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的錯！”教室裡的人齊刷刷回頭，眼神裡流淌著憎惡，一步步逼近站在中央的女生。“大家都是這麼說的，還會有假嗎？”“呸，不要臉，我是你的話，就會去自殺！”女生想要逃走，可每個方向都有人怒目而視，她隻好蹲下來抱著頭。轟隆隆的巨響，整個房間都在顫動搖晃，慢慢裂成碎片。最後的顛簸，讓耳膜鼓脹嗡鳴，晏姿猛地睜開眼睛。原來是場噩夢。可夢裡的無助和慌張卻仍舊那麼真實。頭頂的燈光有些刺眼，身邊的人紛紛起身拿行李，晏姿緩了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是在回燕城的紅眼航班上。她打開手機，在微信群裡報平安：“我回來了。”夜貓子向棠立刻回複：“晏姿姐，快看熱搜爆料！”看似平靜的深夜，正是爆猛料搞事情的好時機。有些爆料雖然活不過白天的刪帖，但仍然能掀起腥風血雨。晏姿一邊下飛機，一邊讀著這則搜索量超過50萬的爆料：“剛拿下視帝的鄧卓熙，生活中的演技更高明。宣傳期答應捐款給自閉症兒童的500萬，校長說這筆錢一直沒到賬。假慈善的人血饅頭，鄧視帝吃得開心嗎？”是出好戲。晏姿暗笑，這個爆料太會挑時間了。前天晚上鄧卓熙獲獎，光環還沒持續四十八小時，就有人要把他推向深淵了。她沒想到，好戲正在機場出口等著呢。記者的長槍短炮，在戴墨鏡男子現身的一刻，閃成了一片銀河。“鄧先生，能解釋一下爆料嗎？”“你拿沒拿錢，把轉賬記錄亮出來啊。”晏姿抱著胳膊看熱鬨，鄧卓熙好像還沒緩過來慶功宴的酒勁，低頭躲避，十分狼狽。人潮散去，晏姿踱到街邊，準備用軟件叫出租車，手機鈴聲卻響了。她看到來電的名字，驚得差點兒把手機丟到地上。她深吸了一口氣，接通後小心翼翼說道：“肖總，您有什麼指示？我剛出機場，事情都辦妥了。”“你在哪個出口？原地不動等我。”十分鐘後，一輛黑色奔馳車緩緩停在晏姿麵前。男人搖下車窗，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上車。”晏姿去拉後麵的車門。車門紋絲不動。車窗反射著路燈的幽光，看不清楚肖銘深的表情。晏姿隻好默默拉開前門，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反應太遲鈍了。”肖銘深一踩油門，車子在高架橋上飛馳，掠過深夜的星光霓虹。“謝謝你。”“是我讓你淩晨趕回來的，節省預算嘛。”晏姿莞爾一笑，“是，還省了住宿費呢，您對員工真是太體貼了。”隻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晏姿有時會壯起膽子開玩笑，樂意看這個金融才子吃癟的樣子。她打著嗬欠，靠在車枕彙報：“在電視節上把名片順利發光了。競爭對手也夠拚的，紅毯摔倒門差點兒就被他們搶走了。”“那件事你處理得不錯，經紀人很滿意。”“能為澄雅爭光是我的榮幸。您等著看吧，馬上就會有大客戶聯係我們了。”肖銘深按照導航下了輔路出口，用眼角餘光發現，身旁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她抱著背包，身體保持僵硬的姿勢，頭卻歪在一邊，快要靠到他的肩膀上了。他將車速放慢，等紅燈時，肩膀朝她的方向又靠近了一些。連日奔波，她可能沒睡幾個小時。每年一次的電視節頒獎盛典，是明星、製作公司、媒體的狂歡，也是拓展人脈的生意場。為了能吸引彆人的注意力，大家都是不擇手段。大尺度紅毯禮服、蹭紅毯、蹭合影就不用說了，今年還發生這麼一出幺蛾子——女明星摔倒走光，胸前春光儘失。出醜的可不是十八線的小透明，而是主演過好幾部當紅偶像劇的人氣小花。照片在網絡上瘋傳，成為吃瓜群眾津津有味的下酒菜。人氣小花當然要討個說法，發文要告媒體、告主辦方，把事情鬨得沸沸揚揚。正在拓展人脈的晏姿，嗅出了商機，及時轉告肖銘深。肖銘深就告訴她放手去做。她果然沒令他失望。她不僅成功說服女明星的團隊打消手撕主辦方的念頭，並且以和解的名義，為女明星爭取到了在電視節論壇演講的機會。女明星仍然穿著那件摔倒走光的禮服，走上台侃侃而談，從身體保護講到女性對影視工業的貢獻，憑借睿智的金句，贏得網友花式誇讚。走光照片被支持她的網友強烈抵製，最終被全網刪除。當然，力挽狂瀾的發言稿出自晏姿之手。作為新聞係的高材生，那花不了她多少時間。可是她當年為什麼沒有拿到畢業證呢？肖銘深一直很想知道，晏姿卻一個字都不肯多說。天際浮現微光，又是一個晦暗不明的白晝。所幸，他們會在同一條船上。一周時間如水匆匆掠過。晏姿正在辦公室裡寫輿情分析，向棠輕輕敲門，捧著外賣盒走進來。“主管，您又沒吃午飯吧？我們點了乾鍋三素，給您留了一份。”“多謝了。”晏姿伸個懶腰，“我是得休息一會兒，眼睛好疼。”“那您看看這個。”向棠遞過來一本八卦周刊。“什麼啊，你還花錢買這種雜誌。”“為了破開零錢，而且內容確實很下飯啊。”雜誌封麵用非常豔俗的字體和字號，大書標題：《擁嫩模、逛夜店，詐捐視帝渣男史大公開！》晏姿被放浪不羈的醉酒合影驚到了，急忙翻開內文：“新晉視帝鄧卓熙深陷詐捐風波，女友喬媛媛卻在ins上曬新款鉑金包，並開心回複稱距婚期不遠。她自從和鄧卓熙交往，奢侈品禮物拿到手軟。‘詐捐鄧’對女友豪擲千金，拍一部電視劇也能有千萬片酬，竟然拿不出捐款，欺騙自閉症兒童博取美名，真是令人作嘔。隨著扒皮的深入，大批粉絲脫粉，一些飯拍的“夜店照”也在網路瘋傳。原來鄧卓熙是慣性劈腿男，和喬媛媛打得火熱的同時，還和一名短發嫩模舉止親密。深情人設崩塌，現出渣男真麵目。”真敢寫啊，晏姿嘖嘖稱奇。話說這一周鄧卓熙好像人間蒸發了，外麵對他的口誅筆伐能把人噴死，他卻不知所蹤，沒有發出任何聲明。“更勁爆的在這兒呢。”向棠把手機遞過來，照片上鄧卓熙在賭場拿著籌碼，神情頹廢。有人爆料鄧卓熙沉迷賭博，把片酬都賭光了，所以才一分錢都拿不出來。詐捐、渣男，再加上嗜賭，這是要把鄧卓熙錘到地心啊。晏姿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小棠，你怎麼對鄧卓熙這麼上心啊，你彆兜圈子了，誰讓你來的？”向棠嘿嘿一樂：“什麼都瞞不過您啊。肖總打算接這個case了，讓我來探探口風。”晏姿騰地站起來，氣呼呼離開房間。向棠嘟囔道：“肖總點的外賣，你倒是吃了再走啊。”晏姿敲開隔壁的門，直接說出想法：“肖總，爆料我看完了，我不看好這個Case。”肖銘深輕抬下巴，“坐下談。”她雙腿並攏，側坐在白色沙發上，“鄧卓熙已經身敗名裂了，我看不出介入這件事對公司有什麼好處。”“現在說身敗名裂，為時尚早。”肖銘深右手虛握，放在鼻子下麵，這是他思考時常用的姿勢。“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出了劣跡醜聞，品牌商會撤掉他的代言，他手上沒有新的片約，沒有翻盤的希望。”“商人都是見利忘義，我們也是這樣。”“我不明白。”“我還以為你做了這麼久，明白這個道理了呢。你來說說，我們做的是什麼生意？”“幫助客戶扭轉形象危機，重塑公共形象，拓展公共關係。”“回答得太官方了。”肖銘深搖了搖手指，“我們不是救死扶傷，不做拯救靈魂的慈善買賣。說句不好聽的，我們做的事情跟開棺材鋪差不多。事情越是糟糕，越是鬨得無法收拾，我們才能開張。”“鄧卓熙開了什麼價？”晏姿知道，肖銘深從來不做虧本的買賣。“他讓我們找到是誰在背後陰他，事成之後，不低於這個數。”肖銘深伸出了指，在空中點了點。“一百萬？”晏姿見肖銘深沒有反應，不由驚呼：“一千萬？”肖銘深收回手，“大驚小怪。這回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誰會和錢過不去呢？澄雅公司成立三年，不就等著這種一鳴驚人的機會嗎？晏姿轉身剛要離開，突然想起一件事：“鄧先生為什麼找到我們？”“紅毯摔倒門的女明星，和他搭過戲。借你吉言，確實有大客戶主動找我們了。放手去做吧。”晏姿回到辦公室，在筆記本上畫思維導圖，重新梳理目前的局勢。一般來說，危機公關講究“黃金24小時原則”，即突發事件的24小時內迅速做出表態。這時如果能有一個良好的認錯態度，人們就會容易原諒，接下來的事情就會順利很多。但是鄧卓熙沉默了一個星期，錯過了表態的黃金時間。他可能是想等風頭過去，但是詐捐不同於一般的醜聞，靠逃避是無法讓民眾忘記的。到了這個地步，還有一招險棋，就是期待娛樂圈爆出其他的大新聞，轉移人們的注意力。沒有新聞，也可以製造新聞，狗仔隊裡捏著一遝待出手的猛料呢，拿錢買就是了。但是賭博的照片，把第二條路也給堵死了。鄧卓熙被釘在輿論的風口浪尖上。迅速鎮壓的“堵”和發布同類訊息的“淹”都無法起到作用了。現在能做的隻有“疏”。動作還要快。再遲一些，民眾的憤怒持續累積，想逆風翻盤會難於登天。晏姿理清思路，馬上打電話給向棠：“找到喬媛媛的聯係方式，約她儘快麵談，最好是今明兩天，就說是鄧卓熙本人的意思。”她又囑咐媒介專員方濤：“聯係微博、百度刪帖，屏蔽相關負麵詞語。”“熱搜要撤嗎？”“先不要打草驚蛇。以喬媛媛的口吻，編輯一條她幫助澄清真相的微博文案，今晚八點前發給我過目。”除了疏導，更重要的是揪出幕後主使。晏姿知道，論起人脈和閱曆，自己遠遠比不上公司另一位主管。她來到媒介主管石飛宇的辦公室，恭敬說道：“您還有什麼需要我協助的？”石飛宇正整理桌麵上打印的照片，他頭也不抬地說道：“鄧卓熙的人際關係，我會查清楚的。這個給你，用得上。”晏姿看過信封內的照片，鬥誌更足了。向棠不愧是計算機的高材生，成功定位到了喬媛媛，發來消息：“她在天地金街。電話打不通。”“那我先走了，多謝您的好東西。”晏姿告彆石飛宇，叫到出租車，直奔燕城最奢華的購物商場——天地金街。晏姿沒費吹灰之力，就在Gucci專櫃的貴賓室門口堵到了喬媛媛。“你誰啊？再過來我可報警了。”喬媛媛摟緊了新買的包，以為晏姿是猖狂的狗仔隊。晏姿也不多言，把信封丟到她麵前。那裡麵都是喬媛媛在夜店放浪形骸的偷拍照。她坐在男人大腿上，醉眼迷離強吻的模樣，一點兒不遜色鄧卓熙的雜誌爆料圖。“鄧先生買斷了狗仔隊的偷拍，但我不保證會有一兩張漏網之魚。”實際上偷拍照是石飛宇買的，晏姿不過是敲山震虎。她很滿意地看到喬媛媛的俏臉變得沒有血色。晏姿做了個請的手勢：“想還清信用卡，維持你現在的生活，就請你配合一下，去咖啡廳談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