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小梔晃了晃脖子，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十五分，半個小時後睡覺。就在她拿著筆看題目的時候，耳邊似乎傳來了若有似無的哭泣聲。她抬起頭，豎起耳朵仔細聽。一瞬，她拉開窗子探頭往外看去。夜色已深，不遠處的街口起了微微的火光，一晃一蕩。火勢不大，像是被圈住了似的。她踮起腳，使勁探頭，聲音才稍稍清晰起來。是哭喪聲，外麵有人在燒紙。趙小梔不動聲色的坐下來，把窗戶關上，又把台燈擰到最大的亮度，開始做題。她時不時地往後看去，空蕩蕩的床，隻有邊上的毛絨公仔安安靜靜回視著她。——嘀。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這該死的手機，大晚上的發什麼信息？她偏頭一看，是中國移動的夜間問候。趙小梔隨意在紙上畫了幾筆，收拾好東西，回床休息。這天課間，趙小梔抱著一摞本子去辦公室交作業。進了門，發現辦公室還有一個模樣高大的男生。他的頭發有點亂，書包毫無章法的捆在後背，頭高高昂著，一手插兜，一手揪著書包帶。張爽掃了幾眼趙小梔交過來的作業，點點頭，又開始跟她絮叨起來。耳邊傳來老師們一貫的訓斥聲，“你怎麼回事？一天天儘不乾人事。很能打嗎，有本事你怎麼不去當打手呢？小小年紀就知道拉幫結派，我看你天生就是土匪的命。”趙小梔咯噔一下。張爽若無其事的一瞧，繼而說道，“趙小梔，還有不到一年的時候，你好好乾，至效中學就等著你給長臉了。”一陣椅子挪動聲，男老師探過身，衝張爽和趙小梔微微一笑，不知是討好諂媚還是溫柔鼓舞。片刻又轉過身，麵露肅色，“你好好看看人家，人家一個女孩子都知道爭氣要強，你難不成以後要當個吃軟飯的？”男老師越說越起勁，話也是越來越難聽。可是男生卻無動於衷，這些看似傷人的話對他根本不起作用。“你看看，”男老師拿過一張表，翻到第一頁，又翻到最後一頁，“這是人家的，這是你的。一個天，一個地；一個白雲上飛的，一個泥地裡滾的，你好意思嗎？”男生不在意，宛若一隻高傲的公雞，眼睛恨不得指向天花板。“老師，你······”他本想說，“你說夠了沒？說完了我要上課了”，但是垂下來的眼角瞥到第一頁最上麵的名字時，楞了一下。腦海裡飛快的閃過一副畫麵，漸漸清晰。“我怎麼？”男老師沒好氣的說。男生回頭一看，果然是她。小梔，不是小子。餘澈臉上難得有了一絲表情變化，他笑了笑，“老師，我會向趙小梔同學學習的。”男老師有點懵，不懂這個野驢怎麼瞬間變乖巧了，一時間沒了法子，隻得無助的看向另一側。張爽瞪了他一眼，回身繼續道，“趙小梔，你可是要上市一中的，千萬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墮落。”這話也不知說給誰聽的。男生麵容訕訕，還未扭頭，卻忽然聽身邊的人說：“老師，還不一定能考上呢，現在談這些還為時尚早。”張爽明顯噎了一下，聲音當即高了幾度，“不許這麼對自己沒有信心，我說你可以，你就一定行。”趙小梔正視著她，“那要是考不上呢？”後麵那句“考不上你替我負責？”終究沒說出口。張爽麵上終於掛不住了，不遠處的兩雙眼睛都在瞧著，她又不能明目張膽的說趙小梔的不是，畢竟她說的不無道理。這萬一考不上呢？“不用著急考慮以後，把現在的每一天運用好才是真的。”趙小梔打斷她，“老師，你這樣會讓我很有壓力的。”張爽一句話卡在嗓子眼裡，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一張臉果真成了過季的菊花。餘澈轉過身，笑了；男老師被他擋住，盯了他一眼，想笑又不敢笑。趙小梔平然說道，“老師，沒有什麼事情的話，我就先回去了，我還有一套英語卷子沒有做完呢。”張爽抓住台階立馬就下，“去吧去吧。”辦公室裡氣氛異常詭異，男老師揮揮手對餘澈說，“你也先回去吧。”餘澈大步一跨，徑直離去，完全沒有把身後的兩人放在眼裡。趙小梔回到教室坐定，翻出草稿紙最後一頁，繼續她的“作業”。“聽說你要揭竿起義了？”方玲玲急切的問。趙小梔不為所動，一邊繼續勾勾畫畫，一邊問：“什麼揭竿起義？”“就是你剛才在辦公室的壯舉啊，我聽隔壁班的同學說，你剛才把張爽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張老臉唰的就從菊花變成了醬茄子。”趙小梔忽然覺得方玲玲的語言功底很是不俗，這麼一套形容人的比喻她根本想不到，“我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她總是把那些東西掛在嘴邊，真的讓人很難不去思前想後、顧慮重重。”她稍稍抬了抬眼，想到方才男老師刀子一樣的人身攻擊和張爽短箭一般的眼神，便覺得她的那份實話實說一點也不過分。方玲玲暗讚了一聲“妙！”，又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好玩的事，前仰後合的笑個不停，笑完後低頭看向趙小梔，“你在畫什麼？”隻見稿紙上下左右箭頭滿天飛，每幾個箭頭邊上還帶了幾個英文字母，比鬼畫符好不到哪去。趙小梔忽然合上稿紙，轉眼看向門口，“老師來了。”下午放學後，方玲玲過來找她，問她要不要一起去西街新開的那家甜品店嘗嘗鮮。趙小梔看了看時間，“不去了，我還有作業沒做完呢。”方玲玲撇撇嘴，衝著門外隔壁班的王雪揮揮手，“小梔不去，我們走吧。”做完了一張數學卷子，粗略檢查一下，塞回了書包。校園裡已經沒有什麼學生了，趙小梔像往常一樣往回走。經過一條小巷，一眨眼的功夫突然沒影了。畫麵一轉，她已經到了網吧外。經過上次一戰，約略知道這周圍的大致情況。她撐手上牆，轉眼落地。極其嫻熟的往門裡走，完全不像一個網吧的新手。就像學習一樣，她目的性很明確，會把自己今天要練習的絕招、要鞏固的級彆、要嘗試的新一級難度以及新的決鬥任務，一一規劃好。她把書包放在腳邊，雙眼盯著屏幕，雙手龍飛鳳舞。在一旁看店的吧主，翹著腿，肚子上的肉一晃一晃的。他一手端盤，一手捏著瓜子往嘴裡送，津津有味的看著麵前的小姑娘一頓操作。這次她給自己定了鬨鐘，每天三十分鐘。手表一震動，就立馬停手，轉身回家。李蘭最近這段時間見趙小梔回來得都較以前晚，有些不悅，“小梔啊，你最近都在乾什麼，怎麼每次回來時間都越來越晚？”因為她需要完成學校的功課，才能去網吧，時間當然不確定。“因為我每次在學校寫完作業後，都需要去書店看看參考書。有些知識點課本上沒有，隻能去課外補充。”麵前沒人吭聲，趙小梔抬眼，“媽，那我下次不去書店了，直接回家。”李蘭麵上存疑，卻心怕真的耽誤女兒的大事，“沒事，你隻管照你的安排就好。”雖然時間很緊，可是趙小梔的確覺得自己的付出和專研有了收獲。當她把高難度的關卡和幾乎每一個英雄都練習完之後，期中考試翩然而至。這天，她從學校出來，拐了一個彎，按著既定計劃走。“喂，你等等。”見趙小梔沒停步，那聲音又起，“趙小梔。”她停住，確定這次是真的在叫自己。她回頭一看，竟然是餘澈。他背著黑色的雙肩包，拉鏈上的小狗掛件一搖一擺，襯托著他完全一副純良無害的好學生模樣。趙小梔淺淺皺眉，“什麼事？”“我可以向你請教幾個問題嗎？”趙小梔滿腹疑惑，“什麼問題？”他拉開書包拉鏈，拿出一張數學試卷，還特意把小狗攥在手裡，仿佛在說“我的小狗好看吧！”“這張卷子的最後幾題我不會，你可以給我解答一下嗎？”趙小梔掃了一眼，這是上個星期的測試試卷。她看了眼時間，心裡想著趕緊進行今天的遊戲任務，隻好儘快的打發走來人，便敷衍道：“現在不行，明天吧，今天我還有事。”“什麼事？”餘澈不依不饒，站在她麵前，擋住了一大半的光，笑眯眯的說，“前麵一條街有個書店，很近的，過個馬路，拐個彎就到了。”趙小梔當然知道，隻是書店和網吧正好背道而馳，不順路。“不行，今天的計劃我已經安排好了。明天吧，你明天放學過來找我，我在班級等你。”趙小梔邊說邊走，餘澈也緊跟著。餘澈見她要轉身，再次問道，“你有什麼事？”趙小梔不說話。“去網吧打遊戲？”趙小梔一愣，回身瞧著他，“你到底要乾嘛？”“我就是想問你兩道題目而已，”他說著把試卷舉起來，乍一看去，真的就像在討論問題似的，“你不要回頭，剛才有個女人在跟著你，我不知道她要乾什麼。看樣子不像壞人，我估摸著更像是你家裡人，說不定是你媽。”趙小梔一滯，不動聲色的伸手扯了扯卷子，用食指虛點了點，“去書店吧。”餘澈邊走邊說，聲音故意放得很大：“聽說你上次考試又是第一名，真是太棒了。而且我聽說，老師還把你的成績和其他學校比了比，同一張卷子，成績竟然也是名列前茅，我可真得好好向你學習了。”趙小梔狀似無意的往後掃了一眼，回身繼續說，“你打架很厲害，沒想到演戲更厲害。”“你是在誇我嗎？”趙小梔點點頭，“你覺得呢？”兩人進了書店，餘澈站在雜誌附近，翻看時興的籃球雜誌；趙小梔則往教輔書區域走，找到一本新出的習題集，翻著看了起來。沒看兩頁，偏過頭。餘澈雙眼放光的盯著雜誌上某一個球星扣籃的瞬間，眼睛飛速的掃過上麵的文字，又翻到下一頁。他站姿筆挺，卻透著一絲慵懶隨意，標準的小痞子模樣，但卻並沒有給人一種輕浮的感覺，反倒有種隨心自在的意思。餘澈覺察到有人盯著他，抬眼一瞧，大家都在認真翻書，書架邊的趙小梔拿著筆正在做筆記。他走近，撇撇嘴道，“真損。”“什麼？”她抬都不抬眼，邊寫邊說。餘澈心想，字還是挺好看的，瀟灑自在，隨性而不亂。“如果大家都像你這樣，這家店隻怕早黃了。”趙小梔抬頭，餘澈比她高出不知多少，便隻好又昂起頭，“我一開始也覺得這樣不太好，可是教輔書都差不多，不可能全部買回家。老板看我猶豫不決，告訴我隻要不損壞，可以把需要的東西記下來，帶回去看。”餘澈望向在一旁翻書的老板，老板衝他一笑，好像聽見他們說話而默認了似的。趙小梔往外一瞅，她媽媽應該早回去了，“我要走了。”“嗯。”餘澈莫名頓了一會，神色淡然的轉身。“謝謝你。”他忽然笑嘻嘻的回頭，“謝什麼？禮尚往來罷了！”趙小梔呆了呆，禮什麼尚，往又從何來？餘澈見狀，朝她擠擠眼，罵道，“傻！”趙小梔琢磨了一會，餘澈卻早已溜之大吉，隻留下一個跳托的背影。她把東西收好，將教輔書放回書架，又衝老板招招手，“老板，我走了。”回到家，菜已經做好擺上桌。李蘭低著頭坐在沙發上，聽到開門聲也隻是微微一滯。趙小梔洗了手，用乾毛巾擦乾淨，毫無疏漏的招呼一聲，“媽！”李蘭沒吭聲。“媽，過來吃飯了。”李蘭抬頭，一雙眼睛細瞧著她，麵上是難以猜度的神色，“小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