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外一邊,洛天開著車行駛在馬路上,窗外是倒退的霓虹燈和影影綽綽的樓房和樹影,十字路口等紅燈的時候,他打開車窗透氣,旁邊大廈上的巨型廣告牌上正好播放到沐染真最近代言的珠寶廣告。她一身紅色長裙,膚白如雪,一雙眼睛帶著勾人心魄的魅惑。她就像是暗夜裡的妖精,就連她雪白的脖頸間碩大的鑽石項鏈在她麵前,都黯然失色。洛天便是被這樣的她吸引了視線。跟沐染真被催眠之後就忘了他的存在不同,洛天一直記得沐染真,從12年前開始,沐染真便一直在洛天的生活中占據著一席地位。起初洛天還需要到網絡上搜索關於她的消息,到後來,她的人氣開始暴漲,電視上、網絡上、生活中,她幾乎無處不在,就連偶爾執行完任務,跟著隊友去聚餐,服務員都會送上她代言的飲料。隊裡有個人,因為小時候的某些經曆,導致他對女性的敵意很大,但就是這麼一個人,在喝完酒之後醉醺醺的時候,看見飯店大堂的電視上播放著沐染真的古裝劇,都忍不住感歎一聲:這姑娘是真的漂亮啊。他有時候,心裡會很不平衡,他覺得沐染真,一直還是那個在遊輪上穿著白裙宛若天使一般的模樣,還是那個跟他一起漂浮在海上,看著不遠處的遊輪發生爆炸,帶著他們的父親沉入海底。冰冷的海水就像是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獸,吞噬了他們的理智,將他們拋向絕望的深淵。他們隻剩下彼此,能依靠的也隻有彼此。那個時候,沐染真哭紅了眼,現在能唱出悅耳歌聲的嗓子嘶啞得不成樣子,但是那個時候,他能明確且強烈地感受到,他跟沐染真是心靈相通的。他們一樣的恐懼,一樣的絕望,一樣的傷痛,一樣的隻有彼此。後來,他正式進入軍校,為了成為跟父親一樣優秀而努力著。他就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看著她從明媚的鋼琴少女,長成了如今的國民女神。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就像小的時候,他放學回家的路上撿了一隻流浪貓,他撿到那隻貓的時候,那隻貓真的很醜,身上的毛發都慘兮兮的,隻有一雙大眼睛能看出它原本漂亮的樣子。她媽媽對貓毛過敏,他不敢把貓帶回家,就放在軍區大院裡麵養著,大院裡的警衛員看見了,便輪流著照顧它,後來,那隻貓變得漂亮又討喜,大院裡所有人都喜歡它,可沒有人知道那隻貓原本是他撿回來的。如果把女孩子比喻成花,那麼沐染真一定是最囂張豔麗的玫瑰,他很少讀兒童讀物,但是唯獨那本《小王子》他記得很清楚。裡麵有這麼一句話:我的那朵玫瑰,一個普通的過路人以為她和你們一樣,可是,她單獨一朵就比你們全體更重要,因為她是我澆灌的,因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為她是我用屏風保護起來的,因為她身上的毛毛蟲是我除滅的,因為我傾聽過她的怨艾和自詡,甚至有時我聆聽著她的沉默,因為她的我的玫瑰。當初他給一個小混蛋講完這個故事之後,便把這句話給抄了下來,他私心認為,沐染真是他的玫瑰。沐染真和他,都見過彼此最狼狽最絕望的時候,該怎麼概括這種關係呢。說是戰友其實不是很明確,但他又說不清楚這種感覺,就是,沐染真對於她來說,是很特彆的存在。但他時常恍惚,會覺得自己跟沐染真的相遇其實就是個幻覺,就連到了現在他都還存在這種感覺。洛天發愣之餘,紅燈已經轉換成綠燈了,他猛然回神,一踩油門,飛速離開了這個地方,但是車速再快,他也甩不掉這種感覺,神使鬼差的,在路過下一個播放著沐染真廣告的廣告牌時,他把車停了下來。翻出手機按了下一串號碼。這個號碼是他方才在研究所時,看見沐染真留給教授的聯係方式,他的記性極好,隻掃了一眼,便把號碼給背了下來。剛才以為洛天的注視,沐染真根本沒吃飽,便央著Sara給她買了幾個紅豆小麵包,正盤腿坐在床上吃著呢,聽到手機響,看也沒看就按了接聽鍵。“喂。”另一頭沒有回話,沐染真疑惑,看了一下屏幕上的來電顯示,以為是騷擾電話,正準備掛斷,另一頭便響起洛天的聲音。“沐染真。”聞言,沐染真更詫異了,洛天會給她打電話?洛天怎麼知道她的電話號碼的?“你是洛天?”沐染真不確定地反問。洛天輕笑一聲,帶著鼻音的笑意從手機聽筒裡傳來,就像是一隻貓爪子,在撩撥著她的耳朵,她微微一滯,用手撚起小碟子上掉落的紅豆,問道:“你有事嗎?”“沒什麼事,就是,好像一直沒有機會跟你說一聲,好久不見。”他道:“還有,12年前,很高興認識你。”沐染真手一頓,裹著甜膩糖汁的的紅豆被她捏爛在指尖。高中畢業之後除了念台詞,基本上對古詩詞沒有任何研究的沐染真,在這一刻,腦子裡突然蹦出了各種關於紅豆的詩句來。紅豆,紅豆是什麼意思來著。對對對,好像是相思。好久不見,感謝12年前相遇,我們靠著彼此,終於健康地活到了今天。Sara給她買了紅豆麵包就回去了,此刻病房裡就隻有沐染真一個人。醫院外麵是一條江,她的病床正對著窗外,她一抬眼,映入眼前的是對麵的城市剪影,影影綽綽的高樓大廈和幾乎把黑夜照成白晝的都市燈光。繁華的大都市過於噪雜,就像是一隻無言的怪獸,吞噬了太多人的情感,就連沐染真這種在彆人眼裡光鮮亮麗的職業,有時候也會覺得身不由己。可是現在,那座可以吞噬人的都市,突然鮮活了起來。因為某個人的一句話。洛天本來話就少,加上突然情感冒上頭,突然停車在路邊給她打了這麼一通電話,說完才後知後覺有點露骨,便找了借口掛了電話。沐染真指尖的紅豆已經被她揉爛了,散發著甜膩的味道,洛天莫名其妙打了一個電話,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話,沐染真的食欲又被打斷了。她抽了張紙巾擦乾淨手指,放鬆地呈大字躺在了床上,因為洛天那句戰友的話鬱悶了一晚上的心情一掃而空,心情舒暢無比。莫韶琪進來的時候,沐染真的狀態簡直都可以原地扭起秧歌了。她想起Sara走的時候她還一臉惡相的咬著麵包的樣子,一時間想不通她是怎麼在十幾分鐘不到的時間裡,心情轉換得如此之快的。她把端盤裡的針筒和藥劑放在桌子上,調侃道:“喲,心情不錯啊仙女。”沐染真在床上翻了一個身,趴在床上雙手托腮,“仙女是不會有陰暗的情緒的。”莫韶琪明顯不信,但也沒拆穿,就坐在旁邊的沙發上翹起二郎腿剝了個橘子吃。熟人才知道沐染真早就以後能活蹦亂跳了,但是為了掩護這個事實,莫韶琪還是得例行拿著藥物進入她的病房裡,然後坐下來呆個幾分鐘,然後再出去。有時候也會給沐染真打個葡萄糖做做樣子。也好早沐染真身份特殊,除了莫韶琪這個指定的醫師外,就沒有人能進入她的病房,所以這麼多年了,沐染真的秘密才沒有被發現。莫韶琪一身白大褂,聽診器就掛在脖子上,剝著橘子的手指是長期接觸藥物之後呈現出的病態白。她的發型一直都是剛剛齊下巴的短發,看起來乾練又精神,看外表,莫韶琪當真對的上禦姐女王這個稱號。但作為她的高中同學兼閨蜜,莫韶琪給沐染真的印象一直都是跟神經病一樣的。從她老是想解剖沐染真這一點就可以看得出來。沐染真審視的眼神過於赤裸裸,莫韶琪看向她:“你那個眼神,總讓我覺得你是愛上我了。”沐染真切了一聲,“你這是單身太久了連看同性都心動了,也是,畢竟我的魅力,可是男女通殺的。”沐染真在床上擺了一個無比妖嬈的動作。莫韶琪吃完手上最後一瓣橘子,隨意在褲腿上抹乾淨手,“我可不是看同性也心動,我們醫院太平間裡最近剛躺進來一具屍體,那個眉清目秀……”沐染真臉一黑,指著門口:“你還是跪安吧,我今天晚上還想好好睡個覺。”莫韶琪也準備下班了,深夜,醫院裡除了值班人員,醫院走廊上已經沒什麼人了,沐染真住的這一層是VIP病房,更加人跡罕至。沐染真每次受傷‘住院’,基本上都是住的這層,久而久之,她對這裡倒是生出了幾分歸宿感,她住了很多次,都沒有出過事,這家醫院的安保係統也著實讓人安心。就算外麵蹲守著許多千方百計想混進來的記者,她也可以放下心來,一個人住在病房裡。但她沒料到啊,這家醫院的安保係統可以防正常人,但是防不住一些非正常的極端分子。淩晨兩三點的時候,醫院裡一片寂靜,樓層裡的值班人員都開始昏昏欲睡,但因為白天去研究所發現了自己血液的神奇功能之後,沐染真就一直處於亢奮的狀態,加上下午在有研究所已經睡了一次,所以今天晚上,她就失眠了。沐染真有個很不好的習慣,就是喜歡躺在床上玩手機,還習慣性縮到被子裡,這是之前高中的時候熬夜玩手機,她媽媽經常會開她房門看,她怕被發現,便縮在被子下,多年下來,她就養成了這個習慣。特彆是在醫院這種經常流傳出各種鬼故事的地方,她總覺得在被子外玩手機,是很缺乏安全感的。到了淩晨準備三點的時候,縮在被子裡的沐染真突然聽到門口傳來幾聲響動,起初她是被在意的,以為是風吹動門板帶動門軸發出的聲音,但半晌之後,這個聲音又再次響起來,而且是密集的聲音,還沒等沐染真反應過來,病房的門已經被人從外麵打開了。沐染真心裡一驚。她的病房,除了莫韶琪和Sara之外,沒有人可以開門進來,而且這個時間點,多半來者不善,她是極度缺乏安全感的性子,稍微有些風吹草動她便草木皆兵,高度緊張起來。私生飯?還是蹲守在門口的記者混了進來?沐染真的腦子飛快地閃過幾個想法,但腦子轉得越快,她的身體機能就下降得越快。她全身僵直,從背脊發怵,身體出現一種令頭皮發麻的戰栗,全身上下隻有眼睛可以自由活動。她想起之前住酒店遇到私生飯的事情,心裡更加害怕。她小幅度地動了動手指,確保這個細微的動作不會被人從被子外麵看見之後,才輕輕點開手機通訊錄。她手機通訊錄裡的置頂是Sara,平時她的日常瑣事都是Sara負責,不管遇到什麼情況,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發消息給Sara,但這次她點開通訊錄,目光掃過她方才才保存下來的洛天的號碼,在心裡糾結了那麼一兩秒之後,她還是選擇給洛天發了短信。【病房有人……】沐染真的手指戰栗得過於厲害,以至於她沒有把整句話打完,便匆匆忙忙按了發送,確定消息發出去之後,她便把手機給關了,然後把手機藏進了枕頭下。她聽到有腳步聲向她的床邊靠近,她全身的雞皮疙瘩都被驚了起來,她閉著眼睛躲在被子裡,手指不自覺揪緊了被子,好似被子蓋在身上就跟打了結界一樣,彆人傷害不了她。但她的‘結界’沒有支撐多久,那個走到她床邊的人突然猛地掀開她的被子,沒有了被子,空氣中的涼意立即席卷到身上,隻是一瞬,那個人就拿著手絹捂住了沐染真的口鼻。濃重的乙醚嗆進她的呼吸道了,她掙紮了幾下,但是越掙紮,吸入的藥劑便越多,病房裡沒有開燈,沐染真隻能透著從外麵照進來的細微燈光模糊的看見了那個男人的麵孔。陷入昏迷之前,她腦子裡閃過了一句話:果然紅顏薄命,古人誠不欺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