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啊。”校園沉浸在夜色中，隻有籃球場還亮著燈光。晏姿坐在教學樓門前的長台階上，望著揮灑汗水的青春身影，自言自語。就是在這樣的盛夏夜晚，就是在這個校園裡，貝琳和鄧卓熙彼此相愛的吧。最後他們卻弄丟了彼此，還反目成仇。貝琳也曾努力追尋過夢想，她認真寫角色心得，還嘗試過寫劇本。可是心血全都被丟棄到廢紙堆裡，她也因為愛情半途而廢，和最初想成為的自己越來越遠。說她心中毫無怨恨，怎麼可能呢？越是了解當年可能發生了什麼，晏姿越是頭疼。每當糾結時，她都會選擇喝上幾杯。明天恰好是休息日，可以一醉方休。於是她在學校門口的便利店買了幾瓶雞尾酒，回到家一邊想方案一邊喝，都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等到天光大亮時，她才發現居然抱著電腦睡了一宿。揉揉眼睛爬起來看表，發現向棠發來語音：“主管，放我半天假吧，我想去看漫展。”“行啊，你好好玩吧。”“哇，你最好了，有郵件就幫我收一下。”晏姿就代替向棠去公司值班，先在胡同口點了碗炸醬麵，盯著麵條繼續琢磨方案：方案一：用錢收買貝琳，讓她閉嘴，把之前發的消息都刪掉。晏姿搖搖頭，把第一碟黃瓜絲倒進麵裡。拿錢擺平雖然最符合鄧卓熙心意，但是後果也很明顯——對方會表示拒絕，並回擊一個耳光。方案二：否認所有渣男指控，發聲明追究造謠者的法律責任。晏姿歎口氣，把第二碟蘿卜絲也倒空。發聲明既冷冰冰又毫無新意，看似理性，可是在網友看來是在狡辯、逃避，輿論會一邊倒向貝琳。那就隻有方案三了：和貝琳當麵談，看她開出什麼條件。這個方案是最穩妥的，但也是最不靠譜的。茫茫人海，上哪兒去找貝琳呢？她一定躲在最安全的地方。晏姿把所有小菜和炸醬都倒進麵裡，攪拌成黏糊糊的一坨。她就知道回應品格攻擊不像回應詐捐，到最後就會陷進泥沼裡，像麵條一樣糾纏不清。現在隻能希望花出去的錢能在人海中撈到貝琳的一絲線索。貝琳既然踏進模特圈，很難徹底放棄去做普通上班族。一般來說，出路不外這幾種：開淘寶店當網紅、做直播、結交有錢的男朋友。她既然主動攪起了場風波，一定能順藤摸瓜查出點什麼。值班的苦中作樂，就是可以大聲放音樂，然後隨著節奏搖擺刷網頁。不過看到向棠發的朋友圈，晏姿還是有點羨慕嫉妒恨。向棠興奮地站在一群coser中間，晏姿放大照片看，原來她是去參加一個原畫集的簽售活動。《哥哥，換回身體行不行》。這名字一看就是天馬行空的少女漫畫。晏姿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老阿姨了，竟然沒聽過這部超人氣國漫。為了不被時代洪流碾壓，她順手百度了一下。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原來這部漫畫是根據網絡改編的，還將被改編成影視劇、手遊，屬於影視聯動的IP孵化產品。具備如此全麵的運營和宣發能力的公司，一定很厲害。晏姿通過的網店詳情頁，輕鬆查到了開發IP的幕後推手：壞橙子影視公司。根據微博上的資料，這家公司成立不到一年，還沒有多少知名度。因為漫改電視劇即將播出，才在近期迅速漲粉。不到一年怎麼賣出電視劇版權？這個小公司的背後一定有大佬注資。在“天眼查”上輸入名稱，馬上就能顯示公司的投資人。果不其然，壞橙子公司的注冊資金5000萬，由嘉德集團全資投入，成立時的自然人股東正是嘉德集團的陳蓬。陳蓬可是大名鼎鼎的富二代浪蕩子，娛樂記者的心頭好。誰讓嘉德集團是五星級度假酒店、度假村的領頭羊呢？錢對於陳“公子”來說，估計隻是看厭了的紙片吧。不得了啊不得了，晏姿暗暗感歎，有錢人的世界果然是她無法理解的，可以任性投資個公司玩玩。伸個懶腰，打開門去泡咖啡，晏姿突然瞟到對麵辦公室的門半敞著。她慢慢挪到門口，看到裡麵的人煩躁地在打電話。她想裝作沒看見偷偷溜走，被那個人勾手指叫進屋。“肖總，你什麼時候來的？”肖銘深掛斷電話，坐回轉椅上，“你把這裡都變成KTV了，當然聽不到。”“我這不是怕太安靜會打瞌睡嘛。”晏姿臉上賠笑，心中絕望：為什麼每次放飛自我，都會被領導抓包啊！這是什麼命啊！“都什麼時候了，你還睡得著？鄧卓熙催我們馬上回應。再拖下去，他的劇就很難播出了。”“劇不是已經賣出去，準備在暑期檔的黃金時間播出嗎？電視台還能中途反悔嗎？”“一部劇都壓了好幾年，還在乎再晚一點嗎？”肖銘深不耐煩地說：“能夠占黃金檔，不過是因為男主角得了視帝，如果這個最大的賣點砸了，為了保收視率，就會用彆的劇頂上。電視台每年都會在采購會上一口氣訂十幾部新劇，有多是候補的。”“比如說？”“比如說年輕人喜歡的IP劇，或者是自帶話題度、能和近期熱點聯係上的。”“候補名單能查得到嗎？”“我打個電話問問。”肖銘深能得知很多內幕消息，晏姿覺得這可能和他曾經混跡粉絲圈、認識很多娛樂記者有關。“總之你先去準備回應的文案吧，先避重就輕地在微博上簡單回應，把輿論焦點引回和李念的官司上就行。”肖銘深吩咐完之後，話鋒一轉：“你今天夜宵還是吃大排檔嗎？”“啊？”這話題轉得太快，晏姿都已經退到門口了，摸不著頭腦地回應：“嗯，我還有泡麵。”“有家火鍋店不錯，一會兒把地址發給你。去忙吧。”晏姿很快就寫完了回應文案，畢竟這幾天都在打腹稿。既然知道這件事又和新劇播出扯上關係，她馬上聯係電視劇的宣發公司，讓他們準備幾個預告片段，看看能不能找到爆點，買熱搜把劇炒上去。這一切都忙完了，火鍋店的地址也發過來了。重慶紅油老火鍋，這名字一聽就夠勁。夏天吃火鍋，以熱製熱，就如武俠片的以毒攻毒，更能起到解暑的功效。何況還有人請客，乾嘛不去呢？晏姿在胡同口解鎖了單車，乘著月色去赴這場紅油之約。食客們在門口排著長隊，晏姿的心咯噔沉到穀底，有這麼火爆嗎？她最討厭排隊，又浮起吃泡麵的念頭。“前麵還有多少號？”“還有50多號。請問你有預約嗎？”“請查一下是否有一位姓肖的先生預定過。”晏姿忐忑地回答。她嗅到大堂內彌漫的辛辣氣息，火鍋不就講究熱騰騰地湊在一起，難道還有雅間細嚼慢咽嗎？“抱歉，沒找到，要不您報一下手機號？”晏姿報了肖銘深的手機號，服務生在電腦上飛速操作，眼前一亮：“晏女士是嗎？今天上午預定的，最裡麵的位置，請進吧。”晏姿迷迷糊糊跟著服務生走到最裡麵的位置，頭腦還是懵的。為什麼要用我的名字訂啊？而且今天上午就訂好？該不是因為我對客戶態度不好，要開掉我吧？這個位置用屏風跟外麵的喧嚷隔開，算不是雅間的雅間。如果要聊什麼隱秘的事情，確實是個很不錯的空間。晏姿一口氣點了好幾份肉類大拚盤。肖銘深不知道做什麼去了，菜都快上齊，他才姍姍來遲。他看到桌上擺了滿滿當當的肉，一向毫無波瀾的臉上蕩起褶皺：“你是餓死鬼附身了嗎？”“您嘗嘗這個鴨腸，特彆嫩。”晏姿馬上把燙好的菜遞過去，她剛做完這個動作，就暗暗罵自己不爭氣，總是在這個人麵前像一個事事殷勤的丫鬟。“好吃就行。”肖銘深也不客氣，把盤裡的食物吃得一乾二淨，然後用筷子一指紅彤彤的銅鍋，“再下點兒。”就這樣，晏姿慣性地有求必應，幾乎成了肖銘深專屬的下火鍋職員，一直伺候到他放下筷子，招呼服務員開酒為止。“用不著那麼麻煩。”晏姿搶過啤酒，再次展示了磕桌角開瓶的絕技。她先不客氣地給自己倒了一杯，咕嘟嘟喝了幾口，終於找回點勇氣，坦白地問道：“領導，您到底想跟我說什麼？”肖銘深嘴角的驚詫還沒散去，他扯開襯衫的領口，聳聳肩：“你想聽什麼？”“那我就問了啊。”晏姿其實心中一直有一個疑問，“您是金融係畢業的，就算不想去銀行和證券公司，做互聯網金融創業不是更賺錢嗎？聽說您之前一直是粉絲團的會長，不知道是哪個明星的粉絲呢？您好像從來沒去過演唱會，也沒貼過海報啊。”肖銘深的眸子突然一暗：“我們約定好，不問過去的事情。”“我想在被您開掉之前死個明白嘛。”晏姿嘟囔道，為了掩飾心中的慌張，她又喝了一大杯。“您上回說得對，我不應該投入個人情感。我保證會把鄧卓熙的事情處理好，不拖您的後腿，謝謝您的款待。”肖銘深抱著胳膊，在她和食物之間看了好幾遍，終於明白她的誤會，笑著說：“好領導可真難做啊。我就不能犒勞員工吃頓好的嗎？”“當然能。我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晏姿鬆了一口氣。“不過，你要是明天離職的話，能給公司省下不少錢。”“彆彆彆，您還想吃什麼，咱們再點！”肖銘深看到她慌亂的樣子，突然覺得心裡變晴了。他拿出一遝資料說：“看看這個。”晏姿接過來，發現原來是電視台擬定排期的劇集名單。當紅明星主演的電視劇，已經預留了國慶、跨年檔期，剩下的電視劇都可以靈活調期。而在這份名單中，她見到了一個很眼熟的名字——《哥哥，換回身體行不行》。“這部劇也是被這個電視台買了嗎？”晏姿指著那個名字問道。“都是新人主演的，不會有太大動靜。”肖銘深瞟了一眼，“有什麼問題嗎？”“我下午聯係媒體時，他們說最近兩周的推薦熱搜位都賣出去了，我一再追問，他們才鬆口說是賣給了一部IP改編劇。”“能確定是這個嗎？”“差不多。出品方背後是嘉德集團。”晏姿突然想到了什麼，“哦對了，我忘了幫向棠收郵件了。”“用我的ipad打開。”肖銘深把平板電腦遞過來，然後起身坐到晏姿旁邊。晏姿按照向棠教過的方法，打開她的加密郵箱。從狗仔隊買照片，可是需要花很多錢的，鄧卓熙給的預付款大部分都花在這上麵了。新郵件是很多富商、富二代、新興富豪最近的偷拍照片。晏姿一張張迅速翻看，終於找到了陳蓬的照片。陳蓬知道記者最喜歡跟拍他，他一向也不避諱正和哪位網紅打得火熱。可這一次他戴著口罩捂得嚴嚴實實，旁邊的女伴也打著傘、戴著帽子，穿著非常樸素不起眼。可是那位女伴急匆匆上豪車時，露出了腳踝的紋身。晏姿從手機裡調出貝琳的雜誌照。貝琳的右腳踝有一個鳶尾花的紋身，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