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船露出水麵的部分在一點點縮小,遠遠望過去像一隻舉起的火炬。火光映照著三人疲憊的臉,每個人都靜靜望著一隅角落不知在思考著什麼。墨色的天際上雲層在逐漸堆積聚攏,風速陡然增大,水浪變得更加洶湧。感受到小船劇烈搖晃,葉風緊緊地攬住了林安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胸口。“你那時候是不是被嚇到了?是不是以為我和哥哥一起策劃了謀殺,然後要一起逃走……”林安輕輕道。“老實說我是嚇了一跳,你那樣子演得也太真了,不過我以為是林平給你催眠或者下了藥。”葉風撓撓頭,“我從沒想過你會是erinyes之一。”“為什麼?”“你雖然會因為經曆的往事而懷有恨意,但不會用自己的恨毀滅彆人。”葉風低下頭,目光與她相撞,“安安,我不會看錯人,更不會信錯人。”一股暖流從心口湧出,沿著血管流到身體裡每一個角落,林安緊緊抓著他胸口的衣領,眼眶中剛被風乾的淚水又一次溢出。“那你又是從什麼時候發現林平不對勁的?”葉風道。“你還記得嗎,劇組殺人案結案那天咱們一起去了水上公園,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我發現哥哥睡在客廳,傷的很重還不讓我幫他處理,那時候我就覺得有點奇怪。後來,趁他睡覺的時候,我看到了他肩上的傷口,那是槍傷,不會錯的……再後來,審問俞芬芬的時候,我發現柴明被秘密殺死並且搶走了手槍,我回憶起時間點和哥哥受傷的時間正好對應,再加上聽她所言柴家兄弟就是當年害我爸爸吸毒的聶康門徒,一切都太巧合了。於是,我立刻回家想調查哥哥,沒想到很輕鬆就破譯了他的電腦,找到了他搜集的資料,知道了關於過去的一切事情。不過,哥哥設置了定時病毒郵件,我瀏覽的東西很快被刪除乾淨。那個時候,我突然意料到他是故意這麼做的,故意讓我知道過去的一切!電腦中毒後,我的手機上立刻收到了綁架視頻和短信,上麵寫明了地點。我知道自己必須去救李隊,同時也是為了救哥哥!他不能再這麼一錯再錯……”“為什麼自己一個人去?這太危險了!”葉風嗔怒道。“我本想給你打電話,卻發現手機收到短信後也中毒,再無法開機。我不敢耽擱就隻能自己先行前往。你不知道哥哥的性格,他手裡有槍還有炸藥,若是被他察覺其他人去了,一定會殺掉李隊,甚至大家一起同歸於儘。唉……也許是我盲目自信吧,覺得靠自己一定可以把哥哥和李隊帶回來……”葉風鬆了口氣,將懷裡的她抱得更緊了,就像害怕下一秒又要錯過一樣。“以後不許自己離開,還說些奇怪的話讓人揪心,要知道不論發生什麼我都陪著你。因為,我就是你的……家人啊!”林安一怔,臉頰微微泛紅,喃喃道:“家人……我,我又有家了?”葉風揉了揉她的黑發,柔聲道:“安安,搬來和我一起住吧,我們去買家具,然後把房子好好布置一下。對了,要買許多花,你不是最喜歡蝴蝶蘭麼……”林安點了點頭,然後把頭埋在他胸口,輕聲道:“我學了很多菜,你終於不用天天喝啤酒吃冰激淩了。”葉風覺得心頭一股暖流湧來,眼眶忽然一熱,不知怎麼想起來許多年前和母親在陋巷相依為命的日子了,那時候雖然貧窮,但有人真正愛著自己。兩個人本是海上兩葉小舟,卻在暗流湧動中相遇,從此相伴而行,不再孤獨。離岸邊越來越近,遠遠地可以看到黑暗中星星點點的橙色燈光,溫暖柔和,讓人想起母親、家庭那一係列溫暖的事物。林安的眼皮越來越沉,不知不覺靠在葉風的懷裡睡著了。當小船就快靠岸的當兒,一陣急促的鈴聲打破了寧靜。葉風掏出手機,發現竟然是王斌打來的。“喂?”“葉隊,不要上岸!”王斌在電話那頭儘力壓低了聲音,但依舊能聽出他的萬般焦灼。“怎麼了……”林安被驚醒了,軟綿綿倒在葉風的臂彎裡,睡眼惺忪。“噓……”葉風立刻捂住了她的嘴,警覺地環視四周,發現黑漆漆的碼頭上有什麼東西一掠而過。“你們被毒販餘孽包圍了,有槍……”王斌那頭的聲音漸漸聽不見了。寂靜,整個世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橙色的燈光一瞬間變成了點點鬼火在岸邊閃爍。“你們在船艙裡臥好,沒有我的指令不要抬頭。”葉風掏出了從林平那裡截獲的手槍,再加上自己的配槍,一手一隻做好了射擊準備。林安小心翼翼地幫助四肢已經折斷的李宗剛埋伏在船艙裡,然後從腰間摸出手槍。葉風按住了她的手,皺著眉嗔怒道:“趴下!”“我雖然體力不夠好,但射擊考試總是優秀,因為我足夠努力。”林安衝著葉風淡淡一笑,“你還記得我對你說過,我要實現的‘鴻鵠之誌’嗎?”“……?”葉風瞪大眼睛呆呆望著她。“守護這座城市,還有保護心愛的人,永遠不讓自己後悔。”林安撥開手槍保險,伏在玻璃擋板前,麵色沉靜,看不出一絲恐懼。“不愧是我葉風的媳婦!”葉風咧嘴一笑,握緊了手中的槍。“砰砰——”,沉靜的碼頭上傳來了兩聲槍響,子彈打在小鴨子船的鐵皮板子上,發出了震耳的撞擊聲。葉風透過玻璃擋板眯著眼望向岸邊,隻見一艘木船後麵探出了兩個人頭。趁著他們舉槍瞄準的當兒,他倏地探出一截身子連開兩槍,分彆擊中一個人的頭部,和另一人的手臂。這時,從岸邊各處又竄出了六七個黑衣人,手中各自持槍,對著小船發起了猛烈進攻。頃刻間,刺耳的槍聲響徹江灘,子彈如雨點般向小船射來。葉風拉著林安伏在船艙內,透過玻璃擋板被擊碎的破洞瞄射擊岸上不時冒出的匪徒。“他媽的,人還真不少!這幫孫子……安安,你還有子彈嗎?”葉風拚命扣動機扳,卻發現兩個手槍子彈都已經用儘。“沒了……”林安咬咬牙,聲音微微發顫,“葉隊,如果今天我們上不了岸,我也沒有什麼遺憾了……”“還沒結束呢!安安!”槍林彈雨中,葉風努力伸出手扳住了方向盤,雙腳儘力穿過狹窄的空間踩在腳踏板上。他大臂肌肉繃緊猛轉方向盤,小船隨即掉頭衝向了江中心。轉彎的一刹,幾顆子彈擦著他的手臂射在了船艙內,而被護在內側的林安與李宗剛安然無恙。“他們要追過來嗎?”林安探頭從後窗看了一眼江灘,隻見剩下的三四個匪徒奔至碼頭上解開了一艘船隻的繩索。“安安,你小時候是不是說想乘著船出海,浪跡天涯來著?”葉風卻笑了。林安轉過頭,表情由驚訝變得釋然,道:“對……”“出發吧,船長大人!”葉風再一次劃起了船。遠方的天空已經泛白,太陽即將升起,那艘被打得千瘡百孔的小船航行在江麵,卻如一艘雄赳赳的戰艦。突然,身後傳來了一連串槍聲,小船卻安然無恙。林安回過頭去,驚喜喊道:“救援來了!”隻見王斌帶著杜飛衝在前方,率先擊中了船上的三個匪徒。“葉隊,安姐——”王斌立在碼頭上,衝著他們揮手。“真夠慢的……”葉風漫不經心說著,臉上卻帶著讚賞的微笑。他調轉船頭,以更快的速度向岸邊駛去。“這幫家夥究竟是什麼來頭?”上了岸,葉風立刻抓住了王斌問道。“是聶康的門徒,和柴家兄弟十年前是一夥的。陸哥帶人去天洋化工廠的時候,我被困在物證科。這時候禁毒大隊那邊接到線人消息,林平謀殺柴家兄弟、綁架李宗剛,還有林克禮是臥底將聶康聶濤送上刑場的事情全部被泄露,當年四散而逃的製毒廠餘孽又糾集在一起要向林家兄妹複仇!我們找黑客破譯了信息來源,才發現泄露消息的就是林平本人!”王斌道。“難怪林平要在船上裝那麼多炸藥,看來早就想好了大家一起同歸於儘。”葉風點煙的手微微顫抖,不禁感到後背泛起絲絲寒意。當李宗剛被杜飛等人送上救護車遠走,林安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了,她走到江邊眺望著初升的太陽。平靜的江麵上已經看不見那艘海盜船,所有的一切就像從未發生過。這世界永遠莊嚴肅穆,無論你如何捶胸頓足、難分難舍,過去總會過去,新的一天終會到來。那些過去的故事就像一縷青煙頃刻間便在廣袤的宇宙間消散,不會有人再提起,隻會化作你心口一個抹不去的烙印。然而,活著的意義難道不就在於那些烙印嗎?“安安,趴下——”“安姐——”林安正望著遠方出神,突然就聽見身後炸雷般傳來兩聲高喊,她回過頭竟看見五米外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自己。她幾乎絕望了,眼睛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子彈從槍口飛出,卻已來不及躲閃。這時,兩個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分彆從兩側飛來,擋在了她身前。“砰砰砰——”接連三聲槍響,子彈洞穿了兩人的身軀,血花飛濺。葉風咬著牙,在劇痛之中拾起王斌掉落在地的手槍,對著漏網歹徒頭部開了一槍,隻一擊斃命。一瞬間,世界又恢複了寂靜,隻剩下刺鼻的血腥味與火藥味。葉風回過頭,溫柔地看了一眼林安,然後搖晃兩下倒在了王斌身邊。林安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跪在兩人中間,伸手摸了摸他們的臉,手心裡是一片血紅。“有漏網的,把車開過來,快!”紀鬆陽帶領著禁毒大隊匆匆衝上江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