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阿潘來辦離職手續，老板的挽留無濟於事。他說這家公司烏煙瘴氣的，說這話的時候目光像刀子似的飛向了奚薇。奚薇隻覺得背後一陣惡寒。無數閒言碎語在狹小的空間裡炸開，聽不真切，卻愈發糟心。她想抽煙，卻找不到打火機，隻能安安靜靜地坐著，還世界一個冷漠的背影，等待風波平息。為什麼覺得今天的辦公室特彆透不過氣，才不是憋屈的關係，她突然發現辦公室多了幾個陌生的背影。等阿潘一走人，喬森偉就從辦公室出來，讓大家聚集起來。他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定製西裝搭配深灰襯衫藍灰色領帶，版型一流，剪裁考究，胡須和唇須修剪的恰到好處，有點落拓的氣質，比起設計師他更像個商人。喬森偉拍了兩下手直入主題道：“公司裡有人走有人來，都不是什麼大事，關鍵是留在公司的人都要以工作為重心，彆把心思用在八卦上。”幾句話讓大家的好奇心收斂了不少。“今天來給大家介紹幾個新同事。”新來的是幾個應屆的實習生，其中兩個女孩子長得都很標致，化了淡妝，穿著也得體。還有一個男孩子，長得濃眉大眼的也挺帥氣，但從奚薇看到他第一眼起便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體恤運動褲，手上拎著個紙袋子，腳上穿了雙涼拖，臉上還帶著莫明自信的笑容，她也是醉了。他一本正經地自我介紹道：“我叫衛城，大家可以叫我阿城，是美院的應屆生，來這裡學習一段時間，還請各位前輩多多關照，至於跑腿打雜的事儘管吩咐。”說完陽光地笑了笑，還不忘吐一下舌頭。周圍的同事跟著領導鼓掌表示歡迎。這孩子和公司的格調不太搭調，以喬森偉的品味，怎麼會收這種實習生？喬森偉像分任務似的當場給三個實習生安排導師。“奚薇，你帶一下他，衛城的專業課成績很不錯的。”喬森偉的話打斷了她的困惑。“好。”奚薇立刻收拾掉多餘的表情，痛快地應承下來，沒有質疑什麼，符合她高效乾練的形象，低調是她在這家公司的生存法則。人群散去。她把衛城帶給人事做入職引導，就開始忙自己的事。不一會兒微信上傳來了喬森偉的消息：“朋友的兒子，關照一下，學環藝設計的，實習幾個月後返校。”奚薇了然地勾了勾嘴角，喬森偉是不會做無意義的事的，比如弄個實習生煩她，如果是朋友的兒子，找她帶是一種信任。奚薇回消息：“明白。你想我怎麼帶他？”“還沒做過師父吧？給你練練手。”奚薇著手機不由自主地笑了。“師父。”一個她還無法適應的稱呼在她頭頂響起。奚薇抬頭發現是那坨小鮮肉，她不動聲色地將手機屏關了，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標準的職業式笑容：“叫我薇薇姐就行。”小鮮肉羞澀地一笑：“好的，薇薇姐。”雖然她沒有認真考慮過帶徒弟這回事，但她骨子裡是個責任心很重的人，交到她手裡的苗子，決不能讓它蔫了。“那個，你叫衛城，怎麼寫？”“就是雅典的衛城，大概我父母給我取名的時候特意取了個人類文化遺產，想給我增加點藝術細胞吧。”衛城說完自嘲地笑了笑，看奚薇一臉嚴肅並沒有覺得好笑的意思，又尷尬地吐了吐舌頭。奚薇抬起眼皮一板一眼道：“吐舌頭這種小動作以後不要做了，不夠職業也不夠專業，會讓客戶覺得你很不成熟，又怎麼會放心把一個項目交給你呢？”衛城看奚薇的態度，直覺沒有給師父留下好的第一印象。“記住，在這家公司實習，少說廢話多做事，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燈。”衛城乖覺地點了點頭。奚薇又問了他一些專業方麵的問題，幸好這孩子專業課學的還算踏實，兩人正談著話，樓下突然嘈雜了起來，一聲沒有禮貌的叫喊直衝而來：“奚薇是哪個？快給老娘滾出來！”似乎來者不善，今天真是禍不單行，奚薇是懵逼的，但她很快從辦公椅上站了起來，準備去應付。衛城看著有些不對，問道：“要不要我先去看下？”奚薇擺擺手示意他原地呆著，然後自己踩著高跟鞋快速地下了樓。樓下，一個打扮有些像暴發戶發型也打理過度的中年婦女正與保安相持不下。一邊要衝進來，一邊攔著不讓進。看到奚薇從身邊經過，在位置上偷偷看熱鬨的人都自動將視線轉到她的身上。奚薇本來就有一米六八的個頭，踩著一雙細高跟，讓她看上去修長提拔，黑色緊身套裝線條感十足將她美好的身段裹得凹凸有致，她的站姿讓她有居高臨下的態勢，一臉淡漠：“我就是奚薇，找我何事？”“何事？”那個婦女一看到她就眼冒綠光，完全符合她心目中狐狸精的形象，還是個目中無人的狐狸精，要不是保安攔著差點撲將上來：“你真不要臉，勾引我老公。”奚薇聞言眉頭微蹙，腦子裡麵快速轉過最近的行程。“這位女士，請你先不要激動，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這件事？”“哪有正經女人半夜拉著有家室的男人談方案的？你不是意圖不軌是什麼？”她想到了那天晚上敲定合同後，她把圖紙留給了那個客戶，上麵有公司名稱和她的簽名。奚薇思考的片刻，那些好事的人臉上都露出一副不言而喻的表情，還以為她有真本事，一會兒勾引老板一會兒勾引客戶，原來業績都是這麼來的。所有人在等待她的解釋，為自己正名，或者越描越黑。奚薇抓緊了拳頭，鎮定道：“董太太，您為什麼不選擇相信你的老公，你不知道那個項目對你老公有多重要嗎，你的老公為了養家糊口下班時間還在奔波勞苦而你卻在背後疑神疑鬼，這樣合適嗎。如果因為我是個女的，就懷疑我深夜加班的動機，那麼我告訴你，我的男朋友年輕帥氣多金，比你老公有魅力多了，我有什麼理由需要勾引你老公？”那個婦女被她說的一時愣住，她來是想讓她聲敗名裂的，沒想到卻被反問到啞口無言。愣了半晌又說道：“既然你的男朋友那麼優秀，你為什麼還這麼拚命？”“因為，我想追上他的步伐。”奚薇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什麼表情，有一種歎息的意味，好像也是說給自己聽的。婦女的神色突然陷入了迷茫，不知從何時起，作為全職太太的她開始疑神疑鬼，老公越成功她就越沒安全感，而今，比她年輕美貌的女子都比她努力，讓她覺得羞愧。可惜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一時無法接受，這讓她有點惱羞成怒。“你這個狐狸精，我才不要聽你鬼扯！”奚薇一上午一直做靶子，心情本就不太好，瞪了她一眼：“請注意你的言辭。”婦女本想找個發泄的出口，看沒討到便宜，還被奚薇一通教育，被這麼一瞪之後像炸了毛的雞，猛地撲向奚薇：“看我不把你眼珠子摳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保安分心了，居然一個沒攔住，奚薇本能地用手臂去擋。婦女這尖銳的指甲一下子抓到了對麵人的身上，有皮肉扣進指甲的破碎感。奚薇並沒有感覺到疼痛，她放下手臂，這才發現眼前一個白色的身影像一座小山似的把她擋得嚴嚴實實。是那個被她嫌棄的實習生，此刻正擋在她的身前，他捂著手臂，鮮血從指間流了下來。“你怎麼樣了，我帶你去處理一下。”奚薇內疚的要死，想看一下他的傷口。衛城搖了搖頭，那個婦女見流血了，一下子又懵逼了。衛城乘勝追擊問那個婦女：“你現在可以冷靜下來了嗎？”對方自知理虧，木然地點了點頭。“那請聽我們解釋，事關公司聲譽。”奚薇見衛城示意，點了下頭，解釋了一下這個項目的來龍去脈和那晚所談的進程以洗清自己的嫌疑。奚薇解釋完，衛城又說：“老實說，你這樣做是很不禮貌的，請你向我的師父道個歉。”婦女擰在那裡，不舍得開口。“算了，都散了吧。”奚薇扯了扯衛城的袖子，“我幫你去處理傷口，彆破傷風了。”衛城乖乖地跟著奚薇走了。奚薇抬頭向上看去，發現喬森偉站在二樓窗邊統覽全局，他倒是站得住！奚薇跑上二樓，找出了醫藥箱，給衛城清理傷口。先用濕巾擦去血跡，再用碘伏消毒，還好傷口不深，血也止住了。奚薇覺得自己這一天真夠狼狽的，身敗名裂係列都被小徒弟看在了眼底還殃及了他，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得罪了老板，才給你安排這麼一個臭名昭著的師父？”“謠言止於智者。”此刻，他眼中褪去了一貫的懵懂，是閃著光芒的，“我信任喬叔，也信任師父。”奚薇訝異於衛城的無條件信任，她是懶得解釋的，難道是喬森偉跟他交底了公司的情況甚至他們的關係？不去深究了。“總之今天謝謝你，回頭請你吃飯。”“也要謝謝你那位又年輕又帥氣又多金的男朋友，做了擋箭牌。”奚薇對喬森偉的淡定有些怨氣，覺得十分沮喪，直勾勾地看向總經理辦公室：“我沒有男朋友。”衛城驚訝道：“這也行？薇薇姐，你太厲害了！”話音剛落，喬森偉的聲音就在背後響起：“奚薇，下次彆這麼拚命了，公司也是非常在乎你的個人聲譽的。”奚薇儘量不讓委屈表現在臉上：“謝謝喬總關心，我會注意的。”“那個，你來一下我辦公室。”麵對喬森偉的召喚，奚薇堅硬冷酷的外殼開始瓦解，小女人賭氣的一麵就要顯露出來，她好鄙視這樣的自己。她咳嗽了一下穩定自己的情緒：“額......喬總，我今天很忙有許多事情要處理。”喬森偉很爽快道：“那等你一會空了吧。”順道拍了拍衛城的肩膀，“好好乾。”說完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