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舊案重提(1 / 1)

黑料公關 葉上瀟瀟 2064 字 4天前

“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聞。”流言的腐蛆,尤其鐘情編排逝者。畢竟,死人是無法為自己說話的。沈維夏的屍身已經化為一抔灰土,附著在她身上的流言蜚語卻成長為參天大樹。與此相比,晏姿的反抗不過是蚍蜉撼樹,惹人發笑。備忘錄的內容,無法成為起訴章君的證據。非要蓋棺定論,頂多算“誘奸”。因為沈維夏的描述很混亂,她在第一次被強暴後,不停地寫自己其實很早就喜歡上章老師。但這種“喜歡”是痛苦的、見不得人的。她一次又一次屈從於老師的要求,在辦公樓、在深夜的小花園裡、在女衛生間等等場所,一次又一次獻祭自己的身體。每一次“付出”,都讓她感到如踩在刀尖上跳舞的割痛感,她開始碎裂、開始分離,開始找不回自己。更過分的是,章君還錄了視頻,以此要挾沈維夏,如果敢離開他,就把視頻發給溫世風。為了保持男友心目中的純潔形象,沈維夏隻能成為任人擺布的蕩婦,這或許就是章君最大的樂趣。晏姿清楚,這種調教,用心理學解釋,就是讓受害者不斷突破底線,直至喪失所有羞恥感,完全成為欲望的奴隸。如果雙方都是有特殊癖好的,無論嘗試什麼方法都無可厚非。但是沈維夏不一樣。這是有權威的人對弱者的霸淩,是男人對女孩的性資源掠奪,是任何有良心和正義感的人都不能容忍的惡行。但殘酷的現實讓晏姿被迫承認一件事——當自己實力不夠時,正義感是世界上最虛弱無用的東西。“我們已經儘力了。”專門負責性侵案的女警察,不遺餘力地調查取證,最後也沒有找到視頻。警方這條線算斷了。“求求你了,彆再查了,讓小夏安心走吧。”沈維夏的母親淚流滿麵地握住晏姿的手,她一夜白了頭發。晏姿知道她在害怕什麼,在沈維夏出生長大的小城市,壞事總是傳千裡的。事情鬨大,沈維夏的父母將會背負一輩子的白眼和唾棄。“你要多少錢才肯放過我們?”章君的妻子摸著高聳的腹部,哀求晏姿。“我老公是一個好人,你發的帖子已經讓他停職查看了,你還想怎麼樣?我的孩子不能一出生就見不到爸爸。”“你他媽是不是有病?那個騷貨主動爬上老師的床,把你當傻子耍,你還寫文章給她洗白?馬上就要論文答辯了,你前程不要了?”室友衝晏姿大吼,把她的電腦摔到地上。晏姿知道室友是為自己好,因為主持答辯的老師都和章君私交很好,自然認為晏姿的文章是在潑臟水,難保不會公報私仇。更重要的是那個根深蒂固的觀念——學生膽敢質疑、揭發老師的罪行,真是膽大包天!老師怎麼可能會錯?老師永遠是對的。這就是“權威”,這就是沈維夏曾經深陷其中的困境——權威就是,冷眼看著你掙紮呼喊,隨時都能捂住你的嘴,蒙上你的眼,讓你沉淪窒息。晏姿不信,晏姿不想相信,但最後她不得不相信。院係領導派了一個善於做學生思想工作的老師,押著晏姿長談了五個小時。談話的目的很簡單、很明確:隻要晏姿能夠站在大局立場考慮問題,永遠地閉嘴,一切好商量。暗訪記者的實踐,讓晏姿早就看清楚,真相不過是任人揉捏的麵團,上麵總有一雙無形的手,壓著蠢蠢欲動的籠屜。如今,她終於體驗到被摁在籠屜中是什麼感覺了。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已經不再是單純為好友討個公道那麼簡單了。晏姿真正麵臨的選擇是:隻站在真相一邊的新聞理想,到底是一句誇誇其談的口號,還是值得用生命捍衛的信仰?選擇閉嘴,她能順利畢業,進入頭部媒體工作,但是終生都是維護謊言的騙子;選擇不閉嘴,她原本一片光明的未來將變得風雨難測。新聞係的導師在業界人脈廣,不至於隻手遮天,但隨隨便便堵死她的幾條職場路還是易如反掌的。人們總以為,做出改變人生的重大決定,一定是深思熟慮,經曆過痛苦的心理掙紮的。其實並沒有。恰恰相反,越是糾結,越是說明對內心的體察不夠,或者擺在麵前的選擇都不是真正想要的。晏姿忍受那位老師滔滔不絕的洗腦式說服,等她終於歇口氣時,立刻說出了自己的選擇:“我做不到。隨便你們怎麼處理。”“你說什麼?”她好像沒懂晏姿的意思,瞪大了眼睛,“你這個小姑娘怎麼回事。你要和學校對著乾,吃虧的可是你!後果你可是承擔不起的。就算不為你自己考慮,你想過你的父母沒有?”親情綁架,老掉牙的套路。晏姿冷笑道:“父母隻負責養大我,我的人生是我自己的。”“那你走著瞧吧!”論文答辯時,晏姿明顯感到幾位導師對她的冷淡和排斥,但是她不怕。就算他們拿著顯微鏡來找茬,也不得不承認,晏姿的畢業論文是當之無愧的優秀論文。學位證沒有被攔下,但是畢業證卻被無限期扣押了。沒有人給出理由,就像這件事根本不存在似的。晏姿穿著學士袍,置身歡樂的人群中,望著台上笑意盈盈的諸位嘉賓,隻覺得自己和他們之間隔著一堵厚厚的牆。而這堵牆是透明的,上不見頂,下不見底,隻把她困在裡麵。晏姿沒有走上台,她把學士袍扔到座位上,在典禮還沒結束前就離開了,也從此離開天真一腔熱血的過去。要是沒有看到肖銘深的招聘信息,晏姿真不知道現在的自己會做什麼。也許,她會滿足父母的期望,在一個安逸的小城市裡,做一份安穩的工作,安心過著普通的生活。那樣也沒什麼不好的。可是那樣的人生,就像提前熄滅了的炭火,靠著餘溫熬過漫漫歲月。垂垂老矣的日子,回首往事,總心有不甘。拋棄所有對世界天真的固執,跟著肖銘深做危機公關,錢賺得痛快,也毫無負罪感。每一筆進賬,都讓晏姿更有底氣應付未來的日子。她最初的目標是,賺夠50萬,就孤注一擲地舊案重提。這些錢或許還是不夠讓章君付出代價,但她不會放棄。徐曼妮提供的信息,讓渴望已久的機會擺在了眼前。晏姿不管最後會牽扯到什麼人,章君這個人渣,她是絕對不會放過的。這一次,她要拿到切實的證據,讓他不能抵賴的證據。晏姿再次打電話給金菲菲:“多謝,你找的人太有用了。我現在想知道,唐子俊被關起來了,酒局還照常嗎?”“現在風頭緊,自然收斂些啦。”金菲菲似乎在夜店,喝得舌頭都大了,“不過狗改不了吃屎的。選秀節目沒結束,那些注定會被淘汰的女孩,有可能被騙去拜碼頭。”“有一個人要是出現,立刻告訴我。照片過一會兒發給你。”晏姿猶豫了一會兒說道,“費用單算,10萬怎麼樣?”“謔,真大方。得嘞,我他媽不喝了,馬上幫你查。”掛了電話,晏姿又給向棠留言:“章君,新的目標人物,查車牌號和最近三個月的轉賬記錄。”夜已深,晏姿卻毫無睡意,她打開音樂軟件,任輕音樂蜿蜒流淌。堅持了這麼久,如今又要把肖銘深的責任一並背起,她忽然覺得很累,眼淚緩緩滲出,打濕了枕巾。夜晚的脆弱隻是暫時的,晨光再次出現時,必須拾起勇氣麵對新的一天。晏姿貼心地給向棠帶了早餐和她最喜歡的零食,輕輕放在她的辦公桌上。然後晏姿走進肖銘深的辦公室,研究如何使用虹吸壺。她打算用搜索軟件學習一下,沒想到壺下麵有一張便簽。拿在手上查看,她不禁莞爾。粉紅色便簽紙是一隻憨態可掬的小豬形狀,上麵是簡筆畫,詳細畫出了手衝咖啡的過程。最後一幅畫是一杯有心形拉花的卡布奇諾,旁邊寫著“for you”。想到那個平日不苟言笑的人,一本正經地坐在辦公桌前畫畫,真是太萌了。晏姿覺得心裡有陽光照進來了。她按照提示,依樣畫葫蘆地衝好了一壺咖啡,試喝味道還不錯,就給石飛宇送去一杯。這時向棠已經來了,歡快地大叫:“哇,這麼多好吃的,都是我的嗎?”“想吃什麼我報銷,現在可是我說了算,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晏姿癱在轉椅上,用女大佬的口氣說道。向棠掰著手指算,“你這麼一說,我覺得肖總還可以再關幾天。”她扯開一包洋蔥圈,翹著二郎腿說道:“昨天晚上刷直播,反正也睡不著,我就把那個章什麼,簡單地查了查。”晏姿坐直身子,“快說。”“三個月的轉賬記錄,一宿搞不定,但是盜個郵箱,分分鐘的事。”向棠得意地說道,“他的微博是用學校郵箱注冊的,這家夥非常謹慎,郵箱幾乎沒用過,但是我恢複了最近刪除的郵件,發現他經常用這個郵箱找回密碼。於是我就知道了他的ipad密碼。”“經常找密碼?”“估計是家裡人通用一個蘋果電子設備密碼,下載軟件時老是忘記密碼。”向棠打開電腦,“我把他的密碼又改了,隻要他再發郵件找回,他就會中了我的木馬病毒。等著瞧吧。”向棠手指翩飛,同時打開多個程序操作,過了一會兒,她眼神放光地喊道:“看,我已經能遠程操作他的ipad了。”晏姿湊近,看不出界麵上顯示的內容有什麼特彆的。向棠快速瀏覽,鎖定了一個app開始破解密碼,解釋道:“這個軟件加密了,肯定有問題。給我點兒時間。”石飛宇拎著公文包走進來,聞到咖啡香,品了一口,滿足地摸著肚子說道:“和肖總那杯味道一樣好。”他從包裡拿出一份資料,遞到晏姿麵前,“我查了唐子俊的資產,他和彆人合夥了不少酒吧和飯店。”晏姿翻了翻,“您有什麼看法,直接說吧。”“就算他拉皮條收益不少,短時間也賺不到這麼多錢。過去一年,他就入股了兩家火鍋店和一家清吧。”石飛宇敲敲桌子,“再明顯不過了,他在給人洗黑錢。”他俯身嚴肅地說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我不知道你和肖總到底在查什麼,我覺得我有義務提醒你們,要在圈子裡混,就要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太深的渾水我們可蹚不起。”“謝謝您的提醒。”晏姿站起身回複,“有福同享,有難我自己扛就是。現在您就可以幫我結算離職工資了。”“小晏!”石飛宇一激動,肚子上的肉也跟著抖,“你以為我貪生怕死是嗎?我最好的哥們兒,和你一樣做過記者,他查到一家公司上市程序有問題,證據拿全了,證人也打好招呼了,可還是人說沒就沒了!失蹤好幾年,回來後呆呆傻傻的,腿也斷了,老婆早就跑了,人生全毀了。你和肖總都太年輕,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你們要對抗的是什麼!”“是什麼?”晏姿冷冷地看著他。“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是時候讓弱者發出聲音了。”“你以為我會說社會從來都是這個樣子,用過來人的經驗教訓你們?”石飛宇搖搖頭,“社會是由很多人構成的,從來不帶任何貶義。真正可怕的,是麵對巨大誘惑時的人性。做一個決定,給你一百塊,你不會動搖。給你一百萬、一千萬、一個億呢?你們如果觸及了彆人的巨大利益,你們就會釋放出最可怕的惡魔。”晏姿早就見識過,披了人皮的惡魔,能比地獄惡鬼可怕一萬倍。她握緊資料夾,咬著嘴唇不知道怎麼回複,向棠也停下手,呆呆地看著他們對峙。這時門口響起了熟悉的清冷聲音:“我回來了。”晏姿倉皇回頭。那雙狐狸眼彎彎眯起,肖銘深皺著眉頭,做了一個擁抱的手勢,“不歡迎我?”她笑了,又哭了。溫暖的懷抱覆過來,嗅著他頸間的氣息,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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