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故人(1 / 1)

周末,陳陽陽起得比平時晚了一些,但起床的時間仍舊很早,她穿好了衣服之後便開始出去晨跑了。陳陽陽也不光是晨跑,而是有目的的跑,她跑到了離家很遠的一個老城區。一大早,周圍就已經很熱鬨了,賣菜的,跑三輪的,擺攤的全都出動了,熙熙攘攘的街道很有生活的氣息。陳陽陽熟門熟路地找到賣紅薯的小攤前,拿出一張五元的鈔票說道:“尤阿姨,一個烤紅薯。”頭上戴著圍巾,滿臉滄桑的女人用白色的塑料袋將烤紅薯包裹住,笑著說:“閨女,又來了啊。”賣紅薯的尤阿姨沒有老公,閨女早死,她隻有一個大大的烤紅薯的爐子和一輛三輪車陪著。很早之前,陳陽陽就開始來她這裡買烤紅薯了,一直堅持了好多年,尤阿姨叫她閨女,也是真心的,她說,陳陽陽跟她那死去的閨女一樣,都有一雙漂亮的眼睛。“大姐,一個烤紅薯。”說話的是一個男人,聲音低沉醇厚,聽不出年歲。陳陽陽側頭看了看,男人穿著一件T恤,外麵套著一件皮夾克。皮夾克有些舊了,袖子處蹭得油光滑亮,微微有些掉皮。男人很高,一雙腿很長,也很有力,隔著衣服料子,也能感覺到男人的身材很有料。他的頭發是沒有打理過的卷發,亂糟糟的翹著,五官輪廓很深,是那種很陽剛的長相,下巴上隱隱有些胡茬,身上帶著些渾然天成的匪氣。這種人,年少時候,長相老成,沒有少年人的氣息,可一旦過了三十,便會在同齡人之中脫穎而出,那種蘊藏在骨子的霸道,自信,沉穩,便會一層一層,從肌裡透到皮相上。他拿到紅薯之後,剝了皮之後就開始往嘴裡送,紅薯很燙,他的眉頭緊緊地皺起來了,形成了一個川字。陳陽陽看得發笑,她依稀記得,很多年前,這人也是這樣皺著眉頭,狠狠地拍著桌子說道:“陳陽陽,你給我老實點兒,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把你抓起來關進小黑屋!”陳陽陽說:“你好,警察叔叔,又見麵了。”韓理正在吃紅薯,還沒咽下去,便聽到旁邊拿著烤紅薯的美女在叫著自己警察叔叔。因為長得漂亮,韓理在來之前,隔著一條馬路便瞄了陳陽陽好幾眼,她是那種美的剛剛好的,不會讓人一眼看上去,覺得是個空蕩蕩的花瓶,也不讓人覺得江承,有攻擊性,身上散發的氣場剛剛好,叫人看著便覺得舒服。“你叫我啊?”韓理說道,“我們認識?”“我們認識的那會兒,你估計才從大學畢業,還是個小片兒警。”陳陽陽說,“你脾氣不太好,還說要把我關進小黑屋。”韓理好像是記得有這麼回事兒。見他還沒有想起來,陳陽陽又再給了一個提示:“你還說,我像白夜行裡的唐澤雪穗。”說起“唐澤雪穗”,韓理便有了很深的印象,他點頭,“哦”了一聲說道:“是你啊,陳陽陽。”尤阿姨問道:“你們兩個認識?”“認識。”停頓了幾秒之後,她又說,“警察叔叔,我們是認識的吧?”韓理點頭:“認識。”他當時剛大學畢業,在社區做片兒警,接了一個案子,讓陳陽陽當人證,這丫頭嘴巴閉得比蚌殼還緊,就是不肯說,無論自己怎麼嚇唬,她都無動於衷。情急之下,韓理說道:“你這人,同學都死了,你怎麼一點都不配合,就跟白夜行裡的那女主角似的,蛇蠍心腸。”進了局子,陳陽陽太冷靜了,簡直就不像個高中生該有的狀態,她另外幾個同學,一通嚇唬,連親爹親媽的銀行卡密碼都能說出來。韓理那時候也還小,剛出來實習,說話一時口無遮攔了,後來還專門找陳陽陽道了歉。陳陽陽倒是大度得很,淡淡地說了句:“我理解你,沒事,我不生你氣,警察叔叔再見!”陳陽陽走後,韓理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我是警察叔叔?”同事哈哈大笑:“你瞅瞅你那臉,二十多歲說是四十歲也有人信,人一高中生,嫩得能掐出水來,不叫你叔叔叫什麼,叫你哥哥你好意思麼?”————咖啡館內,陳陽陽緩緩攪動著被子裡的藍山咖啡,再次見到這個男人,似乎與多年前沒有什麼不同,還是那樣一張臉,隻是眉眼處少了稚氣,看著愈發沉熟穩重了,再也不會對自己的證人說出那樣孩子氣的話了。陳陽陽說:“你是因為那件事才來這裡買紅薯的嗎?”韓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眼睛不大,卻特彆有神,一笑起來,總讓人覺得有些痞氣在裡頭,真不像個警察。他挑眉說:“你不也是。”陳陽陽說:“那警察叔叔,你為什麼才來?”韓理說:“你彆總叫警察叔叔,要不,叫我韓哥吧。”她聽完,低低地笑了起來,他問:“你笑什麼?”“不像個警察,倒像個黑社會。”她邊笑邊說。“是你心裡總覺得我像個黑社會吧,”韓理說,“我那時候,嚇到了你了吧?”“有一點,不過,我知道你不敢打我的,不然就是知法犯法。”陳陽陽說。難怪她那時那樣有恃無恐,原來是手裡捏著底牌。韓理說:“那件事之後,我就被上級調到京市了,最近又被調回來了。”“是犯了錯麼?”從京市回到容城,那不就等於是被罷黜皇城了嗎?韓理說:“你就當我犯了錯吧。”陳陽陽哦了一聲,算是了解了。陳陽陽又問:“那你現在住哪裡?”韓理說:“離這兒有點距離,住新華路那邊。”“我家也在新華路那邊。”陳陽陽說。喝完咖啡,兩人便決定一起回去,他們都沒有說起打車,而是選擇走路回去,這樣的天氣,有陽光,有微風,散散步,鍛煉鍛煉身體剛剛好。一直走到小區門口,兩人這才意識到不對勁,韓理問:“你家住這個小區?”“你家也住這個小區?”陳陽陽說。韓理點頭,陳陽陽說:“你是幾棟幾單元?”“三棟二單元。”韓理說。“就在對麵棟,看來我能經常過去串門子了。”陳陽陽心情很好,臉上的笑容很真誠,她笑起來,不是那種美得驚人的,可是卻很拿人。韓理說:“你很開心?”陳陽陽說:“我開心嗎?”事實上,她的確是很開心。陳陽陽說:“你留一個我的號碼吧,這一帶我都熟,想去哪跟我說,我帶你去。”韓理笑了一下:“會不會太麻煩了?”嘴上雖然這麼說,但是手卻已經掏出了兜裡的手機,這男人,還真是不稀罕裝模作樣啊。陳陽陽拿著韓理的手機打了一下自己的電話,她想了一下,還是在輸入欄裡麵打上了“警察叔叔”幾個字。而另一邊的韓理幾乎也做了一樣的事情,在輸入欄裡麵打上了“唐澤雪穗”四個字。回到家裡,陳陽陽將涼掉的烤紅薯又放到微波爐裡熱了一下,她不太喜歡喜歡吃這種黏糊糊的食物,這一點,她和陳江江如出一轍,這也讓陳陽陽深深地感受到了血緣之間的羈絆,她們那麼不一樣,可因為流淌著同樣的血液,她們又是那麼的一樣。烤紅薯熱好之後,陳陽陽拿給了正在做健身操的陳母,她這兩年,愈發的愛漂亮起來,卯足了勁兒想留住那臉上所剩無幾的膠原蛋白。“怎麼又買紅薯啊,你不是不喜歡吃嗎?”陳母撕掉紅薯皮,“都跟你說過了,微波爐烤過的紅薯不好吃。”“下次我放到鍋裡蒸吧。”陳陽陽說,“我先去房間洗個澡,還有點事要處理,飯點再出來。”她上了樓,洗了一個澡,肩上披著白色浴巾,邊從浴室走出來邊擦頭發。她拿起手機,想了一下,輸入了幾行字在短信那一欄:我是陳陽陽,你有微信嗎?過了一會兒,就在陳陽陽以為韓理不會回複了的時候,手機“叮”的一聲響了,韓理說:有,就是這個手機號碼。陳陽陽飛快地打了行字:那加個?韓理:好。陳陽陽呼了口氣,覺得自己的臉有些燙,她覺得今天的自己跟平常的自己有點兒不太一樣,都快控製不住自己了,而且,她竟然覺得並不討厭這樣不可控的自己,事實上,陳陽陽是個自製力很強的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該乾什麼,不該乾什麼,這個習慣,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有了。她看著手機屏幕上“警察叔叔”那幾個大字,嘴裡喃喃自語:“那我現在到底是做的對還是不對呢?”她幾乎很少做這種心裡沒有底的事情,哪怕是一個新的廣告創意,嘴上說拚一拚,可是心裡幾乎都是十拿九穩的。突然,陳陽陽心一橫,像是下了某種決心一樣,發了一條微信消息給韓理:你有女朋友嗎,或者是老婆?信息發出去不到一秒鐘就被撤回了,陳陽陽呼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還是太急性子了,這樣直愣愣地問過去,感覺像是惡霸強搶村花他是村花?陳陽陽拿著手機低低地笑了起來。手機響了,陳陽陽拿起手機手機,是韓理發過來的:我看到了。陳陽陽連忙打了一行字,挽回不可控的局麵:我等下準備給你送點我媽包的餃子,問問你家有幾個人,好看看送幾個過去。她隻是為了避嫌,沒有彆的意思。韓理:哦,是這樣啊……一句話,顯得意味深長,陳陽陽不好意思地捂著發燙的臉,將手機扔到一旁,哀嚎著抱著枕頭打個一個滾,她跳下床打開房門,衝樓下的陳母喊道:“媽,咱今天包餃子吃吧。”“不是才吃過餃子嗎?”陳母說。“我今天特彆想吃。”陳陽陽討好似地看著陳母,笑了一聲說道,“謝謝媽媽。”陳母覺得今天這丫頭看著跟著跟往常有些不一樣,她說:“想吃就吃唄,我現在就包,正好冰箱裡還有前幾天沒包完的肉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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