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一輛黃包車停在了四牌樓路，車把式似乎對這一帶很熟，他朝右邊巷弄深處指了指，並說著什麼……隻見肖寒下車後，趕緊付了錢，朝他所指的方向走去。巷子很窄，肖寒在巷口買了幾個烤紅薯，拿一個撥開，邊走邊咬兩口，一不注意卻差點撞到迎麵而來的女人身上。她連忙說聲抱歉，可對方愣是沒搭理她，擦著她的肩膀徑自走了過去。等人都走出巷口了，肖寒才想起來，這人她見過，一個多月前就在沉香寺山腳下易先生易書仁的家裡，那個一直拿壺給花澆水的聾啞女人。肖寒正在暗想這女人怎麼會到這裡來的時候，她抬頭就看見了老李家門簷上的燈。老李曾經說過，從四牌樓路的巷弄拐進去，第二個門簷上掛燈的便是他家。肖寒敲了敲門，開門的是老李他媳婦兒，肖寒叫了聲大嫂，便跟她走了進去。老李不在家，李大嫂安排她坐下，便去院中叫著老李的名字，外邊兒立馬就有了回音。李大嫂又走進屋，她對肖寒說道：“你先喝口茶，他馬上就回來了。”“老李這是？”“他一個兄弟剛搬過來，就在隔壁。”見肖寒疑惑，李大嫂解釋道。果然沒多久，外麵就傳來老李的腳步聲。“小姐？”老李看見肖寒，甚是意外。“老李，打擾了。”肖寒放下茶杯，笑道。“小姐說的哪裡話，你隻管把這裡當成自己的家，需要什麼儘管吩咐便是。”老李還是如此客氣，雖然他跟海天的時間不長，但肖寒一直對他印象不錯。“是這樣的，我突然收到一封易先生的來信。”肖寒從衣兜裡拿出信封，遞給老李。老李打開看了看，說道：“ 我就知道他這次是衝小姐您來的。”“你見過他？”肖寒問道。老李笑了笑，也沒回答。“你覺得如何？”肖寒又問，她其實想問的是，易先生這樣的人到底適不適合巡捕房？“這人正直，而且可信，小姐你儘管將他收下便是，將來說不定對你大有用處。”老李回道。“我就順道來問問你，你覺得可以就行。”肖寒又說。“小姐，你現在想不想見他？ ”“他在這裡？”肖寒問道。老李又點了點頭：“就在隔壁。逍遙會解散之後，他們便搬了出來，在我隔壁置辦的房子。”“我就不去見他了，你回頭轉告他一聲，讓他直接到巡捕房來找我。”肖寒恍然大悟，怪不得剛才在巷口能碰到易夫人。可看易夫人的樣子？“老李，你對易夫人了解多少？”“啊？”老李沒有想到肖寒怎麼會問起易夫人來，但他還是回道，“我對這個易夫人不是很熟悉，你說她既聾又啞的也搭不上話。我隻知道，易先生十年前救過她一命，具體什麼事不清楚，反正在這之後，兩人就在一起了。”“那易先生沒有提起過？”老李擺擺手，順便往肖寒的茶杯裡添了茶，轉頭低聲對李大嫂道：“去做點吃的，留小姐在這裡吃頓飯。”等夫人出去了，他才回答肖寒：“關於易夫人，不可說不可說啊!當年逍遙會內部有人說易夫人閒話，易書仁知道後，不顧長老的身份把此人教訓了一頓，再後來，他就退了那長老之位，專心過起二人世界來。”肖寒笑了：“看來，這易先生倒是很護短，愛妻如命啊。”老李點點頭，繼續說道：“從那以後，便再也沒有人敢在他麵前提易夫人的不是。”“聽你這樣一說，我倒是對這位夫人越來越好奇了。”肖寒這才將剛才遇到易夫人的事說了下。沒想到老李卻怎麼也不相信，硬說肖寒看花了眼。“不可能的，我過去的時候她還在家中，然後親眼見她回屋休息了。”見老李如此篤定，肖寒未置可否。等吃完飯，她便準備離開了。臨走老李兩口子將她送出門，看著她走遠，這才給門上了門閂。這條巷子隻有三盞燈，讓這條本就逼仄的巷弄看起來有些陰森可怖，昏黃的燈光下，肖寒走得很慢。她走出巷子，轉到四牌樓路上，初上的華燈她的影子拉到路中央，顯得她有點單薄。易夫人？肖寒停下腳步，定了定神，又仔細看了看，她終於確定，從馬路對麵走過來的那個女人就是易夫人。她的腳步比起肖寒快了許多，且目光很專注，她盯著自己的雙腳，好像每一步都丈量過，不長不短，不快不慢，勻稱極了。肖寒想起，似乎這易夫人做每一件事都非常認真，澆花是如此，連走路也這樣？肖寒搖搖頭，喊了聲“易夫人”，見易夫人沒反應，她不禁在心底暗罵自己道：“明明是個聾子，你叫她怎麼會理你？就算她聽得見，又怎麼答應你？”她決定等易夫人走過來再與她打招呼。易夫人過來了，她笑著將手伸到易夫人身前將她攔住，可令她意外的是，這一次易夫人依然沒有理她，還是同剛才一樣，似乎沒有看見她，擦著她的肩膀直接走了過去。“誒，你——”肖寒本想說什麼，傾刻間又泄了氣，然後緊跟著易夫人走兩步，最終還是停了下來。這兩步，是因為易夫人擦肩而過時，她忽然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而等她跟上去，又什麼都沒有了。她已經不敢確定，是不是自己的鼻子出了問題，或者是風的緣故，又或者是自己的錯覺？肖寒不喜歡莽莽撞撞的自己，更何況，她也不能對一個聾啞人做什麼。可她沒想到的是，就是她這次突然間的猶豫不定，讓她在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都陷入到懊悔之中。肖寒攔了一輛黃包車，朝自己家方向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