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薇是在一張陌生的床上醒來的。因為熬夜，因為宿醉，她一口氣睡了十多個小時。奚薇醒來的刹那一個激靈，檢查自己的衣服，幸好沒被動過。她觀察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是在一家賓館的客房裡。她想起昨晚，隱約有一些讓她反感的東西在裡頭。最膈應人的似乎是副局長那番早就被她風采所傾倒的言論。再對應昨晚的遭遇思前想後一番，不停地灌她喝酒，不停地撮合她和那個副局長，敢情這王韓彬是拉皮條的啊！奚薇蹙眉，人不可貌相，王韓彬那個偽君子，爬到那個位置不知道做了多少齷齪事！惡心之餘，也有一絲僥幸。昨晚帶走她的人，她記得，她記得他身上那種淡而清新的味道，已經是一種非常熟悉的味道了。幸好有衛城，不然她現在就是吃了啞巴虧了，事後說起來都是成年人了酒後亂什麼也是你情我願！她理清了思路立馬打電話給衛城，確認這件事。“喂，醒了？”電話那頭十分平淡的聲音傳來，有一種令人安寧的力量，似乎這一夜波瀾不曾侵襲。“嗯。昨晚是你帶我回來的？”“嗯。”話筒裡麵的世界是安靜的，偶有鼠標點擊的聲音。這讓她想到了那該死的圖紙！這個東西像魚刺一般梗在她的咽喉，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你就這樣把我帶走，麵子上沒交代一聲嗎？”“對待他們那種人不需要留麵子。”奚薇扼腕歎息，還是太年輕了。“我知道了，回頭再聊。”奚薇很快掛掉電話，因為她要打另一個電話。她不知道王韓彬現在是什麼態度，昨晚她的表現他滿意了嗎？哪怕她再厭惡，此刻還是撥通了那個電話。電話響了很多聲終於被接起。“奚小姐，有什麼事嗎？”對方的聲音冷淡疏離，似乎昨晚歌舞升平把酒言歡的人跟電話裡這個人一點關係也沒有。“王總，跟您商量個事。”“說吧。”“這兩天行程緊，圖紙要推遲幾天才能出來。”她說的行程緊對方應該聽得明白。那頭停頓了一下。“原本定的什麼時候，是明天嗎？”奚薇沒有說話。“隻是一個場景，三天時間都做不完嗎？那你們公司的實力是得重新評估了。”我曰你媽！奚薇在心中咒罵王韓彬小人醜態畢現。可她還是想再爭取一下：“不是實力問題，我們會根據緊急程度來處理項目。王總，你說你不急的。”“我是不急，但是公司急啊……”透過手機就能感受到對麵陰險小人的嘴臉。奚薇想自己是個傻逼才跟他繼續聊下去，說了聲“知道了”立馬掛掉電話，將手機往床上一扔。然後又想到了什麼，跳到床上找回手機撥電話。電話很快通了。“喂。”還是那個低調的聲音。“你在哪兒？”“學校。”“做什麼，畫圖紙？”電話那頭的鼠標點擊聲就像某種背景，從未曾消失。“嗯。”略帶鼻音的淡淡回複在奚薇聽來似乎蘊含著某種不屈的東西。“我馬上過來。”“好，到學校門口我去接你。”“不是在圖書館嗎？”“這次不是。”奚薇用最快的速度打理了一下自己，一個小時後到達學校。她一眼望到了正往校門口走來的衛城，他高挑清瘦，衣著隨性，一點兒都不像個公子哥，額前碎發有點擋眼睛，等走近了才發現，下巴也浮了一層青渣。倒是個好孩子。奚薇這樣想。兩個人接頭後，奚薇跟他說了王韓彬掉麵具的事。衛城一副早就料到的樣子說：“商場險惡你要保護好自己。”頗有點少年老成的樣子。奚薇掃了他一眼，他也不是第一次這樣突然來一發，叫她換男朋友這樣的狂言都出過。“圖畫了多少，你覺得來得及嗎？”“這個我不能給你明確答案，一會你來評估一下。”衛城說話口氣挺大，可據她了解，經昨天這麼一鬨，更渺茫了。說話間兩人進了一棟教學樓，一路上到頂樓。奚薇問道：“這是哪兒？”“我們係主任的工作室。”衛城鄭重道，手扶在門把手上卻遲遲不推開，“薇薇姐，如果這個項目做下來了，有我的分成嗎？”奚薇呆了一下，她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錢並不是她拚命的最終因素，卻沒想到衛城看的那麼重。她說：“當然。”“那好辦，否則我要拿出自己的私房錢了。”話音剛落，他利索地推開了屋門，屋內的世界便向她展開：左右各一排書桌，每排書桌上擺了三台電腦，每台電腦上都有一個學生在畫圖。奚薇走進去，看的很清楚，他們畫的正是潛龍湖度假村項目。“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項目負責人，也是我們的學姐奚薇。”朱煜起身對著奚薇笑嘻嘻道：“師父好。”“誰是你師父了，叫學姐。”衛城冷著臉說。“叫我薇薇姐就好。”奚薇此刻心中暖流翻湧，“謝謝你們了。”“我們都在徐老師的工作室打工，這次多虧了薇薇姐我們才有這麼好的項目練手。”“不用謝他們，我把項目分享給工作室了，薇薇姐你不介意吧？”奚薇這才明白衛城問她分成的事，原來是想給同學們發工資。“怎麼會，謝謝你想到這麼兩全其美的辦法。”比起錦上添花，雪中送炭才是真正的驚喜。“這是我的責任，自然由我來解決。”看著衛城一臉正經，奚薇噗呲一聲笑出聲來，她是真的心情好：“少年，看你天賦異稟骨相清奇，為師決定將畢生絕學傳授與你。”衛城聽後莞爾一笑，竟有點羞澀之態。他把奚薇引到一張大書桌上：“薇薇姐，你暫時先坐這兒吧。”奚薇點頭，“大家有什麼疑問儘管來問我”，然後打開筆記本，不一會就投入到工作狀態中了。就這樣一直忙到傍晚，工作室的門再次被推開。有同學看到來人，恭敬打招呼道：“徐老師好。”奚薇從屏幕後麵探出頭來，看到一張熟人的臉，隨著那些塵封的回憶忽然而至，顫巍巍道：“徐老師……”“奚薇，果然是你。”來人是個五十幾歲的精悍男人，銳利的眼神從厚重的鏡片後透了出來。奚薇羞澀地笑笑，還像當年那個小女生一樣。“薇薇啊，當年設計院來招人，我是推薦你去的，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進了個小設計公司，白白浪費了一個名額，誒……”這個徐老師也是奚薇當年的導師，沒想到他現在已經升了係主任了。早知道是他，她就回避回避了。畢竟對於她當年的自作主張，他還是有些耿耿於懷的。“為師覺得甚惋惜啊……你呢，學習成績好就是路沒選對……”徐老師還在埋汰。在那麼多晚輩麵前被老師訓話奚薇有點下不來台，忙道：“徐老師，難得見一次麵，晚上我請你吃個飯吧。”“你這項目，我聽衛城說了，趕成這個樣子，還有時間請我吃飯，還是下次吧。”看衛城笑的有點幸災樂禍的，徐老師突然把苗頭對準了他：“衛城，你不會也步你師姐後塵吧，好好的業內沙龍不參加去看什麼電影，我還當你有什麼要緊事，你知道有多少設計巨頭參加嗎……你知道你們老板也來的……”衛城隻覺得災禍有如子彈轉向襲來，忙道：“徐老師，我是打算出國深造的，現在參加國內沙龍幫助還不是很大。”“你們一個個本事沒多大，主意倒是大的很，我希望你們都快點飛黃騰達來打我臉。”衛城低頭默不作聲，他偷偷看了一眼奚薇，對方正斂目沉思。她思考了一會，突然回過神來：“徐老師，我是不是占了你的座。”她趕緊保存了一下文件，起身。“不用了，我晚上還有課，拿下資料就走。”奚薇讓出位置讓徐老師拿資料，又趁機眉眼流轉白了衛城一眼。徐老師走後，奚薇到屋頂露台抽煙。衛城默默地跟了出來，看著她。她眯著眼看遠處的紅霞。“怎麼買那天的電影票，白白耽誤了事。”她沒有說清楚是誤了她的事還是他的事。“我當時完全把這事給忘了。”她沒問清楚，他也就含糊地答。“算了……”她掐滅煙頭，“走，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