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裡,已經是淩晨4點,林安簡單衝了個澡,倒在沙發上就睡著了。不多時,林平躡手躡腳走進客廳給她蓋上了個小毯子。隻見她蹙著眉,漆黑濃密的睫毛撲簌閃動,他突然舍不得離去。“做噩夢了麼?”林平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的黑發,漸漸的,她終於平靜下來。當一縷陽光斜斜照進客廳,林安終於從夢中驚醒,竟發現林平趴在沙發邊睡得正香。這個快要而立之年的男人,看起來還是像個少年一樣,清秀乾淨,微蹙的眉宇間帶著一絲抹不平的憂鬱。她悄悄坐起身,剛一挪動手臂,卻見他閉著眼睛呢喃著:“這麼早又要走了麼……”“多大人了,還這麼幼稚!”林安翻了個白眼,迅速爬了起來。——等她重返警局已是中午,發現那群男人早已經聚在烏煙瘴氣的會議室裡,一人叼著一根煙,桌子上散落著速溶咖啡包。“看,這個就是於濤。”葉風指著監控畫麵中爬上河岸的少年,“11點40分,城中村這個攝像頭正好把他拍了下來。看他走的方向應該就是中環商場。預計他若再回到案發地應該在12點左右。”“這麼說的話,他回去收拾了屍體,自己又跑路了?”陸宇道。“各個公路口都查了沒有?有沒有可疑車輛?”葉風問。王斌搖搖頭,道:“說實話,於濤未滿18歲連駕照都沒有。他也沒有租車記錄,問了他朋友家人也沒有人說借過車給他。若說偷的話也有可能,不過目前全市都沒接到丟車的報案……”“怪了,那屍體能憑空消失?於濤能人間蒸發?”陸宇狂躁地抓亂了頭發。“你們不覺得奇怪嗎?”林安翻出了中環商場拍攝的照片,“凶手作案後在商場裡仔細清理了通往出口的血跡,但卻保留了凶器還有胸卡,這分明是讓我們發現這是案發地!為什麼於濤要刻意證明自己是凶手呢?一切看上去太順理成章了。”葉風注視著她,微笑著點點頭:“分析的不錯。還有,於濤為什麼要把屍體拉走?他要是想逃走,帶著屍體不是更麻煩嗎?所以,隻有一種可能,屍體上能看出某種和另一人的關聯。”“所以……凶手不隻於濤一個,為了不暴露自己,他們必須帶走屍體!”林安道。“那個人一定是於濤非常信任的人吧,甚至願意獨攬罪名。是他父母?他的社會兄弟?”王斌道。“凡事都有可能性。先去調查與他相關人員的4月1日晚9點半到4月2日不在場證明。”葉風道。當日下午,刑偵隊兵分兩路,一路深入調研於濤家人,幾乎走訪了所有與他有血緣關係的人,但無一例外4月1日晚都在良莊村,距離嵩昭市有30公裡路。另一路調查了於濤的朋友們,大部分都是酒肉朋友,一遇到事都忙著撇清關係,甚至翻出些小偷小摸的事情推到他身上,好像要證明他天生就不是好人,現在這樣子不過是咎由自取,和他們無關。轉眼,又到了晚上,大家一無所獲。陸宇和王斌先回去睡覺了,隻剩下林安與葉風坐在屋簷下,吹著清涼的夜風。“於濤真正的朋友不多,說起來陳雷和郭琳琳就算是他曾經最好的朋友了。看來他也挺可憐的,應該是個內心很孤獨的人吧。”林安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葉風慢悠悠點上煙,突然轉過頭驕傲道,“這句話是魯迅說的了吧?”“嗯……”林安在心裡偷笑。“說到內心……要不你還是問問李雪意見吧,說不準她能給咱提個醒。”葉風道。撥通李雪的電話,大概講述了案情,那邊立刻傳來大呼小叫:“安安,出了這麼大案子怎麼早不聯係我,是不是你們那個臭屁隊長又不把老娘放在眼裡?他總這樣的話,我要讓院長和你們劉局告狀了!”“額……是我忙忘了。”林安瞥了一眼一臉無所謂的葉風,“雪兒,目前的問題有兩個,第一、於濤的幫手是誰?他們去了哪裡?第二、兩名學生的遺體究竟在哪?”思忖片刻,李雪道:“我做過青少年心理分析,於濤應該有些偏執型人格,但這樣的人也十分重情義,所以他對陳雷與郭琳琳的友誼應該很重視,甚至超越了親情。一定有什麼隱秘的原因導致他們關係破裂,單純三角戀不可能導致三人反目成仇甚至殺人。你們應該去查查這個原因,也許那個幫凶也是奔著這個原因而來。我能提供的就是這麼多。”葉風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眼睛一亮,道:“明天去嵩昭一中!”“嗯?”“秘密一定潛伏在郭琳琳和陳雷的生活軌跡裡,而嵩昭一中就是他們的交點。那個神秘幫凶一定也潛藏在交點附近。他與於濤可能是一個同盟。”葉風道。“哦……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第二天一早,葉風與林安再次來到了嵩昭一中。時鐘指向7點整,高三7班傳來嘈雜的讀書聲。兩人立在門鏡前望了一眼教室,裡麵黑壓壓一片,沒有人抬頭。“會是學生嗎?”林安悄聲道。“可能性很小,學生沒有駕照,很難搞來車子拉走屍體,也沒那個心理素質。重點先問問案發當天和郭琳琳與陳雷有密切接觸的成年人。”葉風道。“警察同誌,7班的任課教師已經在活動室聚齊了。”班主任匆匆趕到。經過一上午的問詢,所有與被害人相關的任課教師竟都通過了篩查。中午,兩人在活動室吃著外賣,不免有些灰心喪氣。見林安眉頭緊皺的樣子,葉風遞過一瓶可樂,道:“來點‘興奮劑’精神精神,下午繼續奮鬥!”“我在健身減脂,不能喝這個。”林安從背包裡掏出了枸杞水。“你真是我見過最奇怪的人。這麼自律乾嘛啊……有句名言說得好:人生得意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葉風打開可樂仰頭喝了乾淨。“還有句名言說:燕雀安知鴻鵠之誌。”林安微微一笑。這時,活動室的門開了一道縫,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女人立在門口,道:“請問這裡是失蹤案進駐調查組嗎?”“沒錯,您是?”林安站起了身。女人走進屋,道:“我是學校醫務室的大夫,有些情況想和您反應一下,可能對案子有幫助。”“太好了,您說。”葉風立刻為她拉出了座位。“4月1日那晚,郭琳琳因為胃痛在醫務室裡躺了兩節課,我當時值班。快放學的時候,我在裡屋換衣服,外屋就隻剩下她和另一個送她來的女生。裡外屋隔音效果很差,但她們不知道。所以,我聽到了她們聊天內容。那個女生對郭琳琳說,晚上10點20陳雷約她去中環商場4樓見,因為手機壞了所以不能自己和她說,放了學要先去修修手機。聽她們的意思,兩人經常去那裡約會,因為離學校近又不會被老師撞見。郭琳琳似乎不是很開心,憂心忡忡,但表示會準時前往。”“10點20見麵……於濤10點30到達鯉越橋,那時候於濤還在去鯉越橋的路上吧。難道殺害郭琳琳的不是於濤?”林安驚道。“沒錯,嗬嗬。”葉風狡黠一笑,“看來我們都想錯了。關於另一個凶手的事,還有一種可能:那個人並不是於濤的盟友,而是仇人。於濤並不一定是逃走了……”“你的意思是那個人也殺了於濤,然後嫁禍於他。”林安瞪大了眼,“可我們已經論證於濤自己偽造了自殺行為。”葉風叼起一根煙,道:“哼,我推測那個人先與於濤結盟,隨後毀約殺了他。那個人所憎惡的並不是郭琳琳與陳雷,而是他們三人。他要讓曾經的好哥們自相殘殺,然後再殺掉他們心愛的女孩,給他們最深刻的懲罰。這背後肯定有很深的淵源,有我們所不知道的深仇大恨啊!”聞之,林安感到周身泛起一陣寒意,翻著筆記本道:“校醫口中那個邀約郭琳琳的女生咱們第一天來就問詢過,叫做……邱白!”“把她叫來嗎?”林安道。“先等等……”葉風沉吟片刻,“她一定會有反駁我們的理由。所以……先去找陳雷的同桌和前後桌,叫他們過來。”很快,一幫小夥子走進了活動室。“同學們,我想請問,4月1日晚自習期間,陳雷有沒有反應手機出問題?”“手機沒問題,他一直在發短信,好像很生氣,我當時還勸他消消氣有什麼事高考後再說……”同桌脫口而出。“嗯嗯,應該沒問題,放學的時候他還撥過電話。”前後桌道。聞之,葉風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喃喃道:“可是她……為了什麼呢?”空曠的活動室拉著厚厚的遮光簾,空氣裡彌漫著經年累月塵土堆積的味道,慘白的燈光照在女孩白皙的皮膚上,泛起一層冰冷的塑料感。“邱白,4月1日晚你約郭琳琳去中環商場乾什麼?”葉風道。“那個……是陳雷讓我約她的,和我,沒,沒什麼關係的!”邱白微微仰起頭,盯著一臉嚴肅的葉風身子微微顫抖。“那為什麼他不自己去說,要讓你傳話?彆和我說他手機壞了。”葉風甩出了前麵幾人的證詞。“好吧……”邱白長舒一口氣,雙手攥緊了衣角,“那隻是個玩笑。愚人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