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黑暗鋪天蓋地而來,隱約間能看到房間狹小的輪廓。她感到頭腦昏沉,眼眶脹痛,周身潮熱,好像剛從宿醉中醒來。“原來是夢啊……”她長籲了一口氣,扭了扭僵硬的身子,“宿舍的硬板床真是難受,不知道她們天天住怎麼受得了?”想著,她試圖翻身,可手腕處卻傳來一陣鑽心疼痛,才發現整條手臂已被鋒利尖銳的繩子勒住了。她拚命屈起膝蓋,可雙腳也被纏上了堅固的繩索。原來,她被“釘”在了一張木板上!時間一分一秒流逝,冷汗自額上滑下,眼睛終於適應了黑暗,她的記憶一點點恢複。這是學校附近一間廢棄的倉庫,周邊是江灘,若是這個時間段必定人煙稀少。想到這裡,她的心已涼了半截。突然,不遠處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一個模糊的黑影緩緩走近。“你,你是誰?要做什麼……”她拚命掙紮著,鼻腔蔓延起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小姐,我是來討債的。”黑影緩緩吐出幾個字。“欠的錢我馬上就能還上了,再給我三天,就三天!”她哀嚎著,眼看著黑影把玩著手中紮滿釘子的長木條。“錯了,我討的債不是錢……”聲音落下,黑影輕柔地捧起了她的臉。“原,原來是你……為什麼?為什麼!”“噓——”黑影在嘴前豎起一根食指,“沒關係,我馬上就讓你想起來為什麼……”——時針指向7點整,清晨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52……53……54……”汗水一滴滴砸在瑜伽墊子上,林安喘息著,赤裸的大臂現出肌肉繃緊的輪廓。“安安。歇會吧,不就是體能測評得了個‘良’麼,又不是墊底。”林平啜了一口牛奶,坐在扶手椅裡盯著她那瘦削修長的身軀艱難做著俯臥撐,“如果實在太累就彆乾了,哥哥養你綽綽有餘。”“你不懂,那是我的夢想!”林安猛地仰起頭,黏濕的劉海兒貼著額頭,清秀寡淡的臉頰上一雙漆黑而深邃的眸子格外突兀。林平一怔,起身繞到妹妹身後,胡亂揉了一把她柔軟的短發,輕聲道:“倔丫頭……”這時,一陣急促激烈的“命運交響曲”響了起來。林平伏在地板上掏出被丟在沙發底下的手機,瞥了一眼喃喃道:“李隊長……那個老頭還沒退休?”“怎麼說話呢!”林安一把奪過手機,整個人隨即重重趴在了墊子上。“喂?李隊,早啊!”耳邊頓時傳來嵩昭市刑偵隊長李宗剛洪亮有力的嗓音:“丫頭,嵩昭大學附近發生一起命案。不好意思,你的假期被取消了,半小時之內到警局集合,我正好有件事要宣布!”“收到!”掛了電話,林安火急火燎奔向自己房間,套上一身黑衣便要出門。“安安啊,多急都得吃早飯,不然會得膽結石!”林平端著一盤子烤麵包和煎蛋追在林安身後。“強迫症……”林安翻了個白眼,叼起麵包片飛奔出了門。正是周一,街上車水馬龍,通往警局的路被堵得水泄不通。林安騎著一輛紅色小電摩在密集的車流裡緩慢移動,恨不得從前麵那輛擋了自己一路的奔馳車頂上飛過去。“越是著急越是……”她看了看手表,焦急地環顧四周,終於在一個彎道路口發現了突破口,“趁現在!”“騰”得一聲,油門被擰到最大,電摩向著奔馳車與路肩間狹小的空隙直衝過去。林安剛要為自己的機智叫好,卻見那奔馳突然右轉,車頭猛地向自己撞了過來。“啊——”林安應聲摔倒,被重重壓在電摩下。奔馳車停住了,走下一個年輕男人。他身材高大,肩膀寬闊,深冬時節僅穿一身單薄黑西裝,留著寸頭,戴一副黑色蛤蟆鏡,看起來凶神惡煞。“保鏢?紈絝子弟?還是……黑社會打手?”林安皺起眉在心裡思忖著,若遇到的不是善茬,正好一路扭送到局裡。沒想到,那男人竟二話沒說麻利地扶起了電摩,還摘掉墨鏡向林安伸出了手。那隻手修長乾淨,骨節分明,隻是手背上有幾道明顯的傷疤。林安仰起頭,見那人正凝視著自己,臉頰棱角分明,鼻梁直挺,琥珀色的眸子清澈又犀利。“小姐,沒事吧,能起來嗎?”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像是抽過許多年煙。林安看了一眼手表,撇開男人爬起身,一個蹶子跨到了電摩上。好在車速緩慢,她羽絨服又厚實,沒有傷到筋骨。“去醫院檢查一下吧……”男人驚訝地看著她拍了拍身上的土,沒事人一樣跨上了電摩。“算了,我還有急事。”說罷,林安一陣風似地消失在了路口。——到了警局,恰好7點半,辦公室裡刑偵隊的同事們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昨天給你介紹的那個統計局的小男孩加上微信了麼?”內勤劉瑛神秘地湊到林安身邊。“啊……那個不急……”林安這才想起來,自己昨晚累的倒頭就睡,早已把這事忘得一乾二淨。她在心中歎了口氣,若是一直這麼高強度勞動下去,自己可能真的要孤獨終老,不,或者和哥哥相依為命一輩子吧。“咳咳,大家靜一靜,出發前,我要宣布一件事。”李宗剛用指節敲了敲桌子,“我上個月提交的退休申請已經通過了,經過上級討論決定任命一位新的隊長,希望大家配合工作……”林安一驚,抬起頭正好撞上隊長兼師父李宗剛慈愛溫和的目光,心中五味雜陳。他生著一張方正的長臉,皮膚黝黑,濃眉大眼,看起來就像60年代黑白電影裡的男主角。“歡迎來自省刑偵總隊的葉風,葉隊!”李宗剛拍著手望向了門口的方向,“咱們請葉隊講兩句……”過了幾秒鐘,門口閃現一個高大的身影,黑西裝,黑墨鏡,寸頭,兩鬢剃得很短,活脫脫一個痞子模樣。“同誌們好,我是葉風,過去大家都叫我風子(瘋子),你們也可以這麼叫。我的風格就是有話直說,不用和我客氣。”他壓根沒有繼續向屋裡走,“謝謝李隊啊,今天案子挺重要的,咱們廢話少說,趕緊出現場!”“冤家路窄!”林安心裡呐喊著,慌忙低下了頭,悄悄往劉瑛背後退,生怕他認出自己來。“葉,葉隊,請留步……我還沒來得及給您介紹咱們隊的骨乾呢!這丫頭叫林安,彆看才25歲,但年年是優秀工作者,還立過三等功。是個好苗子,還勞您多教教她!”李宗剛突然把林安從桌子後麵拎了出來,“丫頭,彆縮著了,叫人啊!”林安緩緩抬起了頭,垂著眼皮輕聲道:“葉隊好……”葉風眼前一亮,笑道:“原來是個鋼筋鐵骨的小妹子呦,不錯,挺有個性!”李宗剛見狀,疑是林安拘謹,於是拍了拍她肩膀,道:“丫頭,好好跟著葉隊學,彆緊張,他就比你大三歲而已。都是年輕人相處起來容易。”“李隊……”林安站得筆直,緩緩抬起右手敬了個標準的軍禮,一字一頓道,“這些年,謝謝您對我的幫助!”“嗨,矯情什麼!快去吧,辛梓辰還在等你們……”晨光裡,李宗剛微笑著揮了揮手,目送著年輕人們奔向了戰場。——嵩昭大學是嵩昭市最高學府,校區建在悠江對岸,與老城區以一架金色大橋相連,是這座城市標誌性建築。案發地距離嵩昭大學兩公裡,是江邊上一間堆積廢木料的倉庫。早晨5點,清潔工撿垃圾時聞到了濃烈血腥味,一路尋找發現了屍體。“被害人性彆女,年齡大概20-25歲,目前身份未知,所有證件手機均不在現場。根據屍斑和僵硬程度判斷死亡時間大概在昨夜11點到淩晨2點之間。”辛梓辰推了推金絲邊眼鏡。他是隊裡首席法醫,畢業於英國名校,身材挺拔,深棕色頭發一絲不苟梳在腦後,氣質斯文儒雅。走入警戒線,隻見倉庫西北角一張木板床上躺著個年輕女孩,波浪長發已失去光澤,滿是血汙,雙手緊緊攥成拳頭,似乎經曆了痛苦的掙紮,衣服裙子被撕開,袒露出傷痕累累的胸脯和下身。詭異的是,她的眼睛圓瞪著,眼球似乎要蹦出來,舌頭從嘴裡滑出耷拉在下頜,就像老港片裡的僵屍。“太慘了吧!”陸宇驚叫。“創口既有棱形、創緣整齊的,也有不規則的,推斷是遭受了鈍器加銳器的襲擊。”辛梓辰指著女孩額頭處幾個圓孔,“致命傷在這裡,造成顱骨骨折,腦部出血。”“凶器就是這個家夥吧!”葉風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提著一個巨大的證物袋,裡麵是一根血跡斑駁的木棒,上麵插滿了長釘。“沒錯!”林安戴上手套,仔細查驗著女孩觸目驚心的傷口,道:“敏感部位全部袒露且受創嚴重,有性侵嗎?”辛梓辰點點頭,麵色愈加凝重,道:“確實發現了被害人下體撕裂,但沒監測到精斑。”“羞辱性虐殺……”葉風立刻將那根滿是長釘的木棒拋給了負責物證的陸宇,“釘子、繩子查一查附近哪裡有售。如果是心理變態,那麼還有繼續作案的可能,必須立刻找到凶手。”陸宇連忙上前兩步接住了證物袋,腳底一滑差點跌倒,狠狠瞪了葉風一眼。“是否查找到疑似嫌疑人的腳印和指紋?”葉風問。“沒有,現場應該被清理過……”陸宇道。“看來不是普通人呢。這麼縝密,應該是蓄謀已久了,推測是仇殺。”葉風摸出一盒玉溪,點上一根深吸一口,“這麼漂亮的姑娘,如果是仇殺,那跑不了男女風月之事。”“王斌,立刻帶人去附近排查徹夜未歸的女性,尤其是嵩昭大學,將照片拿到教務處核對!12點之前沒有線索立刻彙報。”林安習慣性地開始了指揮,“陸哥,繼續收集物證,不要漏掉可疑的腳印和血跡。”“好嘞!”眾人散去。“咳咳。”葉風眉毛一挑,輕咳了兩聲。林安隻覺得臉微微發燙,才反應過來完全忘記了這位新隊長。以前李宗剛當隊長時有意鍛煉林安,許多任務都要求她來安排。葉風悄無聲息繞回了屍體邊上,又觀察了一會,道:“你們不覺得奇怪麼……為什麼死者睜著眼?一般來說額頭遇到襲擊人下意識會閉上眼。”“可能因為過度恐懼造成了肌肉痙攣吧。”辛梓辰道。“有道理。”林安附和。“還可能……”葉風壓低了聲音,湊在林安耳邊,“看到了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