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的聊天記錄如同一枚定時炸彈埋入了葉風與林安的心裡。兩人沉默了許久,望著窗外濃黑的夜色出神。“我推測,這個E就是erinyes的簡稱,這個人自詡為複仇女神為彆人實施洗腦,從而誘導犯罪!”林安道。“E所說的離地獄最近的地方指的會是哪裡呢?火葬場啊?”葉風皺著眉嚷道。“噗……”林安忍不住笑了,“是暗語吧,需要進行破譯的。根據大學學過的密碼學知識,應該首先將這些字按照讀音用羅馬字母拆分……”“警察同誌,你們還要待多久?我要下班了。”主管指了指時鐘,指針已經指向了10點半。“馬上走,多謝您嘞!”話音剛落,辦公大廳的燈滅了大半,隻剩下兩盞散發著灰蒙蒙的光亮。“他們不走嗎?”葉風瞥了一眼趴在桌上的零星幾人。“甲方催得緊,他們得通宵趕工了。”說罷,主管背起皮包匆匆上了電梯。從寫字樓大廳出來,葉風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氣,張開雙臂大喊道:“我要在這裡上班,早晚得從窗戶跳下去。死了比活著倒舒服!”林安捅了捅他的腰,嗔怒道:“我媽媽說過,晚上不能說這種話,不吉利!”“又擔心我啦?”葉風嘴角勾起一抹微笑,盯著她那蹙起的眉,猶豫著伸出手搭在了她另一側肩膀上。林安的臉倏地漲紅了,身子猛地打了個寒顫,但並沒有閃躲。“葉隊,那天,其實我想說……”林安頭一次吞吞吐吐,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那感覺複雜又明了,酸澀又甜蜜,讓人欲罷不能。“嗯?”葉風側過頭去,凝視著她羞澀的側顏。“啊——”突然,隻聽不遠處傳來一聲尖叫,眼前一個黑影正迅速墜落,最終重重撞擊在寫字樓下冰冷的水泥地上,登時鮮血綻放如一朵詭異的花。驚懼的行人一點點聚攏而來,圍成了一個圓形,圓心是一個大張著雙臂趴在血泊中的年輕男人。“等我!”葉風用手臂在林安的肩膀上重重攬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衝向了人群。“警察!大家讓一讓!”他擠進人群,隻見墜樓者的頭顱因撞擊裂開了巨大的血口,腦漿已經流出。“沒救了,他是從18層跳下來的。”人群最內側,一個穿著綠格子襯衫的男人說道。葉風蹲在墜樓者身側試了試脈搏,然後從背包裡掏出一塊白色手帕蓋在了他臉上,道:“您看到了全部過程嗎?”“沒看到。但我認得他,他叫王野,我們都是18層金誠信技的。”男人的聲音冷冷的,似乎不像剛失去了一個朝夕相處的同事。“這麼晚下班……您和他應該是一個部門吧?最近,他有沒有什麼異常反應?”葉風道。“上班很忙,我沒注意過彆人,沒事的話,我先走了。”男人麵無表情地甩開了葉風。不遠處響起了警車與救護車的鳴笛聲,一束遠光投射而來,正打在男人胸口。葉風眯起眼睛,看到他彆在衣服上的工牌,寫著:技術部-劉楚明。不多時,刑偵隊與救護隊一擁而上,封鎖了現場。恰一陣勁風吹散浮雲,吹開了王野臉上的白手帕,皎潔的月光投射在他略帶稚氣的臉上,那張臉絲毫沒有麵對死亡的恐懼,倒顯得平靜甚至滿足。“開放性顱腦損傷,內臟破裂,形成血泊,符合墜樓致死特征。”辛梓辰打著手電在王野身上細細觀察,“他身上除了直接接觸地麵部位挫傷嚴重,其餘部位沒有傷痕。”“那就說明是自殺唄?”葉風道。“總之不像是墜樓前被害或被傷,但也不能保證沒有外力致使他墜樓。還有一點,從他的落地狀態看,他是張開手臂自然墜落的。同時,他麵部肌肉鬆弛,說明沒有恐懼很放鬆。”辛梓辰道。“沒有恐懼?統計顯示95%的墜樓自殺者在跳下的一瞬間會因為巨大的恐懼而心態崩潰,他如此平和自然地迎接死亡,倒顯得有點奇怪……”林安道。葉風的目光轉向了18層那個亮著幽暗光芒的窗戶,道:“上去看看!”金誠信息技術公司辦公大廳角落裡的一扇窗戶是大敞著的,風呼呼灌進來,窗外漆黑一片,如同在牆壁上打開了一道通往地獄的門。“天呐……這些人都是瘋子嗎?”葉風環視了一圈,隻見加班的人還停留在工位上繼續敲擊著鍵盤。聞之,一個男人微微抬了抬眼皮,道:“如果今天不完成這個項目,公司就會違約,老板就要罵街,那被開除的人就是我。我還要還30年的貸款,還有一家人要養,所以……難過歸難過,活照樣要乾。”“那王野墜落的時候你們看到沒有?”葉風道。“沒注意……”其餘人紛紛說道。“這辦公室裡有攝像頭沒?”葉風問。“沒有,隻有樓道裡才有,因為我們的工作涉密。”員工們一直盯著屏幕根本沒有抬頭。“……”葉風望著那個灌風的黑洞,又看了看灰色格子裡麻木的員工,突然很理解王野的選擇。林安絲毫沒有關注現場尷尬的氛圍,早已開始了忙活。“葉隊,窗口隻有一個人的鞋印,運動鞋43碼,與王野的尺碼和鞋底花紋符合。窗框勾了一些衣料纖維,是黑色棉線,和王野身上穿的棉質襯衫類似……墜落點在這裡,樓高大約50米……兩點一線已經確定。”林安收起了尺子,在筆記本上畫出了一條拋物線,“這是王野墜落的軌跡。”“這麼看的話自殺的可能性更大了。”葉風瞥了一眼她的筆記本,然後徑自走向貼著王野名牌的格子間,“這是他的辦公桌嗎?”“嗯。”旁邊工位的男人淡淡回複。初夏季節,他卻戴著個巨大的黑色口罩,隻露出一雙眼睛,黑眼圈異常濃鬱。葉風好奇地瞥了一眼他的名牌,寫著“章輝”,又道:“今天晚上他有沒有什麼異常表現?”“沒有,他負責的工作全部完成了,一個小時前剛把測試報告發給我。”章輝道。“那……他平時性格、為人處世怎麼樣?有沒有和誰結仇?”“我和他不熟。隻知道他話不多,人挺內向,但乾活很拚命,最近半年更是瘋魔,能連續工作24小時,老板很喜歡他。”章輝道。“那公司裡他和誰關係比較好?我去和他再了解了解。”“嗬嗬……”章輝笑了,笑容既有諷刺又有苦澀,“周林。”葉風的眼皮倏地跳了一下,感到心臟被一隻無形的手揪緊了,隱隱覺得這次墜樓事件與erinyes脫不開乾係。一陣不安襲來,他跌坐在王野的辦公椅上,瞥了一眼電腦,發現顯示器還亮著,牆紙是靜謐的宇宙,然而裡麵的文件全部和工作相關,且加了密碼。他又拉開抽屜櫃看了看,發現一堆黑夾子與便簽紙中埋藏著一個小藥瓶。“鹽酸文拉法辛緩釋膠囊……這是?”葉風喃喃道。“治抑鬱症的處方藥。”章輝迅速答道。“王野有抑鬱症?”“不知道。”章輝抹了抹鼻子,“不過,得抑鬱症的人太多了,我對這個名字熟得很。”葉風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將藥瓶裝進了證物袋裡。“葉隊,金總到了,馬上來樓上。”林安喊道。“金總是誰?”“金誠信技的創始人兼總裁,這會兒剛從飯局上趕回來……”話音未落,門口便湧進了七八個人。“金總,您好。”葉風衝著走在前麵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伸出了手。那男人局促不安地咳了兩聲,小聲道:“先生,我是司機……”“我是金岩。您就是葉警官吧!”一個身材瘦長、穿著卡其色風衣,生著一張圓圓娃娃臉的男人微笑著拍了拍葉風的肩膀。“呦,您可真年輕,真精神!”葉風瞪大了眼,乍一看去還以為他隻是一個高個子的中學生呢。“我們公司小王墜樓這件事調查的怎麼樣?他可是個十分優秀的孩子,前年校招進來的。”金岩突然就拉下了臉,表情嚴肅悲痛。“目前沒有發現有其餘人參與的跡象……”葉風道。“自殺啊……”金岩搖了搖頭,歎息道,“唉,現在的年輕人抗壓能力確實較差。這也怪我,給他們的任務確實有點急。”“行吧,王野父母坐火車趕來得明天了,我們先把遺體帶到局裡法醫工作室。你們公司以後得多注意關懷員工的精神生活。現在不頂過去了,要讓牛擠奶,光給草吃都不夠,還得讓牛聽音樂,活得開心!”葉風道。“是,是……我馬上得開會說說這事,等家屬來了好好安撫!”金岩點頭哈腰,一副惟命是從的樣子。待到金岩一行人去了總裁辦,葉風悄聲道:“你查了沒,這個小金總今年多大?”“29歲,畢業於交大計算機係,三年前創辦金誠信技。”林安道。“這麼年輕哪來的初始資金?是富二代嗎?”葉風道。“葉隊……有一個詞語叫做‘融資’!”林安好笑地瞥了他一眼,“他是個天才少年,15歲讀本科,20歲研究生畢業,在許多大互聯網公司工作過。後來開始做開發軟件平台的創業項目,也算是嵩昭市一個小名人吧,好多新聞裡都報道過。今年他可又被評為傑出青年、創業標兵了。”“這麼厲害啊……你待會去樓下等我吧!”“……”林安好奇地盯著那個男人火速奔向了樓道外的拐角處,立刻消失了蹤影。走進洗手間隔間,葉風迅速掏出了煙盒,連忙點上一根猛吸一口,感到整個人都順當了,剛剛在沉悶緊張的辦公環境裡總沒好意思掏出來。不多時,他將熄滅的煙蒂扔進了馬桶內,按了一下衝水按鈕,卻發現有東西卡在下水道口處。他連按了幾次按鈕,那東西竟借著水流自己浮了上來。“奧,原來是這麼回事……”葉風自顧自地點了點頭,戴上手套將那東西撈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