安,他好像知道陸棲遲懷中的人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