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段景之也明事理，知道洛天打人出氣，下手重了是要出大事的，雖然他現在已經退役，可在大家眼裡，他依舊是那個隊伍的領頭，所以他便站在一旁看著，等洛天打夠了，那個人也被打趴下了，他就適時上前，把洛天拉住。 毆打被審訊者，這個罪名說出去是不好聽的。 雖然後麵段景之把他給拉住了，那個領隊雖然被打得像個泄了氣的氣球，但到底還有氣，可罪名已經形成了。洛天從審訊室出來之後，就被帶到了上級的辦公室。他的襯衣上沾滿了彆人的血，雖然情緒已經恢複了，可整個人看起來還是戾氣很重。教授聽到洛天毆打被審訊者的事，教授開始聽到有人上報，倒也沒有多驚訝，畢竟洛天跟那些人積怨已深，這次沐染真被挾製帶走，算是徹底把他給激怒了，所以還算淡定，可現在一看見洛天這個模樣，剛剛送到嘴裡的茶水立即噴了出來。 “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麼樣？！”教授咳嗽了好幾聲之後，便指著他訓斥道：“毆打被審訊人員，這麼些年我怎麼教你的，當了那麼多年兵，現在一退役就開始做社會混混乾的事，你看看你這一身血……”上級做出一副沒眼看的表情，很是嫌棄地擺擺手：“你快點去洗洗，洗好了再看見我，我看著鬨心。” 洛天不動。 教授‘喲謔’了一聲：“這倔脾氣，你當真不去？” 洛天繼續紋絲不動。 教授被氣到了，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道：“行，你有種，有本事你就這副模樣，等會你爺爺來了看他怎麼收拾你！” 洛天一聽，蹙起了眉頭，反問道：“我爺爺要來？”教授點頭：“嗯，專門來看你。”洛天：“……”他跟教授行了一個禮之後，立即轉身朝外走去。十幾分鐘後，他重新換好了一身衣服，站在大樓下等著司令的車開進來。洛天的爺爺一直都是大家十分尊敬的存在，他的兒子——洛天的父親，因公殉職，而洛天，也成了同級裡最優秀的士兵，洛家所有的男兒都進了部隊。洛天以為這一次，爺爺來解決這些事，但沒想到爺爺隻是跟著奶奶，還有一個開車的司機就來了。她爺爺已經快要退休了，但因為常年鍛煉，身體素質好的原因，看起來比同齡人年輕一些，一身軍裝加持，雖然白頭發已經藏不住，但下車的時候，依舊是身姿挺拔，氣宇軒昂。研究所的人恭恭敬敬候在門口兩側，他爺爺從前麵走來，洛天很自覺站在後麵，等他爺爺走到他麵前的時候，他很正規地行了一個禮。原本一臉嚴肅的洛爺爺，在來到洛天麵前的時候，表情立即從剛正不阿變得很是嫌棄。“長本事了啊，還動手打人？拳頭那麼硬，來打我試試？”洛天自知理虧，便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老爺子的訓斥，在聽到老爺子說要打他試試的時候，洛天又敬了一個禮。“報告司令，我不敢！”洛天的奶奶年輕時是個大家閨秀，就算現在頭發花白，也是透著一股歲月從不敗美人的氣質，洛天說了不敢，可這語氣卻是十分地凶的，她不禁有些不悅。“你這孩子，這嚇唬誰呢。”俗話說得好，正所謂一物降一物，洛天在外麵再橫，到了這二位麵前，也隻能認慫。洛天被帶到了教授的辦公室，隻是這一次，坐在位置上的人換成了他家老爺子老太太。老爺子冷哼一聲，連個正眼都不給洛天，眉頭一豎，端的是一副不怒而威的氣派：“為了一個女人，竟然失態成這副模樣。”洛天一聽，不樂意了，反駁道：“老爺子，你這話，有些歧視女性的意思在裡頭啊。”老爺子畢竟年紀大了，對他這種摳字眼的反駁有些招架不住，想著自己活了一輩子，竟然被自己的孫子懟，氣更是不打一處來，又是冷哼一聲，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你還有理了？！”洛天再一次認慫。彆人都是隔代親，但老爺子的親切，估計全偏心給了洛瞳，所以到了洛天這裡，兩個人一見麵就像仇人見麵一樣，仿佛不開著坦克對戰一場就停不下來。這麼多年奶奶早就司空見慣了，可現在緊要關頭，眼看著他們倆就要忽略正事互懟，奶奶適時出來安撫爺爺。“你都一把年紀了，還跟這小子置什麼氣。”她安撫完洛爺爺，就轉頭看向洛天，又換了一種語氣道：“你都這麼大個人了，還學什麼小年輕意氣用事，你打人能把那姑娘找回來嗎？有這個功夫找人，還不如去找線索，想辦法。”洛天的眸子一動，到底是沒有再說什麼。老爺子老太太也就是來看看情況，順便看洛天的上級懲罰一下自家莽撞的小子，特殊情況特殊處理，上級也就是罰洛天跑圈加體力活動，正好用體力抵消一下他滿是的怒氣。等洛天累癱在訓練場再也爬不起來的時候，奶奶走到洛天身邊，給洛天遞了一張毛巾。洛天接了過來，卻不用來擦汗，而是把毛巾蓋在自己的臉上。洛天以為奶奶走了，可沒想到，過了一會兒，奶奶的聲音響了起來：“快點想到辦法吧，那麼漂亮的姑娘，一個人麵對那些壞人，得多害怕啊。”洛天的眸子原本是閉著的，在聽到奶奶的這句話的時候，他猛地睜開眸子，他做出了反應，隻是臉上蓋著毛巾，奶奶沒看見，以為他頑固不化無動於衷，又繼續道：“一輩子能遇到一個又喜歡又合適，又能在一起的人，太不容易了，所以，小天，你一定要抓住，不要跟她走散了。”喜不喜歡，合不合適，能不能在一起，這三個條件在洛天眼裡，是獨立的存在，可因為對方是沐染真，這三個條件完美地合在了一起。是啊，他絕對不能，跟沐染真走散了。一輩子隻能遇到一個沐染真。就像他之前從未想過如果跟沐染真在一輩子會怎麼樣，他現在也無法想象，如果跟他走一輩子的人不是沐染真，他會怎麼樣？……沐染真呆在蘇衍臨他們的研究所內，再也沒有了起初的安逸。除了每日定時給她注射各種奇奇怪怪的藥物之外，沐染真每天都會被壓到實驗室裡，綁在手術台上，蘇衍臨跟另外一些喪心病狂的研究人員要麼抽取她的血液去研究，要麼直接劃傷她的皮膚，記錄各種程度的皮膚損傷都需要多少時間才能愈合。如今僅僅隻是皮膚劃傷，恢複的時間快得驚人，甚至在她被人帶下手上台的時候，她身上已經看不見什麼傷疤了。可是，還是會很疼啊。冰冷鋒利的手術刀劃開皮膚的感覺，就像是來自死神的觸碰，沐染真除了肉體上帶來的鑽心的疼痛之外，更加折磨人的，是來自內心深處的戰栗。她的身子止不住的顫抖，但因為四肢都被固定住，所以不能大幅度抖動，這種連恐懼的生理現象動作都被控製住的感覺，實在過於壓抑，不管是肉體還是靈魂，她都被深深的桎梏住。明明身體已經疲勞得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來，但身體的應激反應還是在危險來臨的時刻，做出反應來應對那些來自外界的傷害。沐染真之前一直嚷嚷著爆發自己的小宇宙，結果到了現在，她才清楚，原來自己爆發的小宇宙，全部都用來應對這些東西了。起初她被那樣對待的時候，沐染真還有力氣辱罵他們，雖然不能動手敲碎他們的天靈蓋，但沐染真絕對能罵到他們的耳朵受不了，可後來，他們的研究越發變態折磨人，沐染真便再也沒有力氣罵人了，她把所有的力氣全都用來咬緊牙關，忍受那些疼痛。雖然出來之後，身上的傷疤已經全部愈合，可那種鑽心的疼痛卻全部留在了她的內心深處，在午夜夢回之際，無孔不入地鑽進她的夢境裡作威作福。沐染真在被蘇衍臨抓來之後做的第一個夢，帶著墜入深淵一般的絕望。還是那一片一望無際的海麵，驚濤駭浪朝她撲打過來，她的意識在絕望中肆意沉浮，強烈的眩暈感使得耳朵嘶鳴不已，黑暗包裹著絕望向她叫囂著。沐染真覺得，自己就要溺死在水裡了。可就在這個時候，遠處的遊輪突然發出爆炸，大火把黑夜染成白晝，又把白晝染成了血。烈火與轟鳴在身後叫囂，火光灼燒著神經末梢最後的理智，未知與失去的恐懼一寸一寸地侵蝕她的意識。沐染真再也沒有了反抗的欲望，就這樣放棄了掙紮，身子沉沒在了海水了，冰冷一點點把她給淹沒。意識漸漸渙散，沐染真以為自己就要跟著那艘遊輪一起沉淪的時候，突然有一束光從海水之上照射下來，穿透了冰冷的海水，在她的視線裡閃現出波光粼粼的感覺。而波光中央，有個人正在朝她遊了過來。沐染真原本已經麻木的心臟突然狠狠地跳動了一下。沐染真在想，到底是什麼那麼耀眼，能讓被冰冷的海水包裹住她的，開了有了活下去的欲望。耳膜被海水包裹，沐染真聽不到海水之外的聲音，隻是看著那個人朝自己一點一點靠近。近了，近了……沐染真終於看清楚了那個人的臉。是洛天。看清楚那個人的臉的那一刻，沐染真終於忍不住，冰冷的心終於融入了一股熱流。她朝他伸出手。務必請你，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萬次，毫不猶豫地救我於這世間水火，人間地獄。洛天朝她靠近，也朝她伸出了手，眼看著兩個人的指尖就要碰到一起，可就在這個時候，海麵上突然掀起一股巨浪，浪頭打了過來，她跟洛天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分開，她的身子被卷向海洋更深處……“洛天！”沐染真尖叫著從夢魘中醒來，她早就已經被這個噩夢糾纏得體力透支。她的睡裙被汗水打濕，頭發絲也因為汗水的原因，黏在了臉上。她癱軟在被褥中，用手背去擋住眼睛，在這種深深的無力中久久不能回神。可就在這個時候——“醒了？”蘇衍臨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沐染真的身子一僵，下一刻，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驚恐萬分地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房間裡的亮度適合睡覺，但又不至於伸手不見五指，沐染真從睡夢中已經醒來有一會兒了，眼睛早就習慣了這個亮度，所以一眼就看見了坐在一旁的蘇衍臨。頓時，惡寒油然而生。她連忙按下床頭的開光，燈光在一瞬間把房間填滿。蘇衍臨優雅地交疊著雙腿，看見沐染真的這般反應，忍不住勾唇笑出聲，仿佛自己嚇壞了一隻無辜的小白兔。“看見我不是洛天，所以嚇壞了？”沐染真怒目而視，幾近咬牙切齒“請你滾出去。”蘇衍臨卻不可置否，掛在嘴角的笑容依舊溫柔，可眼睛裡的溫度卻讓沐染真仿佛還泡在冰冷的海水裡麵。蘇衍臨道：“真真，你聽我的話，卻再對洛天抱有期望了，你可能不知道，那些所謂的能夠保護你的人，已經亂了陣腳，洛天在審問我們的人的時候，徹底被激怒，動手毆打被審問者……你就這樣把自己的人身安全寄托在這種草包身上？”沐染真冷哼一聲，目光冰冷：“他們再怎麼草包，也比你強，你彆因為自己是條蛆，就因為自己是個大糞池，他們跟你不一樣。”也不知道是不是沐染真的這句話激怒了蘇衍臨，他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冷笑一聲，對沐染真道：“你還真的跟你死去的爸爸一樣固執啊，洛天不回來救你，也救不出你，這是事實，所以，彆太對他們抱有期望了。”沐染真坐在床上，明明自己處於劣勢，卻依舊高傲地昂起下巴。她看著蘇衍臨，目光堅定：“他一定會來救我，因為我是沐染真，他一定能救出我，因為他是洛天。”是啊，因為她是沐染真，因為他是洛天，所以，他們可以放心把自己交給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