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期是許湳薔嫁進秦家以來過得最難過的一段時間,每天晚上失眠,然後以淚洗麵,回到公公婆婆家也得不到任何支持,連他們都責備她說:“你性子太柔了,難怪管不住林峰。”她突然有些迷茫,什麼時候開始溫柔也成了她的過錯。林峰終於還是向她提出了離婚,她說她同意離婚,但是孩子要歸他。“秦夜庭將來是秦氏的繼承人,跟著你沒有任何好處,你能給他最好的教育嗎?”許湳薔一生懦弱慣了,跟林峰吵了沒幾句便妥協,林峰給了她一筆錢,在一個晴空萬裡的上午她連招呼都沒打就離開了秦家。人人敬重的秦家女主人,走的時候竟像一隻敗家犬,而秦夜庭放學回家便得知了母親已經離家出走的消息。秦夜庭從小黑屋出來之後整個人都變了,他知道僅憑自己現在的力量根本沒有辦法把母親找回來,也不會有能力去對付那個壞女人,他必須要養精蓄銳,不斷地讓自己變強大,這樣才有機會去對抗整個秦家。一個人成熟與否跟他的年紀沒有多大關係,而是關乎他經曆了什麼樣的事,秦夜庭雖然隻有十歲,心裡卻已經有了一道長久不滅的傷。一連這麼多年以來父親對自己母親的態度都如同細針一樣紮在秦夜庭身上,反反複複、密密麻麻,他無法接受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成為自己的父親,可是很多時候越是無法接受一個人,越是在麵上表現出順從。秦夜庭真心地跟父親懺悔:“爸爸,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我知道母親的離開跟您沒關係,我也知道林阿姨是個好人,我以後會好好跟她相處。”一個十歲小男孩能有什麼心思,秦峰看到兒子的態度這麼誠懇也沒有起多大的疑心,隻當是熊孩子經過管製之後已經變好。而且秦夜庭也用自己實際行動向秦峰證明了,從那之後,秦夜庭放棄了自己喜歡的遊戲,放棄了他的汽車模型,開始認真學習外語以及各門功課。整個青年時代的秦夜庭,整個人都透著冷清,倒不是刻意的內向和孤僻,而是一種距離感。很快,秦峰把彆墅裡的下人逐一換了遍,從此林瑩成了彆墅裡名正言順的女主人,關於之前的故事再也無人知道。林瑩也不避嫌,光明正大地住進了彆墅裡,有次傅棠梨去秦夜庭家裡,童言無忌道:“我想吃你媽媽做的春卷了。”到底還是孩子,那種對母親的思念和需要讓秦夜庭不知所措,尤其是聽到傅棠梨這麼說之後,他更是抿抿嘴,瞬間眼裡便濕潤了,但沒讓眼淚落下來。秦夜庭十二歲從小學升入初中,念貴族學校,他自作主張填了住校,徹底不用跟那個家有什麼關聯。而秦峰和林瑩也換了彆的住處,不再做傅家的鄰居,可是傅棠梨卻一直都是秦夜庭的同學,成為秦夜庭的慰藉,同時也是陌生世界裡,他唯一熟悉的感覺。秦氏集團在那幾年裡飛速壯大,成為A市實力不容小覷的企業,林瑩倒也儘心幫襯著,在秦氏集團身居高位,秦夜庭一直對秦氏集團沒什麼興趣,但秦峰卻對秦夜庭格外上心,高中開始便讓他到自家公司實習。而那次之後林瑩再也沒有懷過小孩,隻是領養了一個孩子,為此秦峰心裡老覺得有愧於林瑩,對她格外得好。再後來秦夜庭畢業進了秦氏集團,一邊是那個女人和秦家養子,另一邊便是秦夜庭,秦夜庭一分一秒都不敢鬆懈,要是出了一丁點失誤那個女人都會大做文章。但秦夜庭一直很爭氣,秦氏集團在他的管理之下,規模越來越大,他也成為林峰最引以為傲的兒子,秦峰對他也越來越放心,不斷地放權,秦峰安慰林瑩說:“以後讓咱們兒子管理著公司,我們就去環遊世界瀟灑快活去,你也彆這麼操勞了。”林瑩心裡嗤笑,什麼叫咱們兒子,秦夜庭是她的敵人可不是她的兒子,關於流產導致她再也不能生育這個仇,她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她一定會讓秦夜庭付出應有的代價。而許湳薔是秦夜庭和楚落的在一起的第二年裡被找到的,他的母親彼時已經成為了一名小有名氣的畫家,她的畫作平緩而又寧靜,卻又有著十足的力量。許湳薔離開秦峰後便去了台灣,用手上的錢租賃了一個小房子,然後給自己報了一個畫畫的課程,每天都會畫畫,還有業餘的時間她就去咖啡廳裡打掃衛生。她還是夜夜都失眠,每天靠吃安眠藥來入睡,後來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經朋友介紹收養了一個女娃,女娃很可憐,父母皆因車禍去世,但慶幸的是她不記事,所以什麼都不知道。許湳薔給女娃取名許瀟瀟,希望她的一生可以活得瀟灑一些,而不是像她這般一生都這麼窩囊,被人逼的走投無路。還記得她離開的那天林瑩找到她,希望她走得越遠越好,永遠都不要來打擾他們的生活,否則她將有的是機會親手對付她的兒子。“為什麼你搶了我的一切還這麼理直氣壯。”“這世間的一切東西都是要靠自己來爭取的,你這懦弱的性子守不住也是活該。”林瑩說完後遞了她一張機票,是飛台灣的。“我隻知道世間環環相扣,你所做的惡,總有一天會償還。”林瑩輕蔑地一笑,扭頭就走了。這個地方許湳薔沒有任何值得留戀的東西,她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秦夜庭,可是秦家有權有勢,她爭不贏。許湳薔的藝名叫念婷,她用這個名字畫了很多副畫,而畫中有一個亙古不變的主題,一個模糊的小男孩,小男孩幾乎出現在每一幅畫裡,雖然看不清他的臉,但是每一筆都像是有情緒一樣,歡樂的、悲傷的、幼稚的、成熟的。後來其中的一幅畫一下子走紅,整個係列都被人熟知,有人看了畫潸然淚下,說自己想起了自己的小孩,開始有人對作者好奇,但許湳薔從來沒有在任何媒體前露過麵,就連出版社的編輯也沒有見過她,一切事宜都是在網上聯係。後來許湳薔的作品出書、辦畫展,許瀟瀟也一天天長大,她的性子外向樂觀和許湳薔一點都不像,從小練體育,總是曬得黑黑的回家,可是她的眼角眉梢都生得十分漂亮。許湳薔把自己欠秦夜庭的母愛都放在了許瀟瀟的身上,她雖然沒有父親,但她是在愛裡長大的小孩,她性格好,在學校裡深受同學們歡迎,男生女生都喜歡她。有很多同學到家裡做客,見到了許湳薔更是讚歎不已,“你媽媽好年輕,好有氣質啊,她是做什麼工作的?”許瀟瀟半開玩笑道:“我媽是藝術家!”她知道母親的性子不想被外人知道,所以一直都幫母親保密,並不會因為自己的虛榮心私自告訴他人,有時候許湳薔也會告訴許瀟瀟關於秦夜庭的事情,說他小時候是多麼淘氣,喜歡各種各樣的汽車、飛機模型。小時候還因為不認識蛇,把一條蛇帶回了家,把自己嚇得半死。許瀟瀟一邊聽著一邊咯咯地笑:“哥哥也太淘氣了吧!”許瀟瀟知道自己不是許湳薔親生,關於她的親生父母許湳薔也沒有絲毫想要隱瞞的意思,在她很小的時候便帶著她去她父母的墓地看望。滿地滿地的鮮花,都是許瀟瀟親自采了來放在父母的墳前。時隔近20年許湳薔第一次回內地,此時她已經成為了受人敬重的畫家,念婷這個名字圈裡無人不知,她以自成一派的風格深受大家歡迎。許瀟瀟考取了國內的大學,許湳薔決定回內地陪讀,而這之前,秦夜庭已經聯係到了她。一個偶然的機會,秦夜庭參加了許湳薔的畫展,他站在大廳中央動彈不得,這一幅又一幅的畫,這神態各異的小男孩不正是自己嗎?他感官強烈,畫裡的一幕幕都曾發生過,是他的幼時記憶,而這個畫家的名字“念婷”不正是自己名字中的庭嗎?“媽媽……”秦夜庭喃喃道。周邊的人竊竊私語,有些話傳到了秦夜庭的耳朵裡:“都說念婷堅持不懈畫的這個小男孩其實是自己的兒子。”“難怪可以畫的這麼好,原來都是母愛啊。”“不過她很神秘,不願意出現在大眾的麵前,粉絲也都很自覺地沒有打擾過她。”秦夜庭的心跳得劇烈,淚流不止。這一旁的許湳薔能看到展廳的錄像,母女兩人隔著大屏幕卻已經心連心,有些話不用多說卻都懂。秦夜庭到許湳薔家的時候,正巧碰到有人來送錄取通知書,許瀟瀟考取了A市的大學,幾經勸說,許湳薔同意回到A市,陪讀。母女兩人搬進了東海西路的彆墅區,正好距離許瀟瀟的大學不遠。許湳薔深居簡出,幾乎不出門,許瀟瀟倒是會在課餘時間遛狗。秦夜庭常來看望,這也正是楚落日後誤會的原因,秦夜庭養女人是真的,打錢也是真的,隻不過他養的是自己的母親和妹妹。如果楚落當時問出口,秦夜庭當場解釋,也許誤會就不會越來越大,也不至於兩人現在想愛卻不能,中間有了又寬又深的縫隙。秦夜庭不會聲情並茂的講故事,但他邏輯清晰,他記憶中的往事一件又一件脫口而出,所有的因果也都羅列清楚,所以即便他講的硬邦邦的,也令楚落聽得心中一震。“你從來沒跟我提過這些。”“對,直到今天,我也沒有徹底放下。”楚落一時間不知道再說些什麼好,日日夜夜折磨她的事兒,如今隻是個誤會,讓她情何以堪,讓她所有的堅持和恨意又去哪找立足之地。秦夜庭接著開口說:“郊區彆墅有內褲的那件事,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那裡去過的女人也隻有保潔阿姨了,這件事我會查清楚。”“對不起,是我誤會你了,可是我跟你在一起的那麼長時間裡,你對我半點溫柔也無,後來我們的關係向暖,但我已經不敢相信了,我知道或許我堅持一下我們就不會是如今的結局,可是堅持真的好難,尤其得不到你任何回應的時候。”楚落難得軟下語氣來講話,梨花帶雨。“可你為什麼不問我呢?”楚落被秦夜庭問的這個問題弄得怔了怔,秦夜庭又怎麼會知道以楚落的立場來說,質問這件事顯得多麼委屈而沒有尊嚴。楚落隻是不停地搖頭,而沒有再繼續說些什麼,秦夜庭一時神傷:“如果我們沒有解開這個誤會,是不是真的要永遠錯過了?”楚落猛地一抬頭,突然被秦夜庭說的這句話搞得傷感萬分,原來對於很多愛情來說,阻礙的就真的隻是一個小小的誤會,可我們卻為了這個誤會付出時間和錯過的代價。“我不知道要說什麼,我隻是覺得現在還能這樣抱著你,真好,有時候我會重視結果,我會覺得如果我們注定走不到最後,那我們乾脆不要再繼續了,可是我現在卻覺得過程很美,如果每一天都是你對我的用心和真誠,那麼最後的結果倒顯得不那麼重要了,所以夜庭,我好想任性一次,也好想跟你在一起。”我們總是覺得小時候會快樂一點,因為小時候看螞蟻搬家也好,在樹林裡撿樹葉也好,在乎的從來就隻是過程,而非結果,我們長大之後,反而卻不懂得這個道理了。秦夜庭鬆了鬆胳膊,右手揪上楚落的鼻子,被她這麼一大段柔軟的話弄得無可奈何:“你性子可真倔啊,原來當初拚了命的想要離開我是因為太喜歡我,那你跟傅子江結婚,是為了氣我?”說到結婚這件事,楚落頓了頓,然後抽了張紙巾擦了擦自己的眼淚,確定自己已經控製好情緒不會再哭了,楚落的聲音聽起來終於正常了些:“不是為了氣你,他家裡逼得緊,我和他是假結婚,我們連證都沒領呢。”“你和他關係是有多好,讓你放棄清白和他假結婚。”說不吃醋是假的,提及楚落和傅子江的友情,秦夜庭的語氣變得酸溜溜起來。“我懷孕期間,包括我開公司,他幫了我很多。”楚落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在秦夜庭聽來心裡卻十分不是滋味。“你是有多狠心,連一個照顧你的機會都不肯給我,你離開之後我的腦海裡不斷浮現出那天在醫院的場景,我第一次見你那麼脆弱的一麵,我一直以為你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畢竟在我麵前一直張牙舞爪,可是那天的你讓人心疼,一個為我生孩子的女人卻在醫院裡任人欺負,所以我就老害怕我們分開的這段時間裡你也被彆人欺負,我卻一點辦法都沒有。”說到這裡的時候秦夜庭還是揪心得疼,誰都會有脆弱的一麵,隻不過楚落擅於偽裝罷了。楚落硬氣了許多,語氣也恢複了之前的驕傲勁兒:“我不喜歡在彆人麵前示弱,而且我有一個毛病,我越喜歡的人,越不願意表現出來。”“你呀,會吃虧的。”“不,因為我相信真正愛我的人會通過這些表象看到我的真心,他可以摸到我堅硬的鎧甲,亦能感受到我柔軟的內心。”就像楚落說的,秦夜庭終於在三年後的今天了解了一個完完整整的楚落。這個女人堅強也柔軟,他們越過重重荊棘終於走到了彼此的麵前,秦夜庭情不自禁地探過身子吻上了楚落,可是剛碰觸到,楚落的手機便響了,是警察打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