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是那處曾相見(1 / 1)

戲子 狄默 1512 字 2天前

齊承灝竟然要結婚了,他從沒提起過這件事情。杜見遙一時半會兒失了神,雙目怔怔,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恭喜。”她終於想到兩個字,“是哪家千金小姐?”她的反應太平淡了,平淡到齊承灝覺得不正常。他轉身,伸手鉗住她的兩頰,剛剛夾過卷煙的指還帶著一股焦焦的煙草味,杜見遙聞著莫明想吐了。或許是她難過的蹙眉引起齊承灝一絲同情心,他不屑哼笑道:“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無需知道她是誰。”大不了嗎?既然都要結婚了,為什麼還對她做出這樣的事情? 杜見遙想不通,可她沒有追問,因為結果沒什麼意義。睡到中午的時候,齊承灝起床了。他解開杜見遙手上的布繩,還她自由。“我餓了。”齊承灝邊說邊打開衣櫃,從櫃中拿出一件石榴色的旗袍,紅線滾邊,竹紋暗花。“穿上。”他把旗袍扔到了床上,還有女人專用的肚兜子。杜見遙隻穿過戲裡的旗袍,頭一回摸到真旗袍,還有些無從下手。她起身,背對著齊承灝慢慢把肚兜子穿上。金色的陽光透過窗格悄悄印在她的背上,帶著樹影,微微輕晃著。或許是害羞,她的身子泛出很粉嫩的紅,在這縷光暈中仿佛剛出生的嬰兒。齊承灝忍不住伸出手,指間輕輕劃過她的肩再遊移到背上的美人溝。她不由打了個寒顫,轉身躲開,像個孩子生疏、倉促地穿起旗袍。齊承灝冷酷的臉上終有了一絲發自內心的笑。他的眼神漸漸溫柔,好似在欣賞這一幅精美絕倫的畫。他走到杜見遙麵前,作為一個極好的丈夫幫她扣上盤扣,整理旗袍領。杜見遙的眼眸始終低垂著,長而濃密的睫毛微微顫動,她不敢看著他,甚至不敢大聲的呼吸,在他麵前從沒有過的乖巧。“很好看。”齊承灝抓著她的手,引著她旋了半圈。她個子高於普通女子,肩也略寬,不過她有著豐盈的酥胸、纖柔的腰線,還有一雙長且白的腿,如此性感妖嬈的身材藏在深色寬鬆長衫下,真是暴殄天物。他把她從個假男人變成真女人,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齊承灝太得意了。“是我創造了你,你為我而生。”他喃喃低語,說了一句不著邊際的話。杜見遙深感恥辱,不由自主咬緊嘴唇。她以沉默來代替回答,然後在適當的時候抬起頭,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他可以理解為是恨是怨,也可以理解為是愛情。齊承灝把杜見遙帶到了院外。昨天剛下過雨,空氣異常清新,飄來的微風有股泥土的氣味,微微衝淡了杜見遙身上的不適。午飯,她隻喝了杯茶,她和肖遙一樣,有個中國人的胃,不習慣吃西餐。齊承灝見她吃得少就親自幫她抹了塊麵包,以命令似的語氣說:“以後你得習慣。”他像在威脅,是要從她身上去掉他不喜歡的部分,重新塑造一個杜見遙。杜見遙看著他纖長漂亮的手指,突然感慨起來,說:“你小時候不是這樣的。”齊承灝抬眸看看她,隨口問:“我是什麼樣的?”“是個無憂無慮的好人。”聽了這樣一句話,齊承灝竟然沒有生氣,他放下麵包拉起她的手。“我帶你去看樣東西。”話落,齊承灝把她帶到了另外一個花園裡,說是花園不如說像北平的四合院,寬敞的院中央有一棵很大的槐樹,槐樹下懸著一個秋千,木板陳舊,似乎有些年頭了。這棵槐樹就是姚家的,樹乾上還刻著名字。杜見遙很驚訝,迫不及待地走過去,撫著那棵大槐樹,如見故友。齊承灝拍拍老樹的樹乾,說:“我把姚家舊院買下來了,這樹就是從那院子裡麵挪過來的,跟我夢裡長得一樣。”杜見遙追問:“你什麼時候回去的?我怎麼不知道?”“就是找宋二爺的那回。”原來他全都記得,隻是單單地忘了她而已。杜見遙微微一笑,沒什麼大不了的。她興奮地坐到秋千上輕晃了兩下,然後側頭看著樹上刻的“淵、瑤”二字。若沒記錯那年她七歲,他十一歲,他說過段時間要去西洋學堂,爹娘都已打點好了。或許那時候他已經知曉姚家之後的遭遇,用最婉轉的方式來道永彆。“人會變的。”齊承灝溫柔地撥去落在她頭心的一片葉,“長大了想要的東西變多了,慢慢的心裡會有個無底洞,無底洞裡住著妖怪,什麼都吃,包括良心還有小時候的樣子,隻有這樣才能在亂世之中站得安穩,能所向披靡。我能到今時今日,也都虧了這個妖怪,不過我想它會對你好,因為它喜歡你,但有一點得記住了,千萬不要背叛它也彆惹它生氣,它可是會吃人的。”杜見遙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在她眼中,齊承灝就是那個妖怪,披著副人皮,魂魄早已經被吃得一乾二淨。或許是害怕那個妖,她變得異常順從,陪著他吃帶血的牛排,與他跳華爾茲。紛飛的戰火都隔在牆外,天地純淨得隻剩他們兩個。到了夜晚,這裡又變得香豔了。他喜歡在餐桌上,喜歡在冰冷的大理石磚上,喜歡在霧氣氤氳的浴房裡……“來,唱給我聽。”他繼繼續續地命令她。她快死了,氣都接不上,喉間隻剩呻吟……過完七天,齊承灝先行離開。杜見遙穿起寬鬆深灰的長衫,梳了三七分頭,帶上平光黑圓框眼鏡,又成了杜老板。回到辦公地,她與齊承灝相視一眼,涇渭分明,那七天像是沒有存在過。轉眼,齊承灝結婚了。婚禮舉辦在教堂內。新娘子姓王,其父是個生意人,據說是個倒賣軍火的。西式婚禮不興敲鑼打鼓,連新娘子的婚袍都是雪白的。王姑娘思想是西化的,長相倒很符合東方審美,鵝蛋臉、單鳳眼,與齊承灝十分相襯。杜見遙就站在齊承灝身側,穿著深藍軍裝以男人的身份作儐相。她再次見到了齊家人,兩老眼裡隻有兒子、兒媳,沒有她這過氣的“兒媳”。杜見遙的一切全都被彆人取代了。齊家人都好好的,惟獨杜見遙失了雙親、失了意中人、失了自己。她的憎恨悄無聲息地浸潤在四肢百骸中,可戲還是得唱下去。杜老板名聲在外,名角的派頭、身份還在,不容有失。“杜老板,竟然是你?!真沒想到能在這裡見到杜老板!”不知是誰在叫她,杜見遙聞聲回頭,忽然見一男子,穿著灰格子西裝,手裡持著一枝文明杖。他留著一撇唇須,笑眼炯炯有神。刹那間,杜見遙恍惚了,以為是他回來了,差點叫出:“肖遙!”然而走近一看,這人並不是他,這人的臉方中帶圓,人略瘦,一雙眼看起來就是風月場裡混久了,對誰都是笑盈盈。杜見遙定了會兒神,沉住氣輕問:“您是哪位?”男子瀟灑地把文明杖旋了個圈,學古人作揖:“鄙人姓秦,單名一個方字,當然杜老板叫我不圓就好了。”油嘴滑舌,目光也不正經。杜見遙還是以禮回敬:“秦先生,初次見麵,招呼不周。”“杜老板太客氣了,叫我不圓就行了。忘了說了,我可是您杜老板的戲迷,您在北平唱戲的時候,我場場都去。杜老板怎麼會離開梨園行呢?真是可惜了。”說著,秦方打量起她一身軍服,話裡有話。杜見遙不願與他多說,顧左右而言它:“秦先生是誰家親友?”秦方莞爾道:“誰家都不是,我是報社記者,過來湊個熱鬨。如果杜老板不介意,待我回去寫篇文章,誇讚杜老板的風範。標題我都想好了,天下第一旦……”“天下第一旦不敢當,秦先生還是不要這麼寫了。”杜見遙不是謙虛,而是不想惹麻煩。秦方忙恭維道:“我說杜老板您天下第一旦當之無愧。杜老板,今日我們在此相見也是有緣,哪日杜老板有空到寒舍一敘。”“見遙。”忽然有人打斷,回頭看是金彤,手裡提著粉珍珠小包,穿著身嫩藕色的高領旗袍。她快步走過來,親昵地挽上杜見遙臂彎,很大方地笑著說:“我叫金彤,是見遙的未婚妻,這位是秦先生吧?久仰大名。”秦方被她認出,也沒什麼不好意思。他拿文明杖抵了下帽簷,彬彬有禮地回敬:“金小姐,您好。”金彤輕掃他幾眼,很戒備,而後又說:“秦先生,他們正在找見遙拍照,您若是不介意,我把他拉走了。”“不介意。”金彤一笑,悄悄地給杜見遙使了個眼色。杜見遙心領神會,與秦方說了幾句場麵話後就走了。金彤挽著杜見遙做著未婚妻的本分,她一麵對賓客頷首莞爾,一麵在杜見遙耳邊悄聲說:“這秦方表麵是報社記者,其實是為江校長他們辦事,他是來拉攏你的,你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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