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殺?!”葉風一拳頭砸在桌子上,震得一排瓷杯蓋齊刷刷掉在了桌上。監控顯示,4月1日晚10點半,於濤在鯉越橋上徘徊良久並與一老人有過短暫接觸,然而在老人走後不久他便從橋邊護欄上翻了下去。“於濤是凶手,殺了兩個學生,然後畏罪自殺。證據已經很充分了,光哥那裡承認尋仇的短信,老人的證詞,學生的證詞……”陸宇掰著手指頭,最後滿意地點了點頭,“葉隊,一天之內神速破案,咱們可以歇假了不?”葉風不語,緊緊盯著視頻畫麵慢慢吸著煙。“可是遺體還沒有找到。”林安道。“遺體?那你可勁兒撈去吧!”陸宇鄙夷地瞥了她一眼,“悠江那麼大,水流又湍急,早不知道衝哪門子去了!”“那郭琳琳和陳雷呢?”林安追問。“被殺了,然後扔到江裡唄。”陸宇道。“做夢呢……”葉風瞪了他一眼,“他們兩人不可能被拋屍江中。悠江兩岸距離水麵很高很遠,岸邊又有許多跳舞遛彎的人,如果他在岸上殺了人,就算沒被發現,若是選擇把兩具完整的屍體從岸邊或者橋上扔下去,響動巨大,勢必引起騷動!”“他要是把人在暗處分屍了呢,然後運到江邊拋屍,扔幾個垃圾袋子,沒人會說什麼吧?”陸宇道。“時間上不可能,嵩昭一中晚上9點半下自習,那時候陳雷和郭琳琳還被監控拍到出了校門,於濤10點半已經獨自來鯉越橋徘徊。那麼可推出他的作案時間是晚上9點半到10點半。然而,從嵩昭一中坐車到悠江也要半個小時,那麼作案時間就隻剩下半小時。半小時內他根本無法完成殺死兩個成年人並分屍丟棄的行為。”葉風掐滅了煙蒂,“所以,屍體一定還是完整的!”“那我們要從哪裡開始搜尋?”林安道。葉風道:“還記得我教過你的麼?凶手大概率會選擇自己熟悉的區域作案,所以屍體很可能就在嵩昭一中附近。重點找找那些沒有監控的廢棄街道、爛尾樓、工地!”淩晨,城裡寂靜空曠,幾輛警車在街上穿梭,尋找著迷途的亡魂。“葉隊,找到被害學生胸卡和凶器了。”對講機中傳來王斌的聲音,“在老中環商場四樓,我們先進去了……”“鬼樓啊……”林安不禁抱著胳膊打了個寒顫。“哦?”葉風饒有興趣地挑了挑眉,“聽起來很有趣的樣子。”“幾個學生大半夜為什麼要來這裡?”林安道。“估計是被於濤邀請來的……不過,若是為了爭奪郭琳琳而約架,他殺了陳雷就可以了,何必約上郭琳琳呢?殺掉自己心愛的人又是為何?”葉風皺了皺眉,無數疑問在他腦海裡糾纏。中環商場距離嵩昭一中2公裡,是90年代最早興建的綜合商場,一度十分繁榮。但10年前一場大火帶走了十幾人的生命,從此商場廢棄,頻頻傳出鬨鬼傳聞,也再沒有開發商願意購買重建。車子停穩,隻見一棟漆黑的四層建築物孤零零矗立在十字路口邊緣,周遭圍著已經破洞的藍色圍擋,地上堆積著垃圾和狗屎。葉風打開手電,找到一個足以容身的大洞鑽了進去,一股陰濕寒氣登時撲麵而來。“跟上啊!”葉風回頭卻發現林安立在洞口,麵色蒼白。原來,身為老嵩昭人的她從小聽慣了鬼樓恐怖傳說,這一回饒是身為刑警見多識廣還是有些心虛。“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東西哦。”葉風狡黠一笑,向她伸出了手,“來吧,男人陽氣旺,隻要和我緊密連接著,就不會遇到鬼的。”無奈之下,林安隻好把手塞進了他粗糙的手掌中,沒想到這般清冷的夜色裡他的手依舊如此堅實溫暖。兩人牽著手一前一後走進了空曠黑暗的大廳,一路走,葉風一路細細尋覓。“不,不是說在四樓嗎?”林安的手微微顫抖。“隻要他們來過這裡,難免會留下點什麼證據。”說著,葉風彎下腰在三樓台階上拾起一個粉藍色發卡,上麵還連著幾根長長的頭發,“比如這個,很可能就是郭琳琳的東西。”走到四樓,隻見陸宇和王斌正對著一個柱子噴灑著魯米諾試劑。“葉隊,凶器找到了,上麵有指紋!”王斌一個沾滿黑血的三棱軍刺呈到葉風麵前,“凶手一定是於濤沒錯,這刀紮了人血可不好止住。”“凶手清掃過血跡。我們一開始隻看到牆壁上濺了幾滴血。”陸宇道。“屍體呢?還是沒找到嗎 ?”葉風問。“嗯,隻知道凶案是在這根柱子附近發生的,經過試劑檢測這邊發現有大量血跡。”王斌指著一大片藍紫色熒光道。“怪了,於濤能把屍體藏在哪?”葉風環視四周,到處是燒成廢墟的貨架,“藏在這樓裡其他地方和扔在大廳也沒多大區彆啊……”突然,角落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有人光腳踩過枯葉堆。“什麼人?”葉風舉起手電向四周掃過,卻未發現任何人影。響聲越來越大,越來越近……黑暗中,他感到手心傳來一陣暖流,用餘光看去,隻見林安緊緊貼在他身側,像一隻驚慌失措的小貓。於是,他緊緊回握住她的手,喊道:“那邊的,是人是鬼啊?”“喵嗚——”一雙藍色的眸子在黑暗中熠熠閃爍。“還真是貓啊……”葉風鬆了口氣。那貓衝著他叫了幾聲,轉過頭邊向樓梯奔去,輕巧躍下了層層階梯,消失在黑暗中。突然,葉風一拍大腿,道:“對呀!你們拿著魯米諾沿著樓梯噴灑看看。”很快,樓梯上顯示出點點熒光,一直向下蔓延。眾人追尋著血跡一路走下了樓,停在了大廳後門出口,至此再未發現血跡。“屍體被轉移了,應該是被車拉走的。凶手嫌重,將屍體從樓梯上推下去,一直滾到一樓,然後他返回擦除了血跡。”葉風蹲在出口處,眯起了眼,“這一切不可能全是於濤完成的,他根本沒有時間。”“如果於濤沒有死呢……”林安幽幽道。葉風轉過身盯著她沉靜的麵龐,緩緩道:“是有一種可能,我也想到了:假裝自殺掩蓋自己的蹤跡,借機處理屍體然後逃逸,不過監控……”“我們再去看看吧!是你說的,要透過現場的細節看本質!”林安急切地拽住了葉風的胳膊。“我……說過嗎?”目光撞上她那雙認真深邃的眸子,葉風臉頰微紅。“把你曾經講過的一大串白話總結起來就是這句。”林安指著筆記本上大段劃著紅線的字跡。“咳咳,原來你都記下來了……”葉風輕咳兩聲掩飾住內心的驚喜,轉向愣在周圍的二人,“你們倆先回去睡會兒。明早,王斌帶幾個人去交通隊查查於濤有沒有什麼租車借車的記錄,還有中環商廈附近有沒有攝像頭記錄下來可疑車輛。陸宇把這個發卡帶回去,問問是不是郭琳琳的。我和林安回鯉越橋再研究研究。”“是,葉隊!”王斌打著嗬欠向樓下飛奔。陸宇抱著證物袋跟在後頭,末了,回過頭意味深長看了葉風與林安一眼。“困的話就睡一會,到那邊我怎麼也得開20分鐘。”葉風溫柔地望了一眼副駕駛上端坐的林安。“快開吧,我沒事!”林安瞪著充滿紅血絲的大眼睛,攥緊了拳頭,“一想到那兩個孩子就這麼找不到了,我根本都睡不著!”“Yes sir!”葉風抿嘴一笑,猛踩一腳油門。車子“轟——”一聲飛馳而出。4月3日,淩晨2點,鯉越橋。夜色如墨,無月無星,黑色的江水永不停歇流向未知的遠方。“這個位置就是監控上於濤跳下去的地方。”葉風指著欄杆上一塊紅漆道。“他跳下去了……然後又遊回中環附近再上岸?”林安趴在欄杆上思考著。“你可能不會遊泳吧。水流得這麼急,他隻可能被衝走,離案發地的方向越來越遠。”葉風雙臂撐起身子跳上了欄杆。“你,你要乾嘛?”林安下意識拽住了他的衣角。“以身試法!他怎麼翻過去,我怎麼翻,到底看看他去了哪……”說著,葉風翻過護欄跳了下去。“葉,葉風——”林安驚慌大喊,她怎麼也想不到這個世界上有人為了破案竟能如此瘋狂,甚至置性命於度外!一秒,兩秒……林安扒著護欄,拚命向下望去,卻沒有聽見他墜入水中的聲音。“葉風……”她不停呼喚著他的名字,心急得要從胸腔跳出來。“我沒事!”橋底下傳來了葉風興奮地聲音,“我終於知道於濤究竟是怎麼逃脫的了!”此刻的葉風一隻手攥著橋壁的鐵環,另一隻手在橋底摸索,果然發現了等間隔的一排鐵環。他整個人懸空在橋下,垂頭望向江麵,隻見緊緊貼著岸邊有一條窄窄的小徑可以行走。他借助雙臂的力量向岸邊挪動,最後身子猛地一蕩,穩穩落在了小徑上。“跟著我往前走!”葉風水邊揮著手大聲呼喊。林安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一半,追隨著他的步伐向前奔去。一陣勁風吹來,雲層消散,啟明星在兩人頭頂閃耀。“星星點燈,照亮我的前程……”葉風一麵高聲唱著走調的歌,一麵小心翼翼在窄路上奔跑。疾行5公裡,一直走到一片荒涼的城中村,葉風終於發現了一排隱蔽的鐵梯,於是成功攀上了岸。“這裡做好標記,好好查查附近攝像頭,我猜於濤就是從這裡上來的!”葉風興奮地向林安走來,卻見她眉頭緊蹙,眼睛亮晶晶的。“擔心了?都說我不會有事啦,就算掉進江水裡也死不了!辛梓辰不是說了嗎,我是鋼筋鐵骨……”葉風笑嘻嘻道。“可是……”林安不知道要如何說出心中那些話,以他們的關係她本不該說的,所以隻能深深凝視著他。可是,我是那麼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了,害怕你和爸爸一樣是個騙子。很害怕,腦子裡全是那一天的景象,爸爸離開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