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查莉娜的聊天記錄,需要申請眼科工傷。晏姿注冊了直播軟件,然後查看喬天霖賬號的記錄。他關注的人就有上百個,點讚過的主播也在兩位數。乍看上去,他和重度沉迷直播的用戶沒什麼區彆。夏一凡能從這些數據中發現什麼呢?更不用提長相千篇一律的人氣主播了。晏姿隨便點開幾個人的頁麵,都是一水兒的尖下巴、牛眼、雪白臉,配著聒噪的音樂聲和請求打賞的吆喝聲。沒想到爆紅的明星,也需要這種虛擬的陪伴。想要挖掘更多的信息,必須得盜號才行。晏姿不想欺騙向棠。團隊本來就應該擰成一股勁兒,已經散失一個人,她不想又失去一個人。她拿起手機又放下,始終想不出該怎麼說,見客戶時可以巧舌如簧,為什麼不會對下屬說真話了呢?自己還是對工作投入了個人情感,無法抽身了嗎?想到這兒,她打了個冷戰,驚覺這樣做很危險。她不是來職場交朋友的,安逸日子過久了果然消磨心誌。她咬牙按下紅色的撥出按鍵,向棠慵懶的聲音幽幽傳來:“主管,不要催我啦,我正在查。”“查什麼?”荒謬的話脫口而出,想收回也來不及了。“當然是夏一凡的人際關係啦。肖總吩咐的事,我就是不睡覺也得辦完啊,您就放心吧。”向棠打了一個大大的嗬欠,“明天看到我的黑眼圈,不要笑話我哦。”通話戛然而止,晏姿才意識到自己完全搞錯了方向:根本不用費勁調查喬天霖的賬號,如果他真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也已經掌握在了夏一凡的手裡。聰明人的做法是緊緊追蹤夏一凡這條線。還好肖銘深頭腦清晰,也不知道晏姿熬夜看直播的事情,否則一定不會放過這個嘲笑她的機會。第二天,沒等到欣賞向棠的黑眼圈,晏姿就被肖銘深的m call喚醒。“出門,去堵一個人。”寥寥幾字比起床號還有用,晏姿飛身洗漱出門,覺得又破了記錄。黑色奔馳車已經停在樓下,她一上車就如離弦之箭一樣疾駛,晏姿開始習慣肖銘深的車技,在撞到擋板之前手忙腳亂地係好了安全帶。“咦,上這條環線,是去......”晨光在高樓大廈的叢林中微微泛起,車子行駛在高架橋上,可以瞥見遠處閃爍著銀光的橢圓形建築。肖銘深意外地沒有穿西裝,而是穿了一件款式非常普通的連帽灰色衛衣。他戴著墨鏡,神情深藏在後麵。晏姿見他不回答,就知道是默認了,車子又轉過一個彎,橢圓形建築上方紅色的大字清晰可見:火車站。在火車站怎麼堵人?晏姿聯想到警匪片的追逐攔截,又搖頭把這些不切實際的念頭趕走。她現在越發一頭霧水,不知道肖銘深到底想做什麼。在火車站北廣場找到停車位,肖銘深下車後把衛衣的帽子戴上,瞥了一眼晏姿的裝扮:“脫了。”“不,我冷。”晏姿捂緊了風衣的領口,尋找進站入口。“你記得在這裡彙合。”肖銘深提著一個黑色塑料袋,大步走開,可他行進的方向不是入口,而是廣場西側的出站口。不管旅客是坐哪個城市始發的列車,都隻能從這一個出口出來。不過出站口緊鄰地鐵口,旁邊還有各種快餐店和小旅館,是人流最密集的地方,就憑肉眼,能辨認出要堵的人嗎?況且,到底要堵誰,我都不知道啊!晏姿內心吐槽,鼓起勇氣問道:“有照片嗎?”“沒有。”肖銘深倒是很坦然的樣子,沒有停下來腳步。不知道長相還要堵人,是要靠超能力嗎?晏姿沒敢回懟,默默跟上。出站口人來人往,深秋時節,人們的服飾多是厚重的黑色或灰色,像一團團臃腫的烏雲。晏姿隻能暗暗祈禱,要等的人自帶發光裝置,能讓不靠譜的肖總一眼就認出來。“你等著瞧吧。”肖銘深終於意識到晏姿滿腹的狐疑,輕鬆地擲出幾個字,然後抬頭望向幾步遠的鐘樓。就在此時,分針緩緩移到數字12的位置,整點的報時聲響徹了整個廣場:咚—咚—咚—北京時間8點整。廣場上的人像得到某種召喚一樣,腳步變得更加匆匆。而出站口呈現了短暫的空檔,隻剩百無聊賴的查票員左右踱步。空檔沒有持續太久。就在晏姿一晃神的功夫,像海潮一般的聲音自火車站內部隆隆襲來,然後出站口就像是巨鯨的噴氣孔一樣,吐出黑壓壓的人群。拉著行李箱的人一個接一個走了出來,臉上都是相似的茫然和困惑表情。剛剛還安靜如雞的小販開始大聲叫嚷:“住店嗎?”“一日遊路線!”“北城20一位,馬上就走!”晏姿踮起腳張望,可不知道自己要張望誰。肖銘深卻好整以暇地背著手,肅立不動。灰黑色的“雲朵”飄過去後,人群中真的出現了幾抹亮色。一些年輕的女孩穿著亮黃色或玫紅色的棉服,拉著藍色或白色的行李箱,款款走出來。肖銘深突然從塑料袋裡摸出了一個東西,刷地舉了起來,嚇了晏姿一跳。那些女孩一開始沒什麼反應,可是肖銘深不停擺動手裡的東西,引起了她們的注意。其中有一個小女孩,身材嬌小,背著藍色雙肩包,愣在原地。雖然她戴著藍色的棒球帽,晏姿看不清她是否雙眸圓睜,但她的肢體動作顯出了內心的驚恐——她用手捂嘴,彎腰似乎要嘔吐,然後突然拔腿就跑。還沒等晏姿反應過來,一個灰色的身影已經追了出去。晏姿困惑地發現,手裡多了一個東西。她低頭看去,這東西並不重,原來是塊噴繪海報常用的KT板。她慢慢把有圖的一麵轉過來:那是夏一凡在樹蔭中淺笑。這是夏一凡朋友圈的封麵,晏姿記得很清楚。她再次抬起頭來張望,剛才還人潮洶湧的出站口又恢複了寂寥,仿佛幾分鐘前的那一幕隻是她臆想的場景。她就這樣孤單一人,淹沒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拿著一個死去女孩的照片,像極了荒誕劇的開場。錯愕沒有持續太久,晏姿想起了要做什麼,默默走回停車場。她沒有等太久,就看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拖著步子走來。他們像是穿行在沼澤地,走得緩慢又遲滯。“這裡很安全。”肖銘深低聲說道,他身後的女孩像隻淋濕的羔羊微微發抖。晏姿覺得有必要主動介紹自己,她剛伸出手,女孩顫聲問道:“你們想做什麼?”“幫你想個好辦法處理手裡的東西。”儘管肖銘深的語氣很平靜,晏姿聽起來還有點威脅之意。他渾然不覺地繼續說道:“要不然你的計劃是什麼?交給警察?”“我......我不知道。我憑什麼相信你?”女孩抓緊背包的帶子,看起來又想逃跑。“我能查出你今天出現在火車站,彆人也可以。我起碼是光明正大來見麵的,彆人可能會用不這麼直接的辦法。”“我能打斷一下嗎?這裡風也不小,或許我們可以去一個暖和的地方,坐下來慢慢談。”晏姿有點於心不忍,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住肖銘深冷言冷語的壞脾氣。晏姿想讓肖銘深打開車門,但女孩搖搖頭,遲疑了一會兒說道:“就在這裡吧,我下午還有事。”“很好,那我們回到之前的問題:夏一凡給你留了什麼東西?”看來在剛才的追逐中,肖銘深已經追問過了。“我們之前有過約定,如果過了三天她沒有主動聯係我,就去我們的秘密郵箱查看消息。”“約定?你們平時聯係得很頻繁嗎?”晏姿很詫異,她和最好的朋友一個月也才聯係一回。“我們每天都在群裡通報消息,要盯著動態打榜、控評,三天不上線,直接就被開除粉籍了好嘛。”女孩不屑地翻個白眼,終於暴露她年齡的本性。“你知道夏一凡做的事有風險,所以願意當她的緊急聯絡人。”肖銘深倒是很理解這種奇怪的聯係方式,“她很謹慎,手機裡沒有你的電話號。”“對啊,手機可能會被偷、進水、從樓梯上摔下去,不保險的。我其實不太喜歡她做的事,但是她保證過隻是賺生活費,絕對不會騷擾木木。”“你看過郵箱內容了嗎?”肖銘深繼續追問。“都是壓縮圖片包,我看過一部分,不明白她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又不會賣照片。”她眨眨眼睛,“你們是想買走嗎?”“隻要三天前發的郵件,其他的,你最好趕快刪掉。你可以開個價。”女孩緊張地咬著下嘴唇,“你說的彆人是誰?他們也能查到我來燕城了嗎?”“下午一點開始的紅人盛典,不是隻有你們粉絲知道,有那麼多狗仔和娛記。”肖銘深摘下衛衣的帽子,“為了萬無一失的頭條,相信我,他們什麼事都能做出來。”女孩急得直跳腳:“不關我的事,我不是私生飯,我隻是夏一凡的網友。算了算了,你報銷我這幾天的住宿費就好了。”“沒問題,七星級酒店都可以,保證你的安全。”肖銘深示意晏姿,她馬上接話:“十分鐘就能給你訂好。”於是晏姿用軟件幫女孩重新訂了一個距離盛典活動地點很近的酒店,而女孩則把郵箱的密碼和地址發到肖銘深的手機上。看著女孩遠去的身影,晏姿困惑地說:“真搞不明白,她不是私生飯,為什麼會和私生飯做朋友。這小姑娘肯定沒有看起來那麼單純。”“她是向棠通過夏一凡的社交賬號,查到的唯一和夏一凡頻繁聯係的人。她經常在網上曬火車票,掌握她的身份證號也不是難事。有一點你倒是猜對了,她表麵上和夏一凡一樣,瘋狂追逐喬天霖,其實牆頭有好幾個,屬於集郵型的追星。”晏姿驚訝肖銘深熟諳飯圈用語,那個困惑再次縈繞在她心間:當年他到底是哪個明星的後援會成員?“郵箱裡的東西可是燙手山芋呢,她巴不得甩給我們。如果隻是網友關係,為什麼她見到夏一凡的照片會那麼吃驚?”肖銘深打開車門,“隻有一種解釋:她也知道夏一凡死了。她們之間真正的約定應該是:追私生如果三天不聯係,就說明出了意外,她就要把郵箱裡的內容發出去。”追私生不是那麼浪漫好玩的事,跟車、追酒店、混劇組偷拍,隨時都可能有危險。為了拍到偶像的照片,跟車粉絲出車禍的新聞並非新鮮事。晏姿係上安全帶,“紅人盛典是個什麼活動?喬天霖的團隊想做什麼手腳?”“就是個展現流量效應的無聊局。把近一年熱度最高、數據最火的人拉出來給廣告商、投資方遛遛。媒體覺得無聊,粉絲卻很吃這一套。”“要吃粉絲飯的人,必須得保衛好那個完美無瑕的人設。我明白了。他們也沒放棄,還在追查夏一凡手裡的猛料。”“想要公司解除警方的監視,我們得讓犯錯的人乖乖認錯才是。”肖銘深冷笑,“必要的時候,我不介意魚死網破。”“我們剛才做的這些,有沒有警察監視?”晏姿透過車窗觀察,沒發現便衣或是電視劇中常用來監視的白色麵包車。“笨蛋,我說的是財務監視。”肖銘深一打方向盤,車子離開停車場,重新回到環線上,“我們絕對沒有稅務問題,可是大筆的錢都投在網上,也有可能被扣個違反信息法之類的罪名。你不是一直念叨要多拿年終獎嘛,還不走心。”晏姿點點頭。但是等一下,我想要多拿年終獎的事,他怎麼會知道?“你......”“互聯網上沒有隱私。”肖銘深麵不改色,“向棠隻是順手查到了你的微博小號而已。”這就是向棠要熬夜完成的吩咐?晏姿覺得有必要讓客廳再寬敞一些了。“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把資料全部交給警察嗎?”在公司門口,晏姿鼓起勇氣問肖銘深。他下了這麼大氣力,攔截一個小粉絲,總不會把燙手山芋留在自己手裡吧。“你洗頭了嗎?”肖銘深嫌棄地皺眉,“給你一個小時,回家換身禮服。”晏姿窘迫地撓撓頭,沒有計劃出門見人,她自然懶得洗頭。上班見同事不算見“人”的。“哪......哪種禮服?”“看起來像網紅的。如果有自拍杆,也帶上。”說完,他就閃進樓裡,又把晏姿晾在風中。這忽冷忽熱的態度,真像秋天的日光。還好住的地方離公司不遠。晏姿踱回家中,洗浴完畢,翻遍了衣櫃,也沒找到符合網紅氣質的衣服。隻有一件黑色露背連衣裙,深埋在收納箱的最底部,已經壓出很多褶皺,勉強能撐場。找出這件裙子的刹那,一些想要遺忘的回憶,就像空氣中的微塵一樣,零亂飛舞在眼前。那一年的聖誕舞會,那一次心驚的發現。晏姿條件反射地發抖,大叫一聲,把裙子扔到角落中。我為什麼還留著這件裙子呢?人不是應該把所有和不愉快回憶有關的事物統統掩埋掉嗎?晏姿癱坐在地上,思考良久,終於頓悟到一個真相:過去是一條河流,每個人遊曳其中,即便曾經被河中的暗礁撞得頭破血流,也隻能繼續在河中隨波逐流。想要完全擺脫過去,隻是妄想。魚兒想要自由呼吸,就要學會和河流共生,而不是掙脫。於是她顫抖著拾回那條裙子,穿在身上試了試。還是那麼合身,和四年前一樣。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慢慢塗上鮮豔的口紅,唇色如肆意綻放的木棉花。用卷發棒做出空氣劉海,黑色眼線像狡黠的貓咪一樣向上揚起,當晏姿以煥然一新的打扮出現在肖銘深麵前時,他波瀾不驚的眼神竟然有了輕微的震動。“您不和我一起去嗎?”晏姿發現石飛宇坐在駕駛席上,感到有些奇怪。“嗯,我還有彆的事。你要做的,都在微信裡了。”肖銘深目送車子離開,確實對沒有同行感到一絲後悔。“紅人盛典的安檢一點兒都不嚴格,有票就能進去。還好我有幾個哥們兒,他們不喜歡看網紅,就便宜我們了。”石飛宇偷瞄了一下晏姿,“小晏,還彆說,你打扮成這樣,還真像那麼回事兒。”可是晏姿看過微信中的指示,已經一點兒都笑不出來。要不是幾個小時前還和肖銘深在一起,她都要懷疑他的精神狀況出問題了。好吧,為了年終獎拚了。大劇院的外牆上掛著醒目的“紅人盛典”宣傳噴繪,排隊的粉絲不時爆發出陣陣尖叫,看來紅毯儀式馬上要開始了。石飛宇找了半天,才找到停車位,晏姿喝了一袋他買的代餐奶昔,暗自發誓這個該死的事件結束後,一定要狠狠宰肖銘深一頓。她用小鏡子補妝,然後把手機架在自拍杆上,對著直播軟件調整表情,儼然沉迷直播的網絡達人。隻有她心裡清楚,直播間裡隻有不到20個人,一多半還可能是係統自動生成的機器僵屍粉。“哇,我們已經在現場了耶,一會兒都有哪些明星呢,好期待哎。”晏姿保持著這樣的說話風格進入會場,石飛宇跟在她後麵,戴著墨鏡,故作高深地向保安遞出入場券。工作人員看到晏姿拿著自拍杆,就指示她向右拐:“直播區請這邊走哦。”原來,在紅毯的儘頭,特意為主播開辟了直播區。所有接受過媒體拍照的參與者,都會來到這裡,滿足主播的要求。晏姿快步走去,儘量擠到前排占了一個好位置。走紅毯準時開始。最先登場的,自然是小有名氣、不算大紅的人。接連擺pose停留的網紅,晏姿一個都不認識。但是身邊的主播似乎都很興奮,紛紛舉起自拍杆,大喊:“看這裡!”“天哪,大神,我終於見到大神了!”接下來是幾個身材妖嬈的美女,看穿衣風格像是淘寶店主,她們倒是很願意在主播區多停留一會兒,可能是想增加曝光率,可是主播們卻不買賬:“什麼嘛,我在她家買過衣服,都是線頭,這種人怎麼也來了。”“嘖嘖嘖,看照片的時候,我就覺得她是整容怪,那下巴想要戳死誰嗎?”晏姿暗自感歎:在哪個圈子混,女人的寬容度都很低啊。雖然她對這些人都不感興趣,也要演出很興奮的樣子,因為她知道目標人物馬上要出場了。果然,入口處傳來陣陣尖叫:“木木,我們愛你!”“哇,帥死了!”喬天霖順著紅毯,緩緩走來,他一米八五的身材真是行走的衣架子,阿瑪尼的淺灰色西裝嵌著淺藍色的星星圖案,就像在走國際時裝大秀。即便知道他這副皮囊下的不堪行徑,晏姿還是覺得心跳漏了一拍。因為他淺笑時的狐狸眼實在是太迷人了。就在她一愣神的時候,身旁的人都紛紛衝了上去,用自拍杆瘋狂拍攝,主辦方設置了護欄,真是有先見之明。糟了,前麵都是人,根本擠不進去,沒法完成老板的任務了怎麼辦?晏姿踮起腳乾著急,試著擠了半天也擠不進去,眼看著喬天霖就要走進會場了。她突然心生一計,用力把自拍杆向場內擲去!人群發出一陣驚呼,紛紛抱著頭閃開,喬天霖也嚇得後退幾步。晏姿瞅準機會,擠進去大喊:“不好意思,我手滑了,你沒事吧?”喬天霖本來滿臉怒氣,見到晏姿雙手合十道歉,壓下火來,對保安搖搖手。他隨機應變的情商很高,竟然從地上撿起自拍杆,遞了過來:“下次小心點。”身旁的人爆發出羨慕嫉妒恨的驚歎,晏姿抓著自拍杆的一端,趁喬天霖不備,猛地一扯,竟然把他向前拽過來幾步。他自然慍怒無比,晏姿卻突然欺身上前,揪住了他的西服紐扣,在旁人看來,好像是幫他整理衣服,動作十分曖昧。拍照的閃光燈又此起彼伏響起來,喬天霖慌張地想掙脫,晏姿按著指示,低聲說出讓他立刻呆立不動的台詞:“我知道你的所有秘密,後台化妝間再見。”然後她直起身,拿起自拍杆離開,仿佛剛才不過是崴到腳般稀鬆平常的事。已經有好事者追著她拍照,晏姿擋著臉匆忙走到觀眾坐席的入口,石飛宇已經等在那兒準備接應。“接下來該怎麼辦,他會上鉤嗎?”石飛宇不知從哪兒變出一個工作人員的胸牌,“隻有半個小時,隨機應變吧。”晏姿閃進衛生間,套上米白色的毛呢大衣,把連衣裙完全遮蓋起來,然後卸掉眼妝,從胸牌裡拿出石飛宇弄到的盛典流程圖。前半個小時,是暖場的歌舞節目,為了推一些網紅公司做的女團。喬天霖如果想來,一定會選這個空檔。一切都在肖銘深的計劃之中。晏姿來到一樓大廳,看到工作人員專用通道,用胸牌刷開門禁,混了進去。一般來說,有點名氣的藝人都會有自己的獨立化妝間,喬天霖今天會上台演唱網劇的主題曲,化妝間必然有他的一席之地。走廊裡已經聚集了一些馬上要登台表演的女生,她們嘰嘰喳喳的背景聲,很適合晏姿悄無聲息地走進左邊最後一個房間。這個房間貼了喬天霖的名字,裡麵空無一人,門沒有上鎖。晏姿還是有些忐忑,萬一遇到喬天霖的助理該怎麼辦?她靠在牆邊,默默看著時間的流逝。十五分鐘過去了,沒有人出現。這樣冒險果然還是不行啊。想想也是,換做是自己,恐怕也隻會把說出奇怪話的女人當成神經病吧。喬天霖也算紅過一段時間了,想必也見過不少失去理智的瘋狂粉絲了。他今天還要拿獎上頭條呢,才不會小題大做出現在這裡。又過了十分鐘。晏姿氣餒了,覺得肖銘深完全是亂來。他們好歹是工商局注冊的正經公司,為什麼每次都要搞成像碟中諜一樣?她歎口氣,拉動門把手。門卻紋絲不動。她又用力扯了扯,才反應過來:同一時間,門外的人也在拉動門把手。一瞬間,各種應急的借口湧入她的腦海,她甚至想過,可以突然鬆手,讓門外的人站立不穩,她就可以趁機奪門而逃。可她終於冷靜下來,緩緩鬆開了手。門也被緩緩打開。一個瘦弱的女生站在門口,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兩個人幾乎同時脫口而出:“你是誰?”女生先反應過來:“你是在等喬先生吧,他一會兒就來。”她走進來,放下手裡的東西,彎腰在袋子裡摸索著東西。晏姿一向對自己的直覺感到驕傲。當遇到危險的環境或人時,她總能聽到內心的警鈴大作。儘管眼前的女生比自己瘦小,但是晏姿卻感到危險的戰栗從指尖慢慢攀升。因為她的動作太緩慢太奇怪了,塑料袋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內聽起來也讓人頭皮發麻。門禁卡的時間快到了,“我先走了......”晏姿話剛出口,女生突然轉過身,拿著一個東西朝她砸了過來。晏姿急忙轉身,腰磕在櫃子上。“賤人!不要臉!”女生披散著頭發,跟剛才的模樣判若兩人。晏姿這時才注意到,她手裡拿著的竟然是一個扳手!女生毫不留情地再次展開攻擊,晏姿掙紮著跑出房間,女生卻扯開嗓子大叫:“小偷!抓小偷!”這一喊,立刻吸引來兩個五大三粗的保安。晏姿心中一涼,看來是要栽在這兒了。她急忙解釋:“誤會,全是誤會。”“她私闖後台,快把她抓起來!你們這些保安會不會做事!”女生歇斯底裡地大吼,保安話不多說,把晏姿逼到死角:“小姐,跟我們走一趟吧。”反抗不會有用的。而且事情鬨大了,對公司的名聲也會有影響。更重要的是,晏姿相信讓自己演這出戲的人,有能力把她救出去。想到這兒,她立刻不害怕了,反而淡定地走上前一步:“我沒有偷任何東西。可以搜身,不過要換一個女人。”保安撓撓頭,拿起對講機,那個女生突然一個箭步衝上來,揪住了晏姿的胳膊:“彆想溜走,不要臉的賤女人!”晏姿沒有想到,保安竟然能如此低智,他們竟然說:“正好,她說你偷了東西,就讓她來搜身吧。你們去那個空屋子,我們在外麵守著。”“她剛才想砸死我,她是個暴力狂你們看不出來嗎?”表演已經開始了,保安的對講機響起呼叫,讓他們去維持現場秩序。於是一個圓腦袋的保安不耐煩地把晏姿推到房間裡:“你們自己解決吧,哪兒有工夫管你們這點破事。”剛才撞到櫃子那一下,好像磕到了左側的腰椎骨。長年伏案寫稿,晏姿的腰多多少少有點毛病,平時難免腰酸背痛,這次受了外傷,疼痛就如綿綿秋雨,一陣一陣襲來。晏姿捂著腰忍痛的瞬間,女生閃進房間,關上了門。晏姿不喜歡看恐怖電影,但是現在這個場景,絕對可以算得上恐怖電影——她孤身一人,身處密室,麵對情緒失控的女人。還好她知道該如何破這個局。先發製人。“我不僅知道喬天霖的所有秘密,我還知道你的。”為了配合這句話的恐嚇力量,晏姿低垂頭,從下往上翻眼看著她,極力靠近陰森森恐嚇犯的模樣。女生果然有一絲慌亂,但很快穩住:“想要毀掉他,先過了我這關。”“喲,看不出來嘛,你這麼喜歡他?嘖嘖嘖。”晏姿上大學時,經常給戲劇社寫劇本,偶爾也會客串反派角色。她發現果然演反派更過癮,更適合放飛自己。此刻,她想象著臉上能呈現的最鄙夷人、最蔑視人的表情,然後照貓畫虎地凝視著女生:“可是你做的一切,隻是感動了你自己呢。你知道他昨天晚上給莉娜刷了多少禮物嗎?哦不不不,莉娜已經玩過了,現在該入手新的獵物了,怎麼能把錢都花在一個人身上嘛。永遠有更新鮮的、更美麗的女人呢。”“你閉嘴!都是你們這些賤女人!”女生狂亂地撲了過來。就在這時,門被砰地一聲撞開,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住手!”他動作迅捷地扯住女生,氣喘籲籲地說:“晏姿姐,終於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