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也沒想到虎子會在我客棧出現，這三天裡甚至都把這個人和那個阿冰想成是人販子，否則解釋不了他們為什麼一個把我綁在車頂上，一個把我裝在箱子裡。那行為像極了要把我賣出去，至於誰接的手又是誰把我送回到客棧的，心頭滾著蠢蠢欲動的念。我幾乎是一個箭步上前扣住了虎子的手臂，沉聲逼問：“你是誰？”他的眼神閃爍了下立即轉開了視線，卻道：“借一步說話。”“上樓。”我二話不說就應了，轉身時從口袋裡摸出手機快速給初一發了條短信：把這個人的登記資料立即調出來發給我。差不多在我與虎子一前一後到樓梯口時，初一的信息就來了：柳虎，21歲，身份證號……是昨天入住的，開了兩天的房間。我不動聲色地把手機塞回褲兜，將人讓進了房間後把門虛掩上。“現在可以說了，你是誰？”“柳虎。”我頓了頓，“你應該知道，我問得不是你的名字。”他說：“除了名字，我無可奉告。”眸光一沉，讓許久不露的狠意儘顯於表：“信不信我讓你走不出這扇門？”虎子還看了眼門，卻道：“今天你就算把我打趴下了，我也隻有這句話。”死豬不怕開水燙嗎？我點點頭，“行，我有法子讓你開口的。”話落間早已暗聚力量的手掌揮了出去，毋庸置疑虎子被我打飛出去重重撞在門板上，疼得他彎下了腰。如果這是個人販子，那麼我打得心安理得；如果不是，那麼他身上就一定隱藏了我想知道的秘密，這頓打他必須挨。他是最後接觸我的人，究竟他與誰做了交接或者交易，又為什麼會出現在客棧？我不相信什麼巧合之說，哪裡來那麼巧的事剛好他來到我的客棧被我人贓並獲。唯一且最大的可能，隻有是他知道我在這，所以來了。我兩步上前揪起他的衣領喝問：“說！那個空間是什麼地方？”他似乎被我的問題驚到了，目光愕然地看著我脫口而問：“你怎麼知道那是異空間？”“廢話，我既沒有失憶也不是白癡。”一個黑夜無窮無儘，白天又沒有太陽的空間，還可能是正常的嗎？這幾天我連睡著了都在想這些事，所以特彆累。得出的結論是，最後我看見的火燒雲照亮的黑暗天空，很可能是兩個空間的門，而虎子是門那邊的人，他把我交給了門這邊的人。也就是說，隻有虎子見過門這邊的人，是誰？“老板娘，你就不能溫柔一些，不這麼彪悍嗎？”虎子如是歎氣說話。我愣住，這個口吻……“你……”虎子又道：“先鬆一下我的領口，快喘不過氣來了。”我立即鬆開他的衣領，“你是誰？”這次沒了剛才的咄咄逼人。“我已經告訴過你了。”他說，他叫柳虎。柳……“你是小飛？！”之前我並沒有過多關注小飛姓什麼，是打從周通出現起才知道他姓柳。虎子麵露苦笑：“還以為在那邊你一直盯著我時就被你認出來了，結果你才剛剛想起。”我一下子激動了起來，小飛變成柳虎能活過來一定出自某人的手，那不就意味著他真的還活著。有很多疑問全都湧上來，可到嘴邊卻隻剩兩字：“他呢？”虎子：“我比較走運，堯哥直接在那個異空間找到了適合我的身體。但是與老周契合的還沒找到，堯哥應該是把你送回來後又去給老周想辦法了。”“你說送我回來的是他？”“當然了，不然還能有誰把你送回客棧。”心情很複雜，有得知盛世堯還活著的欣喜若狂，也有些酸有些澀，他為什麼不等我醒來告訴我一切後再去救周通？如果他在，我哪裡還需在這盲猜。“放心吧，堯哥一找到老周就會回來的。”我沒接他的話，把話題轉移到了那個異空間上。虎子說那個空間並不是秦臻設局引我們進的那個了，而是在現實與原空間中心夾了一層，而他的原身是那空間的領路者。所謂領路者，就是所有想要賣貨到現實的都必須經過他的手，由他清點數目後再來到關卡處與守門人交涉，把“貨物”送出來。可以說他這個角色十分關鍵，等於是兩個空間的疏通紐帶。小飛沒有在客棧留下來，因為他得回去那個異空間裡，那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工作。他希望我可以給他留一個房間，以便跑完一趟後能有個休息的地方。我當然沒有猶豫就應了，直接把他開的那間房的門卡丟給了他。之後大概每隔三天小飛會回來住一晚，隔天傍晚又再離開。中間還有個事，就是小飛不打算公布他的身份，他希望就以長期租客的身份出現在客棧，當時聽他這個要求後我挑了挑眉問：“為什麼？”同時目光瞥向了不遠處的麥叔。他也隨了我的視線去看，眸色怔忡地說：“我和老周都屬於死人了，指不定哪天就又沒了，還是不要給人多留牽掛吧。”聽見這話的當下我心有觸動，甚至微微感動，但後來得知真相令我對這小子咬牙切齒。每次小飛過來，我都會問一句：“有消息了嗎？”他的答案都是搖頭。盛世堯就像是人間蒸發了般不知所蹤，我不止一次地懷疑小飛所說的話會不會隻是杜撰出來騙我的，可他還活著又是鐵一般的事實。差不多又一個多月過去了，我的心緒十分焦躁，連麥叔都瞧出來我的不對勁，問我是不是在等人？因為我會常常看著門外發呆，希望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視線裡。隻是這樣的寄望從沒成功過，也消磨掉了我的耐心。決定這天小飛來後要重審他一次，就不信盛世堯去給周通找個合適的人借屍還魂要這麼久，一定是其中還有什麼原因。可從早上等到晚上都不見小飛的蹤跡，小飛居然這次沒有回來。我忍不住走到前台去問初一：“109號房的柳虎今天沒來嗎？”初一翻了翻本子回道：“沒有來住，但是他上次臨走時說可能不過來了。”我怔了怔，“他真這麼跟你說？”“是啊，我還問他為什麼不來住店了呢。”我立即追問：“他回了什麼？”初一並沒看出我的急迫，一邊算著賬一邊心不在焉地道：“他就古古怪怪地說了句‘差不多了’，然後也不等我再問就走了。”差不多了？這是什麼意思？我急喝出聲：“把柳虎的手機號給我！”初一被我的突然揚聲給嚇了一跳，見我臉色沉峻連忙慌亂地去查找，很快手機號就抄在了紙上遞過來。我拿起了立刻撥那號碼，可是手機中的語音卻是——您撥的號碼是空號。頃刻間腦子變成空白不至於，心卻在往下沉，小飛留下的手機號根本就不存在，這就意味著從一開始他就沒對我說實話。他是小飛沒錯，不然不可能講出那許多事來，但既然是小飛為什麼還要騙我？唯一的解釋，隻有盛世堯並不是如他所說的去給周通找合適的身體了。初一看我麵色凝重，忐忑地問：“老板娘，是不是這個柳虎欠了你什麼東西？要不要報警？警察局肯定有這個人的檔案的，能查出來。”警察局？我不禁苦笑，小飛都不是這個空間的人，哪裡來的檔案啊。對初一擺了擺手：“算了，沒事了，你忙你的吧。”一步步上樓的腳格外沉重，如果小飛從此不再出現，等於說是我與他們都斷了聯係，而唯一的期盼也落了空。機械地走進屋將門關上，然後走到床邊躺下，目光放空了思維混亂，盛世堯你在哪？腦中有什麼一閃而過，我猛的坐起，小飛說“差不多了”會不會是……思緒疾速翻飛，下一瞬我奪門而出，幾乎是縱躍下樓梯的，引得旁人注目而初一和麥叔也都驚愕地看著我。麥叔來問：“寧子，出什麼事了？”“把109的房卡給我。”初一沒反應過來：“老板娘，房卡給那柳虎了啊。”還是麥叔沉了聲喝：“備用房卡！”很快備用房卡找了出來，麥叔要拿了去開門被我製止：“麥叔，把卡給我。”獨自抓了房卡走到109房門口，我深吸了口氣，在旁人來看可能我麵不改色，隻有我知道自己的心臟在劇烈跳動。伸出的手忍不住輕顫，隨著門卡“嘀”的一聲門鎖開了，我頓了頓，去推門。走進房的腳步變得很遲緩，我從沒有像這刻一般對揭開答案遲疑而忐忑。小飛說：差不多了。沒頭沒腦，毫無來由，也與初一無關，那麼隻可能是借初一的嘴來告訴我。而依我對他兩年的了解，他不是這種滿嘴謊言不負責任的人，所以……我一咬牙根大邁一步，目光巡視過去。靜默。我站在原地最深的靜默。當時輕彆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滿室芳華不及床上躺著的那人黑眸裡沉斂的星光，瞳孔仿佛潑了最濃的墨，三分深邃三分薄涼，餘下的，是滄桑的冷，可即便如此，我也覺得沉濃的黑裡麵有一絲熟悉的暖隱藏在最深處，像沙漠裡夏天的星，奪目得讓我挪不開眼。開口便覺一股酸楚湧來，嗓音嘶啞——“你回來了。”後記：初一不止一次地問我住109房的男人是誰，我被磨得沒辦法隻能說姓盛，於是“盛先生”的名號就在客棧傳開了。這晚，盛世堯從樓下橋無聲息地摸上樓後抱著我問：“我姓什麼？”莞爾了嘴角，回他：“盛世。”他深邃了眸將我攬得更緊了，“你什麼時候全記起來了？”我默了默，轉過頭迎上他的眸光，“在你明明就在客棧，卻被柳青飛那臭小子騙得團團轉的時候。”柳青飛就是小飛，後來的柳虎。盛世堯難得笑了起來：“六子就知道你會記仇，所以最後那次直接跑路了，不過又怕你秋後算賬還是給你留了訊息，不然……”“不然我就找不到你了是嗎？”我磨著牙惡狠狠地質問。“你會找到我的，時間問題。我們之間有著氣息相融的默契，其實你應該早有感應了，但你沒往這方麵想。”我收了表情沉默，沒有去接他的話。那晚能想到他可能就在客棧也是反思小飛這反常的行徑得出的結論，與他所說的氣息默契沒有關係。小飛本沒有非來不可，卻偏偏每隔三天要來一趟，實際上為盛世堯守鐘要守滿七七四十九為止，依照他們的說法是在為周通點長生香，曾經也有過一次類似的經曆。但我知道盛世堯隱下沒說，他當時為了救我定然耗去不少神力以致於他需要很長一段時間閉息修生。本該回去昆侖地下宮殿的寒玉床的，但那地宮被我挪去了秦臻的空間，他也不想再回那，而是選擇留在我身邊。他一直都在，從沒有離開。至於秦臻，我沒有去問，風霜沉澱早已可以相忘江湖了。伸手反抱住盛世堯，其實他身上的寒意至今都還有，他不說我也當作不知，將臉埋在他胸口輕聲提議：“我們去看一下兒子吧。”盛世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