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皮肉之苦(1 / 1)

更何況,真正得了廂菡消息得以截和魚腹藏書的是他劉寰,真正與廂菡密謀企圖借機挑起兩國混亂而殺了安堯的也是他劉寰。一想到是嚴陶陶因為他參與的這些事受到這些傷害、性命受到威脅,他居然不能做到對待他人時的冷漠和毫無愧疚。桌上還放著她送梅花涼糕那天拎過來的小食盒,細細的鏤花,充滿著小女子的氣質。他那天本是隨口一說的梅花涼糕,不想她拍著胸膛跟他說做給他吃。其實就算她做得出來,他也吃不了,因為他自小胃寒,吃不得這些東西。不過她的心意最終也沒被浪費,被那個叫褚聽風的家夥一點不剩地吃下了肚……見自家主子盯著桌子良久不說話,隼戈問劉寰:“王爺,宮獄那幫人作踐起人沒人性,嚴姑娘細皮嫩肉受不住的。我們不救嗎?”他雖見過嚴陶陶的次數不多,但上次瞥見她蹲在花盆後,猶豫不決的小腦袋伸出伸進,就覺得她是個可愛的女子。劉寰聞言看了他一眼,沉聲道:“要救,也不能這麼早去。本王得讓她變成一個重要人物,但又不能太重要引人懷疑。你先下去,本王自有主意。”“是。”屋內隻剩下自己的時候,劉寰坐在桌前,把放在桌子中間的那個小食盒拿到了自己麵前,打開蓋子,裡麵什麼都沒有,隻飄出一陣梅花的清香,隱隱約約間,周圍的空氣似乎都被沾染了甜意。他皺起了眉。屋內靜靜的,屋頂突然傳過來一聲瓦吟,有人!劉寰立刻睜開眼,出屋飛身上簷,卻隻看到一個黑影飛躍而去。倏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從那黑影的方向泛著寒光飛過來,堪堪擦過他的臉,釘在了院中的樹上。劉寰從樹乾上拔下了那枚飛鏢,打開了飛鏢釘住的那張紙。上書僅有兩個字:娶她。他神色一凜,看著黑影消失的方向。是什麼人,會給他出救嚴陶陶的主意?而且這想法跟前一刻他自己定下的主意,竟然不謀而合。嚴陶陶被抓走後,段祁也沒閒著。他企圖靠近劉珣的大殿,聽聽他和嚴陶陶都說了些什麼,卻不想因為自己之前夜闖皇宮,劉珣四周明裡暗裡的侍衛多了好幾倍,彆說人,一根針都插不進去。沒一會兒嚴陶陶被帶了出來,臉色煞白,直接被帶去了宮獄,段祁就知道事情棘手了。他在暗處看著她在重重把守的宮獄門口從自己的視線消失,想著有什麼法子可以救她。想著想著,劉寰那張臉就出現在了他的腦海。雖然他總覺得劉寰那樣心機深重的人接近嚴陶陶一定有什麼目的,但這個原因說不準正好可以拿來利用。如果她真的重要,那劉寰一定不會見死不救。於是段祁就去了寰王府,乾起了他的老本行:扒房簷。偷聽到劉寰跟隼戈說會救嚴陶陶的時候,他懸著的一顆心落了地。就是透過扒開的瓦縫兒,看見劉寰神色嚴肅地打開桌子上的那個食盒,然後心事重重的時候,他有點想笑。想不到這麼個心狠計深的主,還有因為一個女人發愁的一麵……讓他如何不想笑。隻是臉上的笑還沒留住,就想到自己是來辦事情的,於是從腰間掏出提前準備好的那個字條,攥在手裡。他唯一能想到的,也是最保險的救出嚴陶陶的辦法,就是讓劉寰出麵跟劉珣要人,說嚴陶陶是他看上的、即將過門的側王妃。而且隻有劉寰去要人,劉珣才會給。因為找人頂包安堯之死的主意就出自劉寰之口,他出麵的話,劉珣就不能以嚴陶陶是凶手為由不放人。劉寰在屋中出神,段祁在屋頂上出神。一隻貓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段祁的身邊,渾白色的毛,與他大眼對小眼。他猛地回神,趴著的身子一動,惹出了聲響。聲響驚動了劉寰,段祁按計劃留下了字條,人也逃走,也算圓滿完成原本想好的事情。第二日天將亮,大忠宮獄。受刑之後,幾近昏迷的嚴陶陶開始懷疑人生。身上鞭刑之後留下的傷口火辣辣地燒著,吊起來的手腕勒得生疼,用刑的兩個太監還始終保持著惡狠狠的表情,逼問她究竟如何殺的安堯。她知道,隻要她告訴劉珣那個什麼狗屁魚腹藏書的內容,她就可以免受這一切。可是老天爺多麼可笑,不管魚腹藏書,還是安堯之死,就算打死她,她也不可能知道這兩件她根本就不知道的事情。反正,橫豎都是死。鞭子打在身上,隨著意識的混亂,疼痛漸漸麻木,過去的事像畫一樣一幅幅地出現在眼前,嚴陶陶還想到,她還沒有成為一個真正的禦廚,還沒有接下嚴霸的手藝。她原本一直想著,從新禦廚變成掌灶大廚的那天,就把自己藏在床底下的那根新棗木拐杖拿出來送給爹。嚴霸並不是她的親爹。聽他說,她是自三歲起才跟著他,此後兩人便一直相依為命。對於三歲之前的事情,嚴陶陶隻有幾個模糊的畫麵:明黃色的衣服、哭泣的女人、紅的像血的地麵以及仿佛深入腦海的隨口便可唱出的那幾句歌謠。嚴霸從未提起過她的親生父母的事情,她也不是沒問過,隻是後來懂事之後發現每每問起,嚴霸的臉色都似有哀傷,她便不再問了。也知道她的父母大抵是都死了,總之她有個疼她如己出的嚴霸,也就夠了。爹最開始的時候,並不是個瘸子。嚴陶陶六歲那年的一天,突然有人闖進了家裡,嚴霸帶她逃跑的過程中,與人打鬥才瘸了那條腿。後來他們離開了那個地方,才來到了大忠,沒幾年,嚴霸就進宮當了禦廚。“小賤人,你還不開口?信不信我燙爛你的臉?”那個太監見嚴陶陶低著腦袋,也不叫喚了,停了鞭子,一瓢冷水潑在她的臉上,揪住她的頭發,使勁往後拉。腦袋不得已地往後仰,身上的疼痛讓嚴陶陶似乎打開了一個新的自己,疼便疼,“唾”的一口唾沫吐在了這個閹人的臉上。活都活不成了,還顧忌什麼?她聽嚴霸的話,本分低調的做人這麼多年,到頭來還不是任人宰割?真正的生殺大權,永遠都是嵌在權力之冠上的珠子,而這些閹人有了靠山,也可以肆意作踐人命。劉珣賞給她的,根本不是一塊蘿卜田,而是一張買命契。而她雖不知道暗中毀著他的事的那個人是誰,卻知道對於這兩方來說,她嚴陶陶的一條命不過是蘿卜一樣不值錢的東西。太監被她吐了唾沫,臉上的表情更加猙獰,拿起一塊燒紅的烙鐵,陰笑著向她走過來。刺啦一聲響,那塊烙鐵按在了嚴陶陶的小臂上,眼看著她痛苦地張口大叫,太監抬起烙鐵來準備第二次按在她的臉上。剛進宮獄的劉寰,此時正好聽到嚴陶陶的慘叫,叫聲淒厲,絕望,讓人不忍耳聞。他加快了步伐,推開領路的獄頭,自己循著聲音的源頭跑過去,就看見那個太監手中長長的烙鐵將要再次落在嚴陶陶的身上。一腳踹開了那個太監,把他直接踹到了火盆裡,那太監疼得哇哇直叫,劉寰大步上前,解開了嚴陶陶手腕處的鐵扣。“王……王爺?”她躺在他的懷裡,額上還有疼出來的冷汗,看著他說完這句話,就暈了過去。劉寰把嚴陶陶直接帶回了寰王府,請了帝都最好的大夫來診治她身上的傷。王爺從門口抱進來了一個女人,府上動靜不小,景蘭兒從婢女那裡聽說後,捏住了手中的杯子。“你親眼看到王爺抱著她進來的?”“奴婢親眼看見的。那女子身上血跡斑斑的,臉上也是血,看不清臉。就見王爺一臉焦急,身後跟著進府的還有幾個大夫。一行人進了王爺的屋,有一會子了,還沒出來呢,”婢女說到這裡問景蘭兒,“王妃,你不去看看那女子是何方人物嗎?”她說話時,景蘭兒臉色沉了沉,此時換了一副淡然:“王爺那兒,我們不要多管閒事。行了,我乏了,你出去吧。”安頓好了嚴陶陶,看著幾個大夫圍著她,劉寰坐在一旁幫不上忙,隼戈給他倒了一杯茶。“王爺,嚴姑娘出來了,就沒事了,”他語氣帶著寬慰,“王爺方才在皇上跟前演的那出戲,演得真像。”今日一早天還未亮,他就被自家王爺叫起來,王爺說,時候可以了,要進宮救嚴陶陶去。他看著王爺臉上有些憔悴,就知道王爺一夜未睡。王爺到了宮裡,到了皇上跟前,沒說話就跪下來,一副痛心疾首,跟皇上說:“臣弟聽聞皇兄找到了殺安堯的凶手,原本替皇兄開心安堯一事終於可以告一段落,可是卻聽說那女子是禦花園種地的嚴陶陶。於是臣弟鬥膽,請皇兄放過她,另尋人頂下殺人罪名!”劉珣盯著王爺看了好一會兒,問:“為什麼?”“因為……”劉寰吞吞吐吐,然後似下了決心,“因為臣弟之前在禦花園見到嚴陶陶,便對她心生愛慕。於是見過了她爹,定了這門親事,那嚴陶陶,是臣弟即將過門的側王妃……”“什麼時候你屋裡納人,也看得上這種沒身份的女子了?”劉珣冷嘲熱諷,但也無話可說,“不過你既然如此說了,朕又怎麼能不隨你的心意?畢竟你我心知肚明,殺安堯的罪名,不過是隨意扣到她身上去的。”但他話鋒一轉,看向了一旁的大太監喜公公:“你去把嚴陶陶的爹請來,朕要問問皇弟定的這門親事,時候吉不吉利。”他嘴上這麼說,卻分明是對劉寰的話有懷疑,要帶來嚴霸驗證。等喜公公帶來了嚴霸,嚴霸跪在大殿上,看看身旁同樣跪著的劉寰,又小心翼翼看看上麵的劉珣。“嚴霸,寰王可跟你提過你女兒嚴陶陶的婚事?你莫要欺瞞朕。”劉珣目光如炬。“回皇上的話,王爺提過。我當時還……甚是歡喜。”嚴霸回答。有了嚴霸關鍵性的話,劉珣即使再想扣著嚴陶陶不放,都沒有了理由。…………接過隼戈遞過來的茶,劉寰道:“也不全是本王,也是那嚴霸夠聰明,能看得出來當時是個什麼場麵。要不然出了大殿,他也不會著急的問本王是不是嚴陶陶出了什麼事。”“王爺,事已至此,那你……”隼戈欲言又止,貼近劉寰耳邊,“真的要娶嚴姑娘嗎?”劉寰未回答。為救嚴陶陶鬨的這出戲,倒把她麵臨的兩難局麵接到了他自己手裡。不娶她,劉珣那邊沒法交代;娶她,景蘭兒代表的景家,一定不會輕易允許。景蘭兒顯然也知道他不敢輕易娶個沒權沒勢的女人進門,要不然他帶著嚴陶陶回府這麼久了,府上的事兒早傳到了她的耳裡,她如何按捺得住。“這事兒我自有主意。先讓她在府上好生靜養著,這段時間你就不用跟著我了,在府上守著她罷。不準任何人進來打擾,明白嗎?”“明白。”嚴陶陶醒來的時候,已是過去了一天一夜。她在宮獄裡受了鞭刑和烙刑,還被潑了水,被劉寰接回來後就一直在發熱。大夫們給她處理了全身的傷口,又給她喂藥退了熱,才被劉寰放走。“水……”她睜開眼,舔了舔乾乾的嘴唇。守著她的婢女連忙給她倒了水喝,屋裡的動靜傳到屋外,隼戈聽見後進了屋。大口灌了幾口水後,看見他,嚴陶陶問道:“王爺呢?我記得我那時看見王爺了……”她隱約記得,眼前一黑昏過去之前,最後見到的就是劉寰。他一腳踢飛了那個太監,一臉焦急地抱著她……此時看見隼戈守著她,又眼看著這個似曾相識的房間,她大概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寰王府。心想劉寰敢救她這個被劉珣下了生死局的人,一定是找了什麼不一般的理由。隼戈被她這麼問,臉上有些難看:“王爺他……現在在景王妃那裡歇著。”劉寰守了嚴陶陶一天一夜,而且救她之前就一夜未睡。直到大夫不久前說嚴陶陶退了熱沒了大礙,他才放了心聽了隼戈的勸,去景蘭兒那裡歇息。其實隼戈很想補充一句:姑娘,你睡了王爺的屋子,王爺沒了自己的地方才去景王妃那裡湊合歇著的。嚴陶陶點了一下頭,坐了起來,接著問他:“王爺如何救的我?”她不問,隼戈還正想著如何開口跟她說這事兒。畢竟他跟了王爺這麼多年,王爺這回把他留在嚴陶陶身邊的心思他還是猜得到的。除了讓自己保護她,可不就是讓自己把該說的都說給她嗎……“王爺跟皇上說,嚴姑娘你是他即將納進府的側王妃。皇上本身有所懷疑,還把姑娘的爹叫到了跟前確定,不過嚴大廚有心眼兒,配合了我們王爺。”隼戈言簡意賅。“我?側王妃?”嚴陶陶攥著手裡的瓷杯,有些吃驚。隼戈點了點頭,道:“姑娘你就先在這府上養著,有王爺這句話在皇上那裡頂著,這些日子一定沒人再為難你。”換句話說就是,如今她好像除了寰王府,也沒其他地方可去了。劉珣賞給她的那塊禦花園西南角的蘿卜田,也被收了回去,劉珣的話說得很好聽:朕怎麼能讓寰王的側王妃給朕種田。是以,嚴陶陶從一個本分的禦廚,先是變成了禦花園專給劉珣種蘿卜的,現在又成了劉寰將納進府的側王妃。乍一聽似乎是一個讓人羨慕的過程,可是嚴陶陶親身經曆著,卻像是地獄裡走了一遭。身上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此次若不是劉寰及時救下了她,她可能此時已經因為受不了宮獄裡的酷刑,自行咬舌了斷了。“王爺他,為何救我?”如此想著,嚴陶陶又看著隼戈問,這一偏頭卻看見了桌上方才未注意的一樣東西,她上次送過來的小食盒,“這食盒,王爺還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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