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給陳陽陽打了一個電話,明明是請求,語氣裡卻自帶著一股屬於有錢人家難以掩飾的傲慢在裡頭。陳陽陽答應了,即使這個女人再無禮,可對方畢竟是霍南成的母親。霍南成見到陳陽陽之後,哭得很厲害,十七八歲的大男孩,原來也可以有那麼多淚水,哭起來沒完沒了,她還總以為,所有的男生都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呢!“好了,彆哭了。”她摸摸他的頭發,軟軟的,像是金毛的毛發一樣。“我,我是殺人犯嗎?”他看著她,眼圈紅紅的。“你不是,殺人的是李月,這跟你沒有關係。”她說,“你喜歡尤茉莉嗎?”霍南成搖頭:“我不喜歡她,我不喜歡,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陳陽陽抿了一下嘴沒有說什麼,她想,既然你不喜歡她,那為什麼不遠離她呢,這原本對她就是一場無妄之災啊。可是陳陽陽知道,這種事情,是誰都無法預料到的,沒有人會想到,尤茉莉年輕的生命,會在那樣的情況下結束。陳陽陽說:“霍南成,她死了,可你還活著,你必須學著振作起來。”她一時啞然,自己什麼時候學會警察叔叔那套了?霍南成說:“是啊,我還活著,我還活著。”他痛苦的坐在沙發上撕扯著自己的頭發,他的出生良好,從小生活在富足的家庭之中,像是溫室裡的花朵,從來沒見過人心黑暗貪婪的一麵。陳陽陽說:“霍南成,自責是解決不了任何事情的,就快要高考了,我希望你能振作一點,像個男子漢一樣,如果你實在覺得對不起尤茉莉,可以打一筆錢到醫院,尤茉莉的爸爸重病住院了。”其實這也是陳陽陽這次來的目的,她知道,錢在這種時候反而是救命良藥了,果然霍南成慢慢的抬起了頭來,眼睛裡有一小團光在凝聚著。陳陽陽離開的時候,被霍母叫住了,她開了一輛黑色的豪華轎車要送她回去,陳陽陽禮貌的拒絕了。霍母拿出一個厚厚的白色信封說道:“我也不會讓你白跑一趟的,這是你的報酬。”陳陽陽不肯收,霍母的臉色變了變。霍母上下打量了一下陳陽陽說道:“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叫你過來,隻是為了讓你開導一下南成,並不是承認了什麼,也不是認同了什麼,南成是要去國外發展的,也不會長久留在國內。”陳陽陽不知道,原來這世上真的會有這種電視劇一樣的橋段,而且還發生在了自己身上。這個世界用錢和權將人分成了楚河漢界,而且涇渭分明,她不想去做越河的卒子,也從來沒去想過當越河的卒子。陳陽陽隻是點點頭,連話都沒說就轉身離開了。霍母看著陳陽陽的背影,眼裡充滿了蔑視,她一腳踩下油門,車子朝相反的方向疾馳而去。高考前三天,學校裡麵放假了,為的就是讓高三生有一個良好的心態迎接高考。同桌找陳陽陽一起去尤茉莉的墓地給她送花,陳陽陽拒絕了,同桌說:“班長,我媽媽希望我們以後能夠常聯係。”“哦。”陳陽陽點頭,“你媽媽前幾天還說讓你離我遠點。”“對不起。”同桌低下頭。陳陽陽說:“你不需要說對不起,你隻是做了你覺得對的事情,就像我一樣,我現在也隻是做我覺得對的事情,遠離你。”陳陽陽的交友圈子本來就不太廣,她不需要有太多的朋友,這樣會讓她覺得自己的生活圈子很亂,像同桌這樣的人,以後連聯係的必要都沒有了,她覺得自己沒有必要苦心經營一段隻會落井下石的友誼。她要的是什麼,她一向很清楚。陳陽陽走後,同桌憎惡地看著她的背影,眼神如同淬了毒一樣:“以為你自己是誰啊,真把自己當成無名英雄了不成。”陳陽陽買了一束雛菊,她想,尤茉莉大約是喜歡雛菊的。尤茉莉的墓碑前蹲著一個中年婦女,她穿著一件老款式的女士襯衫,襯衫是白色的,但是上麵有很多暗黃色的油漬,肚子上有很多贅肉,將那件襯衫撐的鼓了起來。她抱著墓碑,就像抱著自己的孩子一樣,哭得傷心絕望。陳陽陽想等尤茉莉的母親走後再過去的,她不知道要怎麼麵對那個傷心絕望的女人。可沒想到的是,尤茉莉的剛離開,韓理和另一個警察就抱著花過來了。韓理的手上拿著的是那本日記本,他站在墓碑前,腰杆挺的很直,昂著頭,良久,他歎了口氣說:“你是個好姑娘啊……”那是一種惋惜的語氣,沉重而悲痛。旁邊的警察說:“韓哥,你說這些個高中生怎麼一個個那麼心狠手辣,那尤茉莉身上的傷口我都不忍心再看下去,甚至還有被煙蒂燙傷的痕跡,她們是怎麼下得去手的啊。”韓理說:“人心歹毒的程度,有時候確實讓人震驚,不過,也有一些人嘛……”說到這裡,韓理嘴角微微上揚,輕笑了一聲。“怎麼了?”警察問。“軸。”韓理輕輕開口,他說,“偏偏還自以為聰明。”躲在墓碑後麵的陳陽陽動了動,韓理說:“出來吧,還藏什麼藏,我都看到你了。”陳陽陽不情不願的走了出來,他說:“陳陽陽,你乾嘛躲著我?”陳陽陽說:“免得你看到我又刺我一頓。”韓理笑了:“陳陽陽,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原來還怕我刺你啊。”陳陽陽不說話了。韓理說:“那行,我走,就不打擾你了。”韓理走之前,摸了摸陳陽陽的腦袋,陳陽陽頭一偏,瞪著韓理,雖然表麵上好像很不開心,可是心底卻湧上了一陣麻麻酥酥的感覺。陳陽陽衝著韓理的背影說道:“警察叔叔,我沒有自以為聰明,我是真的很聰明,到時候我的高考成績出來一定嚇死你!”陳陽陽覺得,她有必要為自己扳回一局,她不僅能參加高考,還要考一個相當不錯的成績。她也不知道是為什麼,總是想在這個警察麵前爭一口氣。韓理笑了:“成績好就聰明?尤茉莉的案子是我查出來的,幫你的人也是我,你說你哪裡聰明了,明明就是笨。”陳陽陽咬著唇,耳根燒的通紅,韓理見她羞窘的模樣,終於決定不再逗她了,他輕聲說道:“我騙你的,陳陽陽,你要是當警察的話,肯定比我厲害。因為你勇敢,正義,善良,你就像是一朵在陽光下開得正好的花。”陳陽陽看著韓理離開的背影,微微愣怔著。她看著照片中尤茉莉年輕的容顏,陳陽陽恍惚間想起了韓理的那句話:她死了,可是你還活著。那一刻,光明的火在陳陽陽心中越燒越旺,她覺得自己仿佛就要被那團火灼燒了一般,她捂著胸口,從未感受過心臟如此狂烈地跳動著。一帆風順的人生,讓她的生活少了太多驚喜,也少了太多感動,她覺得自己會這樣一直生活到死去那天,可是此時此刻,她真切的感受到,自己還活著,活在陽光下,活在光明裡。陳陽陽決定報考警察學院的那天,最終被陳母給駁回了,她的態度不算強硬,隻是慢慢的勸慰道:“陽陽,媽媽知道你很優秀,從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可你不能隻為自己著想啊,你也要想想這個家,想想你的妹妹,她跟你不一樣,以後道路,還要靠你們姐妹倆自己走,你現在的選擇,將來也許很難幫到你的妹妹。” 她想了想,最終還是改了誌願。不如意的人生,才應該是人生本來的樣子啊。————陳陽陽真希望,霍南成能就此知難而退,可是她也清楚的意識到,霍南成如果就這麼退縮了,那他就不會從國外回來了。霍南成看著陳陽陽,高大的身軀在輕微的顫抖著,他說:“陽陽,你真的有喜歡的人了嗎?”“有。”陳陽陽說,“我不至於撒這種無聊的謊話來騙你。””是不是因為尤茉莉的事情?“霍南成說:“那一次,是尤茉莉偷偷拿了我的校服,我並不知情,第二天,她還給我的時候,出於禮貌,我才買了一杯奶茶當成回禮。”“不是因為這件事,真不是。”陳陽陽搖頭。霍南成說:“那是不是因為我回來的太晚了?”“跟時間沒有關係。”或早或晚,都是命中注定的。陳陽陽喜歡韓理,就像紫霞仙子喜歡至尊寶,隻因為他是那個能拔出紫青寶劍的人,所以她相信他是她的意中人,是那個身披金甲聖衣,腳踏七色雲彩來迎娶她的人。而早在很多年前,韓理就在陳陽陽心中種了了一顆名叫悸動的種子,它是用光明,用正義,用善良澆灌的種子,那顆種子,在她心底裡生了根,發了芽,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霍南成神色黯然地說道:“陽陽,我很喜歡你,從第一次在學校見到你的時候就很喜歡很喜歡你。”他用的是在“喜歡”這個詞,而非“愛”,年少的時光,他們把心裡所有的悸動都歸結到了“喜歡”上麵,而“愛”要複雜得多,也沉重得多。 陳陽陽,是他遺憾的青春啊。可是即使再多的喜歡,也不足以表達他第一次看到陳陽陽的情景。他那時因為父親工作調動的原因,便轉校到了容城,報名那天,正趕上學校的頒獎典禮,他看著領獎台上的陳陽陽,和彆人不同,她的背挺的很直,目光炯炯有神,跟周圍的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覺得陳陽陽看著像個體育生,所以,她應該是靠某個體育項目的名次拿的獎學金吧。念到全年級第一名的時候,陳陽陽的頭微微抬了一下,她走上前去,拿了獎狀和獎金,走到台起發言。她沒有第一時間開口說話,而是一雙黑眸掃視了全場,她的眸光在霍南成的位置停頓了一下,然後輕飄飄地移走了,霍南成心裡一動,這女孩的眼神,可真傲啊!驚鴻一瞥,卻讓他再也忘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