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是和朋友一起玩的,隨便偷拍,真是太過分了!那時候我還不認識卓熙呢,你幫我說說,讓卓熙不要生我的氣了。”喬媛媛抹著眼淚,哭得梨花帶雨。晏姿慢慢品著咖啡,不想欣賞她拙劣的演技。“你曬的那些名包,給鄧先生帶來不少麻煩。你是一點兒都不在乎網上的評論嗎?”“我知道錯了,我已經把照片刪了。可是卓熙一直不接電話,我能怎麼辦?”“方法很簡單。隻要你一句話,不僅能讓網友徹底閉嘴,還能讓鄧卓熙感激你,忘記夜店照的事情。”“什麼方法,快告訴我!”晏姿查看郵箱,方濤起草的文案已經準時發過來了。她把手機往喬媛媛麵前一推:“用你自己的語氣再順一遍,發條微博,說清楚鄧卓熙沒有賭博的愛好。如果有人謾罵,不要放在心上,忍不了就把微博卸載。”喬媛媛掏出手機飛速打字,發完微博後鬆了一口氣。“說實話,我從來不看評論。罵我的人,都是嫉妒我過得比她們好。”她指尖的紅色蔻丹鮮豔如血,“有的人天生就會過得比彆人好,早點兒明白,不是活得更快樂嗎?”晏姿打量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和精致的巴掌臉,清楚她所說的“過得好”的資本是什麼。喬媛媛憑此一路通暢,自然認為女人最強大的能力就是恃靚行凶。晏姿裝作不經意地轉移話題:“是啊,嫉妒要是變成恨意,會非常可怕。你最了解鄧先生了,你覺得誰會特彆恨他呢?”“生意場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有一個女人一直恨不得他去死。”晏姿眼睛一亮,“說來聽聽。”“現在一想,我和卓熙也交往三年多了。他和彆的男人不一樣,特彆舍得給我花錢。我們剛認識,他就又送花,又送包,我心一軟,就和他在一起了。結果有一天,一個女的衝進攝影棚,對我大喊大叫,說我搶了她的男朋友。真是好笑,追我的人能從長城排到黃浦江,我喬媛媛什麼時候需要搶彆人用過的了?”晏姿從包裡拿出那本八卦周刊,指著一張側臉照:“是這個人嗎?”喬媛媛隻瞟了一眼,就咬牙切齒地說:“就是這個婊子!當年她撞翻了攝影燈,害得我差點兒毀容。”“發生這種事,鄧卓熙怎麼做的?”“我要告她故意傷害,卓熙卻說給點兒錢打發走就行了,跟我說她就是個瘋子,不要理她。”喬媛媛抓過咖啡杯一飲而儘,“她把錢扔到地上,喊著讓卓熙去死的樣子,我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太可怕了。”“你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嗎?”喬媛媛搖了搖頭:“好像是一個小公司的模特,那家公司很快就沒錢倒閉了。不自量力的人,我一向沒興趣了解。”“賭博照片的事情,如果你還想到了什麼,可以隨時聯係我。”晏姿把淡金色的名片遞給喬媛媛,“那個把鄧先生帶去賭場的人,你也許認識。”喬媛媛慌張地拿過名片,匆匆離開了。晏姿望著她的背影冷笑,這個狡猾的女人,一句真話都套不出來啊。剛才晏姿不過隨意指了一張照片,喬媛媛就暗示前女友是幕後主使,她轉移視線的伎倆實在不高明。晏姿不相信一個過氣模特能拍下鄧卓熙的賭桌照。範圍其實不大,能介入明星私生活的,就那麼幾個人。晏姿又點了一杯咖啡帶回家,通宵工作。忙了一晚上,費了許多口舌,終於有三個曾經和鄧卓熙搭檔過的演員同意發聲。那些平日稱兄道弟的,都委婉地拒絕表態。在浪潮淹沒脖頸之前,隔海觀望,明哲保身,也無可厚非。晏姿作為局外人也在觀望等待,那條潛藏在鄧卓熙身邊的毒蛇,到底會是誰呢?第二天,她決定先去一個地方,然後再去上班。地鐵車廂裡隻有零星幾個睡眼惺忪的乘客。晏姿拿出小鏡子補妝,用粉底液遮住黑眼圈。追完一集電視劇,又讀完五章,才挨到出站。走過一段漫長的沙土路,灰黃色的二層小樓矗立在樹木掩映中,一隻大黃狗趴在門前吐著舌頭。小樓旁邊用圍欄圈出一個小操場,裡麵隻有幾個單杠,冷清清的,絲毫沒有歡樂的氣息。這就是應該接受捐款的特殊教育學校。晏姿發現沒有記者包圍,鬆了口氣。這時,一個護工急匆匆走出樓,端著一盆衣服。晏姿急忙叫住她:“請問,陳校長在嗎?”“不在,彆來煩他了。”護工斜瞟了她一眼,“真是沒完沒了。”這麼說就是在嘍。晏姿展露標準的職業微笑,“我是出版社的編輯。領導想給孩子們捐書,還會安排講故事的活動,派我了解下情況。您如果知道陳校長什麼時候有空,我可以再來一趟。”護工仔細打量,見晏姿穿著乾練的職業裝,立馬變了態度:“小姑娘,你也不容易啊,一大早就跑來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都是為了生存嘛。您真會說話,我都二十八歲了,算什麼小姑娘。”“你猜我多大?”晏姿看到她麵色黯淡、眼圈發黑、眼角細紋和法令紋都很明顯,年齡至少在25歲以上。但是她回答的時候打了個折扣:“嗨,仔細一看,你其實比我小啊。”“你才會說話。我其實和你一樣大。你看看,是不是比你老了很多?”她摸了摸自己的臉,“那些孩子,說可憐也是真可憐,但是犯起混來,也是真可惡。要不就是把鼻血流了一身,要不就是哐哐撞牆,攔都攔不住。剛來這兒的時候,誰不是水靈靈的?沒待上一個月,就累得不成人樣了。”“你們真了不起。說實話,我可辦不到。能做這份工作的,還是喜歡孩子的吧。”“是啊。”她的眼神裡閃過一絲光亮,稍縱即逝,“我是學特殊兒童教育的,我覺得自閉症兒童不是智力有問題,也不是瘋子,隻是沒有人懂得他們在想什麼罷了。我是真心希望能幫到這些孩子。可是,一個人再喜歡一樣事情,也不能隻有愛啊!和我一起來的,已經差不多都走了。”晏姿歎了口氣,她知道校長想用捐款提高護工待遇,留下真心關愛孩子的人,學校才能繼續辦下去。“所以我才生氣,每個來找陳校長的記者,臨走之前我都會讓他們參觀一下孩子們住的是什麼環境!”她突然激動起來。“那些明星,隨隨便便就能賺幾千萬,給我們捐錢又不會影響什麼,說話不算話,簡直太過分了!我支持陳校長追究到底!”她指著遠處一座白色小樓,“老陳又在那兒打太極拳呢。他說要強身健體,跟那些不法的人鬥到底。”晏姿很鬱悶,明明是個錢款往來的事情,怎麼就變成充滿火藥味的階級鬥爭了呢?她謝過護工,慢慢向陳校長走去。校長看見有人來了,也不理會,繼續在胸前畫著球形,一招一式像模像樣。晏姿也不說話,靜靜在一旁看著。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和一名清麗瘦削的女子就這樣默默對峙,隻有初夏清晨的微風從他們身邊輕盈拂過。良久,陳校長終於打完了這套拳,歎了口氣,“心不靜,拳也打不自在。”“心中憂慮,自然動作凝滯。心結解了,氣才能通暢。”校長一邊整理衣袖,一邊凝視晏姿:“你不是記者。你走進來時,我就感覺到了。”“哦?怎麼看出來的?”“你不想從我這兒索取,反而是要給予我一些東西。我說對了嗎?”晏姿點點頭,“您好眼力。看來靜心修習也能提升看人的眼光,您說對嗎?”“這我不敢講。我老了,看走眼的時候更多一些。”“比如說?”“比如說我竟然癡心妄想,以為和名人合作,就能讓我的學校繼續辦下去。”“隻要目標沒有變化,多走些彎路也是可以接受的。”晏姿笑著說道:“與其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爭執上,不如想想怎麼解決問題。”校長步步趨近,“小姑娘,你到底是來做什麼的?”“我受雇於人,來傳個話,希望您能多給一些時間,鄧先生一定會把捐款補上。”“哼,原來你是說客!那我就不奉陪了。”校長轉身就走,很有些舊時候的風骨。“看來您想辦學校,不過是說說而已。”晏姿大聲說道:“您可以有骨氣、有節操,不願意讓步,可是孩子受得了嗎?每天都有莫名其妙的人來這裡采訪吧,把孩子當成動物園裡的怪獸參觀。孩子是對外界發生的事情沒什麼反應,但這是他們應該承受的嗎?他們的父母也不想這樣吧!”校長憤然回頭:“就算這樣,我也不會拿了你們的錢,就幫你們說好話!”“我隻是希望您能給我們一些時間。”晏姿冷靜地說道:“歸根結底就是一句話:在這件事上,對錯沒有那麼重要,重要的是您的學校能辦下去,不是嗎?”校長攥緊拳頭,嘴角微微顫動,過了好一會兒,他的肩膀放鬆下來,終於想通了。“你說得對,我豁出去這把老臉去爭錢,就是不想看到孩子們隻能呆在家裡。”他抬頭看著天空:“有了錢,我就能請來更專業的老師,也能買到更先進的設備,每個來到這裡的孩子,離開時起碼能學會基本的生存技能,不需要父母操心一輩子。”“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晏姿說道:“所以眼光放長遠一些,我們並不是敵人。”校長並沒有完全放下戒心,“那你要我怎麼做?”“再有記者來打聽情況,您就說已經和鄧先生聯絡上了,捐款很快就會到位。多餘的話不要再說了。”晏姿遞過名片,“我們向你保證,錢一定會如數打到賬上。”校長翻看名片,半信半疑。“公關公司?就是拿錢替人消災的吧。”“也可以這麼說。”晏姿並不介意,“對您來說可能是災,對我們來說就是生意。既然是生意,就沒有不做好的理由。”她伸出手,“那就有勞您了。”校長用粗糙有力的手和她握了握,“你很聰明,卻要給有錢人賣命,可惜了。”晏姿聳了聳肩,“在哪家公司工作,不是給人賣命?我寧願賣得值一些。我很羨慕您,可以為信念活著。”晏姿向地鐵口走去,回望灰黃色的小樓,僅為了理想活著太難了。理想再絢爛,也得長在現實的土壤上。為現實第一次低頭很難,但低得久了,脖子也不會感覺不舒服了。這是三年多的職場磨煉,晏姿學會的最重要的道理。她必須要學會這一點,才能找到活下去的力量。在地鐵上補了覺,推開公司的門,晏姿又變成神采奕奕的樣子。“您終於回來了,石主管有事情找您。”方濤揮揮手,他的黑眼圈也不小。“昨天的文案寫得很棒,今天夜宵想吃什麼,儘管說。”晏姿拍拍他的肩膀,走進石飛宇的辦公室。石飛宇腆著啤酒肚,一手拿著煙,一手拿著筆,正對著白板思考。白板上貼著大大小小的圖片資料,弄得像罪案現場分析似的。他看到晏姿進來,在煙灰缸裡撚滅煙,打開空調,“情況有點複雜。”晏姿仔細看白板,上麵有一張鄧卓熙的資產分析圖表。除了燕城和海南的兩處房產,他的銀行賬戶上隻有不到三千萬。她瞪大眼睛:“怎麼可能?”“這是個複雜的轉移資產操作。不過如果有高人指點,也沒有那麼複雜。簡單來說,就是有人拿鄧卓熙的錢不停地投資,而那些投資項目根本不存在,錢倒是源源不斷地花出去了。至於錢到底去哪兒了,隻有那個人自己清楚。”“看來您已經找到那個人是誰了。”“就是他。”石飛宇指著白板中央的照片,“他突然辭職,不知所蹤,心虛得也太明顯了。”晏姿盯著照片上的臉,恍然大悟。沒錯,隻有他能轉移財產,那麼詐捐的新聞,會不會也是他一手策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