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怪人(1 / 1)

還不到兩個月,常樹的培訓就提前結束了,他回來的那一天,陳母帶著一大家子去高鐵站接他,還特地買了鮮花,像是迎接什麼重要的領導一樣,可隻有常樹明白,他不過時賴在陳家一個吃白飯的人,這些年,他幾乎是靠著姐夫,姐姐過活。即使心裡對自己這種類似於蛀蟲的行為不恥,可是他從裡沒有想過做出任何的改變。 吃住都在姐姐,姐夫家,女兒也是姐姐幫忙照看著,人快到不惑之間了,老婆跑了,房子車子都沒有了,半輩子都在學校裡半死不活的教書,每月拿著那麼一點薪水,得空了就去喝酒看球賽,生活也越來越麻木不仁。 時光除了讓他的肚子漸漸變得肥圓起來,頭發漸漸稀疏起來,臉上的褶子漸漸變多了,除此之外,好像什麼都沒改變。常樹年輕的時候是個文藝青年,看過很多風花雪月的,偶爾雜誌社也會刊登上自己的詩歌和散文,小小的文字印在潔白的紙上,像是有無窮的魔力。年輕時候的常樹也曾意氣風發過,嫁給他的那個女人,是全校公認的校花,因為看了他在雜誌上刊登的散文找上他,表達傾慕之情。所有的一切都是那麼水到渠成,兩個人,一個郎才一個女貌,一切都是剛剛好。畢業之後的常樹做了一名物理老師,而那個女人做了一名會計,生活就這樣,在柴米油鹽之中一點一點改變了。囡囡出世的時候,因為孩子先天性的疾病,原本手頭上存著買房的錢一下子全部交付出去,生活像是一把重重的鋤頭那樣,一下又一下的砸在了這對小夫妻的身上,身上那點兒讀書時的傲氣也早就在一次次打擊中磨沒了。 她早已經厭倦了這樣的生活,她想要的是風花雪月的生活,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沒車,沒房,連買個菜都要斤斤計較。她恨常樹,恨這個世界,連自己剛出生的女兒也恨,可是她最恨的還是自己,她恨那個當初選擇了常樹的自己。 她被鎖死在孩子的哭聲,尿布和沒完沒了的家務之中,好看的容顏迅速的衰老下去,像是枯萎的水果一樣,腐爛,發臭。常樹覺得,囡囡越長大,就越像那個女人,像到了骨子裡。他看到她,總是忍不住回憶以前的事情。囡囡抱著花朝他跑過來,仰著小臉說道:“爸爸抱抱。”常樹把她抱起來,看著走來的陳父陳母和陳陽陽還有陳江江說道:“你們怎麼都來了,多麻煩啊。”陳母說:“不麻煩,正好順道去飯店。囡囡這小丫頭都快想死你了。”陳陽陽走上前說:“舅舅,你牽著囡囡吧,行李我來拿。”陳陽陽拖著行李箱走在最前麵,將行李放在了後備箱中,然後對陳父說:“爸爸,你坐副駕駛座上,舅舅抱著囡囡坐後麵。”吃飯的酒店式陳陽陽提前訂好的,那個酒店離陳江江的學校不遠,她吃完飯,剛好可以回學校的圖書館接著複習。到達之後,陳陽陽就直接帶他們到了酒店包廂。在點菜的時候,陳江江有些神色不自然的看了看四周,陳陽陽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隻要和陳江江在一起,總是會有意識無意識的去用餘光瞄陳江江,她也不知道這是為什麼,或許,其實,是她潛意識的行為。自從那天,韓理在學校問她陳江江有什麼反常的地方,她作為一個姐姐答不上來的那種羞恥感,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去好好關心這個妹妹。 陳江江說:“我去上個洗手間。”沒有人回答她,大家都在說著各自的話,陳陽陽在點菜,陳父陳母和常樹在聊天,然後陳江江就自己起身出去了。陳陽陽想起了剛剛陳江江的眼神,她變得有些疑神疑鬼,害怕陳江江又在聯係羅凱娜,所以她決定跟出去,如果陳江江又在聯係羅凱娜,她該用什麼語氣跟她說呢,是像個大人那樣,毫不留情麵的訓斥她,還是苦口婆心的去勸說?她不知道,但她還是決定出去看看。陳江江躲在樓道裡,正背靠著牆壁打著電話,她說:“我沒跟你生氣。”過了一會兒,她又開口:“那天是我話說得太重了,我並不是為了輸贏的事情,我隻是覺得,覺得不公平而已。”陳江江的聲音帶了一點哭腔,她吸著鼻子,不讓自己哭出來,她說:“韓令,我都說了,你不用讓著我,我並不是非要贏不可,我隻是覺得,明明圍棋是我先學的,為什麼最後還是你比我厲害,明明,我學習的時間比你多得多,為什麼考試還是考不過你,我就是,我就是覺得不公平。人生,為什麼就不能稍微平等一點?”陳陽陽站在角落裡,聽著陳江江斷斷續續的話,她的生活圈子就那麼大,能煩惱的事情也就那麼多。她多麼想告訴這個妹妹,人生永遠不可能平等,等她畢業之後,從學校裡走出來,麵對社會上形形色色的人之後,人與人之間的懸殊會拉的更大。 可是陳陽陽覺得沒有必要,因為等陳江江步入社會之後,她就會發現,這個世界上,讓她糟心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她現在的煩惱根本不值一提,甚至是有些可笑的。 陳江江掛了電話出來,一邊抹眼淚一邊走進了包廂,沒有注意到角落裡的陳陽陽。陳陽陽沒有返回包廂,而是決定站在窗戶口透透氣,從這裡看過去,下麵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街,可以直通學校,路的另一端,是一家小規模的電影院,經常會有學生逃課去那裡看電影,陳陽陽也逃過兩次課去看自己喜歡的電影,她還記得以前經常會有個阿婆在這條路上買梅菜餅,生意很好。三三兩兩的學生走在一起,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形單影隻,陳陽陽感慨,都是年輕而鮮活的生命啊。突然,一抹黑影闖入陳陽陽的視線,他站在一棟爛尾樓後麵,戴著連帽衫,穿著一身漆黑的衣服,背影有些佝僂。他的手上正拿著本子,像是在寫什麼東西,又像是在畫什麼東西。 陳陽陽莫名覺得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突然,那個人像是感受到了陳陽陽的視線,他抬起頭來,臉上戴著一副墨鏡,整個人籠罩在陰影之中。陳陽陽驚了一下,下意識的伸手擋住了自己的臉順勢躲到了一旁,這個人,她記起來了,是那天她去接陳江江放學的時候看到的怪人。陳陽陽回憶了一下,隔得這麼遠,她看不清那個人的臉,那那個人肯定也看不清她的臉。不對,她是近視眼,她看不清楚彆人,不代表彆人也看不清楚她,雖然她戴了隱形眼鏡,可視力仍舊不是太好。陳陽陽也不知道為什麼,害怕被那個人看到,可能是美國的恐怖電影看多了吧,看到的個奇怪的人就開始胡亂聯想了。陳陽陽進包廂的時候,已經上了幾道菜了,見陳陽陽終於進來了,陳母大聲說道:“來來來,快吃吧,吃完了江江還要去學校學習呢。”————吃過飯,陳陽陽開著車把陳江江送回學校了。因為剛剛那個黑衣怪人總是在陳陽陽的心裡揮之不去,她看著陳江江那張稚嫩的臉說道:“姐姐送你去圖書館吧。”“啊?”陳江江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呆愣,她說,“不,不用了吧。”“沒事,我今天不忙,走吧。”陳陽陽說,“我也好久沒有逛過母校了。”陳江江跟在陳陽陽的旁邊,規規矩矩的的模樣,校服襯衫的口子扣到最後一顆,拉鏈規規矩矩的拉到鎖骨處,黑色的褲子有些短了露出來裡麵的白襪子,頭發梳成一絲不苟的馬尾,完完全全是一副好學生的做派。她實在想象不到,這樣的陳江江會跟羅凱娜玩些什麼,於是她開口問道:“你和羅凱娜平常都乾些什麼,你除了學習什麼都不會,她除了玩也什麼都不會。”陳江江沉默了一下,然後悶悶的說了句:“我教她打架。”“打架?”陳陽陽輕笑一聲,又說,“散打麼?” “嗯,她長得好看,女生會嫉妒她,男生會欺負她。”陳江江鄭重其事的說道。“挺好的。”陳陽陽說,“江江,這一點,你比我做得好。”陳江江覺得有些不明所以。到了圖書館之後,韓令大老遠就跑了過來,他抹了一下額頭上的汗水,喘得有些厲害,看到陳陽陽之後,他長長的“咦”了一聲說道:“姐姐,你怎麼也在啊?”“我來送江江的。”陳陽陽說,“你們倆特地約在了圖書館見麵?”陳江江搖搖頭,又點點頭,一副不知道怎麼開口的模樣,一張臉漲得通紅,好像做了壞事比抓包一樣。陳陽陽笑了一下說道:“你們去學習吧。”“那姐姐你呢?”陳江江問。“我也進去看看吧,好多年都沒有到學校的圖書館來過了。”陳江江剛剛的話,讓她想起了高中時代的生活,如果當時她也能像陳江江一樣教教尤茉莉散打,是不是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韓令覺得,陳陽陽在的時候,陳江江變得拘謹了很多,都不怎麼跟自己說話了,他覺得很鬱悶。於是他悄悄地拿出手機發了一條微信:三叔,你現在有時間嗎,陽陽姐現在在學校圖書館這裡,閒著呢,該是你表現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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