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知怎生情悵然(1 / 1)

戲子 狄默 1565 字 2天前

杜見遙始終站在原地,她閉著眼不敢動,隻聽見槍聲陣陣,有勁風呼嘯在臉頰邊,接著身後傳來支離破碎的聲音。臉頰的疼已經算不上了疼了,隻剩下灼熱不停燒著她的四肢百骸,恐懼摻雜在內,叫她分不清,他想要做什麼。終於,槍聲沒了,火藥的氣味也變淡了。杜見遙睜開眼,看到齊太太暈倒在地,不省人事。齊承灝拿著匣子槍,不緊不慢地往裡添子彈。他說:“是不是我對你太好了,你就忘了分寸?”說著,他將匣子卡緊,然後抬起手臂,拿槍口對著她。黑漆漆的槍口像無情的眼,瞬間把杜見遙看得通透。杜見遙不由自主顫抖起來,微微張開蒼白的唇,反問:“你怎麼能不信我?”“因為有人告訴我你在先施百貨做的事了,怎麼,你真對女人感興趣嗎?”“當然不是。”杜見遙矢口否認。她看了眼已經暈死過去的齊太太,臉不紅心不跳地說:“是她讓我送她出去的,眾目睽睽之下,我有什麼法子?若你覺得不舒服,那乾脆休了她,給我一個名分好了。”說完,她委屈地扁了下嘴,淚花兒在眼中打轉。論做戲,天底下誰能比得過她,更何況她知道齊承灝不會給她名分。果真,齊承灝光聽不做聲,他的前程全押在王家身上,就算再怎麼不待見新婚妻,他也得在表麵上做出樣子來。猶豫許久,齊承灝收起槍,冷聲道:“你走吧。”接著打橫抱起他的太太,小心地把她放在法式大銅床上。這麼一瞬間,杜見遙的心竟是有點痛的,她轉過眼不再多看,而後低下頭匆匆地走了。回到家中,她止不住地在想齊承灝會對齊夫人做什麼,討好?安慰?還是……弄死她。不知怎麼的,她同情起身為女人的齊夫人,可事到如信她連自己都無暇顧及,剛才齊承灝真有要殺人的意思。每天都苟活在刀尖上,杜見遙真的累了。白日裡她做著男人,穿著英氣的軍服到辦公地處理事務,除了公事,情愫是不允許存在的,做錯事照樣要被齊承灝罵得狗血淋頭,一點麵子都不留。而到了晚上,她又做回女人,對鏡拍油彩,上麵紅,裝成戲中的奇女子,對月咿咿呀呀地吟唱。她是戲子,最怕丟了戲,她一直在想等哪天離開齊承灝,還是要登台唱戲的,到時隻唱給懂的人聽,絕不委曲求全。連著幾天,齊承灝都沒來,或許是為了哄齊太太高興便把她摒棄了。正好,杜見遙趁了這空去拜訪覃爺,讓他幫忙走走戲,偶然間遇上了秦方。那天正好是端午,秦方拎了幾隻白米粽過來探望覃爺,他進門看到杜見遙很驚訝,轉而又高興起來。“杜老板,這麼巧?前幾天我還和覃爺念叨您呢。”他這不是客套話,望著杜見遙時,那雙眼熠熠發光,比屋裡的燈還要亮。杜見遙微微一笑,挺客套地回道:“這幾日有事纏身,來得少了。還好姥爺不怪罪。”覃爺聽了這話哈哈大笑,真心拿她當孫輩疼愛,忙讓秦方拆個棕子先給杜見遙嘗。秦方笑了笑,一邊拆解棕葉一邊調侃:“姥爺,您這是借花獻佛呀。您不知道,她對我可凶啦,我對她倒是一網情深。”說著,他抬眸,有意無意地瞥了杜見遙一眼。杜見遙很不客氣地懟回去:“什麼‘一網情深’你以為我是兔兒爺嗎?”“噯,我可沒這麼說過。姥爺,您瞧,我剛剛說得對不對,她就會罵我。”覃爺被他倆逗樂了,順水推舟打趣道:“若你倆是一男一女倒般配了,她會唱戲,你會拉琴,正好能湊個兩人班子。”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秦方又偷睨了杜見遙半眼。杜見遙麵上不動聲色,心裡卻被這話攪得亂糟糟。之後,杜見遙與覃爺、秦方聊了會兒後稱有事要走,秦方連忙起身,說與她同行。杜見遙不願意,可挨於覃爺的臉麵也沒直說。出了弄堂,杜見遙加快步子,想把秦方甩遠,秦方卻像塊不通透的麥芽糖,緊跟著不放。她快,他也快;她慢,他也慢。杜見遙真是惱得不行,突然駐步轉過身,沒想秦方沒刹住腿,硬生生地與她撞了個滿懷。“哎呀!”杜見遙的鼻子被撞到了,疼得差點飆淚。秦方連忙把文明杖夾在胳脯底下,彎腰探頭,緊貼著她的臉輕問:“沒事吧?哪兒撞疼了呀。”他湊得太近了,近到能看她纖長分明的眼睫,還有刻意畫上去的鼻影。杜見遙往後退了一步,不夠,再退了兩步,而後摸摸隱隱作痛的鼻尖低聲說:“沒事。”秦方凝神半刻後放過她了,笑問:“今日端午,可有飯局?”杜見遙直言道:“與金彤有約。”“啊,我孤家寡人一個,能不能順便捎上我?我可以出個飯錢。”他皮厚,硬要貼上來。杜見遙不悅地蹙起眉,說:“我與她是一對,你硬要夾進來作甚,再者秦先生知已眾多,哪有孤家寡人一說。”秦方聽後哈哈大笑,隨即又低頭長歎。“那些隻是酒肉朋友,倒是杜老板你……與眾不同,隻可惜杜老板一直看不上我‘不圓’。”說著,他撓撓腮幫子,濃眉起皺似在想道難題,“噯,若是我把字表為‘很圓’杜老板是不是能對我刮目相看呢?”杜見遙忍俊不禁,服了他這油嘴滑舌。秦方笑歸笑,但是態度還是很認真地與杜見遙商量:“捎上我吧,大過節的,我一個人多可憐。”“你爹娘兄弟姐妹呢?”“被炮彈炸死了。”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聽的人卻覺得格外心酸。杜見遙斂了笑,向他投以同情的目光,心裡竟然生出幾分“英雄惜英雄”之意。“走吧,在我家。”杜見遙鬆了口。秦方立馬屁顛屁顛地跟在她身後,轉玩起手裡的文明杖。“要不要我帶幾瓶酒?”“不用,我不喝酒,金彤也不喝。”秦方聽著無奈地撇了嘴角,又說:“頭一回去杜老板家,空著手不太好,杜老板想要什麼?”“你閉嘴。”秦方立馬收聲,而後兩指在嘴上一拉,做了個“封口”的動作。餘下來的時間,他果真沒開過口,到杜見遙家中,見到金彤方才彬彬有禮脫帽道:“金小姐,好久不見。”金彤見到他很驚訝,連忙放下手裡的菜籃子,把杜見遙拉到角落裡輕聲問:“你怎麼把他帶來了呀,上回還與你說呢,他這賊人可精明得很。”說著,金彤朝秦方看去。秦方東張西望的,像是在研究這棟房裡的擺設。杜見遙說:“我在覃爺這裡正好遇見他,端午節,他說他一個人怪可憐的,蹭頓飯吃。等會兒,他說什麼注意下就成。”金彤嘟起小嘴朝她翻個白眼:“不和你說了,爐子上還燉著雞呢。櫃裡有茶,你自個兒給他倒去。”話落,她扭著腰去了灶間。杜見遙微微一笑,心想這麼可愛伶俐的姑娘真該找個好人家,可惜自身難保,也沒辦法給她物色。遺憾的事太多,杜見遙此生都圓滿不了。她放下怨念,卷袖淨手,斟了壺上好的碧羅春,端到秦方麵前。秦方倒是不急著喝茶,兩隻眼睛看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問:“這個得多少錢?一定很貴吧。”杜見遙覺得他這是在有意套話,隻說三個字:“不知道。”秦方又道:“杜老板不必瞞我,我知道這裡的一切全是齊承灝送的,您可是他麵前的大紅人。”“知道你還多此一問。”秦方自討沒趣,偷偷地吐下舌頭。見金彤端菜出來,他便殷勤地迎上去,很規矩地搭了把手。看他這副乖巧模樣,純粹就是來蹭飯的,上了飯桌,也不客氣,一大碗飯再加一大碗雞湯,狼吞虎咽的。金彤看傻了眼,愣愣地問:“你這是幾天沒吃過飯呀?”秦方拿帕子擦額頭熱汗,嘿嘿笑著說:“我是很久沒吃過家人做的飯了。金小姐手藝好,這雞湯燉得可真香。”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本來金彤隻以眼白對他,聽完這話竟也笑了。杜見遙吃相始終斯文,慢悠悠地從秦方眼皮子底下搶夾了個雞腿塞到金彤碗裡,還很貼心地提醒:“小心燙。”外人看來他倆是感情篤深,不過金彤心裡清楚,杜見遙是把她當作妹妹照顧著,她想如果肖遙還在世的話,或許他們一家三口就能像現在這樣,圍在一塊吃頓好飯。“我也要。”秦方腆著臉,湊到杜見遙邊上,“你也幫我夾一塊唄。”“你沒手?”“沒手,有嘴。啊……”他閉眼張嘴,在討食。“啊啊啊,啊你個死人頭。” 杜見遙抬手賞他一個巴掌。秦方不氣不惱,笑得更歡了。這麼一瞬間,金彤也起了錯覺,撇開彆的不談,這人真的很像肖遙,笑起來像,性子偶爾也挺像。不知怎麼的,食不下咽。她用筷子扒拉幾下米飯,低頭難過起來。氣氛漸漸沉悶,三人各懷心事。忽然,門響了,不知誰在外頭。杜見遙似被人提筋,微微一怔,而後有些緊張地說:“你們先吃,我去開門。”她走到門前,深吸口氣,想了無數種說辭才把門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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