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恁今春關情似去年(1 / 1)

戲子 狄默 1596 字 2天前

齊承灝看得癡迷,笑得沉醉,直到齊太太發出慘烈的尖叫,他才反應過來。“齊承灝!你!!!”齊太太失心瘋般抓著頭發朝他尖叫,他卻是一臉木訥,像不知道做錯事的孩子,露出“不可理喻”的神色。等不到他的關愛,也等不到他的解釋。齊太太徹底落敗,她轉身逃走,荒不擇路,差點從樓梯處摔下。終於,齊承灝清醒了,知道了這一瞬間他失去了什麼,整個人冰涼的。他跳下床,連衣衫都來不及披,直追出出去,然而齊太太已經坐車逃走了,他赤著腳都追不上。完了,徹底完了,他的勢力到頭了。齊承灝還想掙紮一下,穿好衣服趕回去。到家,齊太太走了,隻拿幾件貴重的首飾,洋裝什麼的都不要了。新宅承載兩人的憤怒,如同被洗劫過,無一完整。沒過多久,齊承灝收到嶽父的電話,挨通狠罵,最後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留。齊承灝也沒什麼可解釋,他的戰爭、他的前途止於此。第二天,齊太太就登報聲明,與齊承灝解除夫妻關係。大報小報爭相評論,各方勢力紛紛倒戈,誰能想得到齊承灝這位天之驕子,竟然會輸在婚姻上。缺乏王家的保護,上海成了危險之地。齊承灝帶走了杜見遙,在一支親軍的掩護下狼狽地拋棄了辛苦打下的江山,走上逃亡之路。各路都在交火,爭奪起無主之城。同時,他們也在找齊承灝的下落,似乎為了證明自己的強大,非要拿他的命奠旗。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至少齊承灝手中的幾個團不是吃素的,他們殺出一條血路,退到江蘇地界,重回銅山。沒想到兜兜轉轉,杜見遙又回到了這個地方,一切發生得太快,她都沒能和金彤道彆。當初的肖府成了齊承灝的指揮部,他挾持著妄圖鹹魚翻身。“瑤瑤,如今就委屈你了,等我把那夥殘兵收拾乾淨,再殺回上海去,到時,我依然可以掌控半個天下!我們的孩子會在最好的醫院裡出生。”事到如今,齊承灝執迷不悟,就好似入了魔障,心心念念將來一家三口會幸福美滿。杜見遙是想逃的,可是身子不爭氣,不是吐著就是想睡。或許腹中的血骨不想死,或許也會惦記自己父親,格外的不聽話。漸漸的,衣衫遮不住變粗的腰身和隆起的腹,裹胸布也纏不上了。杜見遙女扮男裝的身份就這樣暴露了,像個稀奇古怪的玩意大白於天下。她的人毀了,戲也毀了,她被迫洗儘前塵,換上女子裝扮,把略長的頭發盤成圓髻,沒名沒分地坐在齊承灝的身側,被那群人當怪物似地看著。他們隻接受杜見遙扮成花旦的樣子,而不能接受美旦變成杜見遙。“怎麼有長得這麼高的女人?”“嘿,你瞧,她的腳比你的還大。”“臉長得好有什麼用,三大五粗的在懷裡擱得慌,也隻有齊司令會喜歡。”……殷副官聽到這些話氣急了,失了往日冷靜,散發大罵:“你們懂個屁!杜見遙是男的!”他也入魔障了,執迷於曾經的杜見遙,無法自拔。眾人嘲笑他,看人家肚子都鼓出來了,還硬說是男的。之後又聊起齊承灝失敗的婚姻,細細地將幾件事一拔量,似乎都搞明白了。齊太太結婚這麼久沒動靜,而杜見遙都懷上了,怪不得要解除夫妻關係。這樣看來齊承灝也是尋常男人,沒什麼了不起的嘛。瞬時間,齊承灝就被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從神壇上拉了下來。他們不再怕他了,暗中逃走另尋出路。忠心耿耿殷副官得知之後集隊抓回逃兵,交給齊承灝整頓軍綱。就算沒兵、沒槍炮,但齊承灝依舊是齊承灝,冷酷無情、趕儘殺絕。他坐在太師椅上,冷冷地看著軍中劊子手將逃兵的腦袋挨個砍下,然後撫摸著手中雪白的手套,神色淡漠地與眾兵說:“按軍律,逃,殺無赦;再者就算從這裡逃出去,外頭也是一樣,你們還是替人扛槍打仗。還有些在這兒得了軍級,出去重新做個小雜兵,有什麼意思?”說著,他站起身,兩手負於身後,下顎微抬,君臨天下。“我,齊承灝,依然可以掌控生死;我的軍隊永不會亡!”他震懾住了所有人,牆頭草們迫不及待地在他麵前俯首稱臣,士氣再次凝聚了。杜見遙眼見功虧一簣,默默地將手中絹帕纏繞在食指上,一圈緊過一圈。她知道他是個空殼子,隻要有人來打撐不住幾日,可惜她與金彤失了聯絡,消息傳不出去。“杜老板。”忽然有人叫她,很久沒聽到這個稱呼了,齊承灝給她找的兩個傭人都叫她“齊夫人”。杜見遙轉過頭就看到殷副官,很局促地站在門口。如今她也不用裝雄腔了,隻以最尋常的聲音輕聲說:“你有什麼事嗎?”殷副官一愣,眉間掠過失望,他生硬了口氣,執拗地說:“我是來找杜老板的。”原來她從戲裡出來了,他還沉浸在那裡,看不清。杜見遙不由想起過往,殷副官始終袒護她,或許其中藏著另一層意思,隻是她沒看出來。她突然想到什麼,不由站起身,緩慢地走到殷副官麵前,一身深藍的長衫如今成了鑲花邊、滾牙子,領如馬鞍的寶藍雲紋小袖衣,底下則是深藍馬麵裙。她連耳洞都打上了。“杜老板不在這兒,你來得太晚了。”這話更讓殷副官不甘心了,他一心認為這高到能遮住麵頰的衣領是為了遮喉結,她仍是個男人。“杜老板去哪兒了?他何時能回來?”“他永遠都不會回來了。”這話竟然把殷副官說動容了,像個失去寶貝的小孩子紅著眼,哽咽道:“我以前和他玩得頂好的,咱們一塊兒聊過戲,每回他上台、下台我都給他泡枸杞茶,給他護嗓子。”原來這些很隨意的事,他都賦予儀式的含義,全藏著不能與人道說的秘密。杜見遙心有明鏡,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揪住殷副官那點點殘念,冷笑著挑唆道:“要怪就怪你膽太小,看你在他麵前那熊樣兒,怪不得杜老板沒選你。”“我……”殷副官支支吾吾,很委屈。杜見遙婉轉歎息,細長的眉微微蹙起,說:“你快點走吧,他馬上就回來了,到時不扒掉你層皮。”殷副官唇微啟,欲言又止。杜見遙又嚇他:“秦方的下場你又不是沒見過。杜老板隻不過與他同台而已,你呢?”話落,她輕瞥他一眼,瞥得他縮進殼裡不敢吱聲了。殷副官轉身,落寞地走了。杜見遙突然叫住他,說:“如果你想杜老板,我會與他說一聲,說不定哪天他會來見你。”殷副官眼睛一亮,唯唯諾諾地點頭道好。他陷在戲裡,出不來了。杜見遙則成了戲裡的妖,伏蟄著合適的時機,啃噬他的魂魄。晚上,齊承灝回來了,他似乎剛談成一樁事,格外的高興,吃飯時還喝了點酒。杜見遙儘心地當他“愛妻”,眉目含情,溫柔體貼。齊承灝抓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親了兩下,笑著道:“馬上我們就能回去了,我會把我失去的東西一一奪回來,到時我會給你個名分。”杜見遙揚起眉,半真半假地戲謔道:“你不怕天底下人恥笑你找個下九流的嗎?”齊承灝嗬嗬冷笑:“他們敢。”杜見遙笑而不語,一個勁地往他杯中添酒,意圖灌醉他。她最怕晚上了,不想呆在肖遙住過的屋子,與逼死他的男人歡好。她心不在焉,慢慢的,齊承灝就有所察覺。他停下動作,扳過她的臉,問:“怎麼了?有心事?”杜見遙矢口否認。“你把我弄疼了,肚子不舒服。”齊承灝隻好偃旗息鼓,坐起身抽了根煙。他心事重重,每一件都是關於她。父母不同意他與戲子的婚事,罵他是在為家族蒙羞;更不答應他與姚家後人有情,說這是“養虎為患”,姚家的人應該都已經死絕了,婚書早就不做數了!他為她做了這麼多,落到一窮二白的地步,但他隱隱地感覺到她的心並不在他的身上。齊承灝是個俗人,他也有七情六欲也會難過,隻是他習慣於將情愫藏於皮囊之下,不想被人知曉。“這幾天我一直在做夢,夢到你坐在那個秋千上,不管我怎麼叫你,你都沒有回頭。”說落,他狠抽一口煙。杜見遙坐起身,從後邊溫柔地抱住他,欺哄道:“你怎麼會這般亂想?孩子都有了,還怕我不忠?”說完,她拉住他的手,有意地把它按在自己小腹上。他們的孩子,凝著兩人的血骨。齊承灝信了,又纏了上去……次日,他很早就出了門,說是要去一個地方談事。事出緊急,他就不帶人了,過半個月就回來。杜見遙替他整理行囊,千叮萬囑,一瞬間又變得真心起來。“不用擔心我,沒事的。你在家裡好好呆著,還有你……”他摸著她微隆的小腹,“小家夥,得聽你娘的話。”他依依不舍,在她額處吻了好幾下。杜見遙竟然落淚了,抓著他的手萬般留戀,可是待這人一走,她便冷漠地把淚擦乾淨,坐在鏡前木著張臉。一曲唱罷,一曲登場。杜見遙脫下女兒裝翻出舊長衫,將長發全都攏到腦後,梳起大包頭,然後畫上濃眉、鼻影,藏在簾後讓傭人把殷副官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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