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東門巡捕房的人花了三天,終於理清上海灘能夠治理花柳病的醫院、診所,以及遊方郎中,後又經吉利煙行報案夥計證實,這才查到宋梁生前去過栗子路上的一個寧康堂醫治過。 幾經打聽,他們拿到了這個寧康堂的具體地址。 據說,寧康堂內隻有一個大夫,專治疑難雜症,而且藥石有功,手法奇特。 肖寒和冉飛決定去會一會這位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大夫,二人一早便尋到了栗子路,沿著栗子路又走了一段,他們終於看見寧康堂的招牌。 不同於彆的藥堂的招牌,寧康堂隻用了一塊綠色的破布懸掛在的門簷上,上麵寧康堂三字顯得油膩而無力,相比之下,它旁邊的兩個鋪子都顯得光鮮亮麗許多。 冉飛皺了皺眉,不禁問道:“這樣的地方真能診好病?” 肖寒笑道:“那可不一定,我國自古就不乏名醫奇人,搞不好有的病人還就隻衝這招牌。” “我們進去吧。”冉飛說著率先從兩個鋪子中間那條細長而黑暗的甬道走進去,他邊走邊嗤之以鼻,等眼睛適應了,這才說道:“這味道可真難聞。” “你見過哪家醫院或者藥堂味道好聞的?”肖寒笑道,跟著冉飛踩上一道向下的樓梯。 肖寒沒想到,寧康堂居然在地下一層,兩人還沒下完樓梯,便見七八雙眼睛齊刷刷地盯著他們,冉飛尷尬一笑,問道:“周大夫在嗎?” “排隊。”冷冷的聲音傳來,肖寒這才看清楚說話的人在給另外一人把脈。 昏黃的燈光下,錯落地坐了八個病人,而那個周大夫,從他們下到屋子後,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他的身後,站著一個年輕貌美身穿黑色旗袍的女人,女人正輕輕拍著懷裡一隻雙眼緊閉可身子卻躁動不已的黑貓。女人顏色木然,同這周大夫一樣,完全無視這屋子中的所有人。 整個寧康堂安靜而壓抑,肖寒和冉飛在那幾個病人後麵矮凳上坐下。 等坐定後,肖寒這才發現,這周大夫竟是一個獨臂人,他黑色長衫右邊袖子空蕩蕩的垂掉著,他用左手切脈,左手寫字,整個過程行雲流水。 他一句話也沒說,將方子遞給那病人,那病人接過單子,也是一句話也沒說,轉身登登登地上樓梯離開了。 而那張看病的桌上,除了筆墨紙硯外,就隻剩下一隻裝滿水的半透明瓷杯。 下一個病人是個四十多歲的婦女,肖寒見她將一個信封遞給那個抱黑貓的女人後,便在周大夫桌子前的凳子上坐下,自動將手放上桌。 那周大夫還是一句話也不說,他靜靜地看著瓷杯中的水,過了一小會兒,才開始給那婦女切脈。 他依然沒說話,肖寒從始至終連他的表情都未看清楚。 她和冉飛相視一眼,冉飛搖了搖頭,意思等這幾個病人離開之後才問這周大夫。 氣氛詭異極了,肖寒忽然覺得有點冷,她往冉飛身邊靠了靠,恍惚間竟覺得那抱貓的女人也看了他們一眼,不知是看冉飛,還是看自己。 女人的目光冰冷而犀利,隻那麼一瞬,她又低頭看著自己懷中的貓,一雙芊芊玉手在貓背上來回撫摸著,那動作彆提有多溫柔。 肖寒實在百無聊賴,便正大光明地打量起這個女人來,她猛然間驚覺,這女人和整個寧康堂完全不搭調。 她不僅麵容姣好,身材勻稱,相比起那個不修邊幅周大夫,她穿戴得更是體麵,她身上的黑色旗袍不管是麵料還是剪裁都屬上成,她耳朵上戴著一對精致的翠藍耳墜,左手腕上還有一隻暖潤的白玉鐲。 在這昏暗的房間中,如果不算之前恍惚間看見的那道冰冷的眼神外,這女人簡直就像是偶然跌落凡間的黑天鵝,她看起來溫柔得像水,冷漠得像冰。 已經快一點了,估計外麵已是日正當空,終於,最後一個病人拿著藥方離開。 周大夫開始將桌上的筆墨收起來。 冉飛走上前去,一把按住他正在收紙的手,說道:“周大夫,我倆還沒看呢?” “你倆沒病!”周大夫停下收紙的手,轉而端起那隻瓷杯,喝了一口水後,淡淡說道:“時間到了。” “什麼時間到了?”冉飛問道。 “二位下次可以早點來,我寧康堂開張時間是子時到午時三刻。”周大夫放下瓷杯,淡淡地說道。 聽他這樣說,肖寒忙看向自己的手表,指針正指向十二點三刻,她不禁暗暗稱奇,因為她已經觀察過,寧康堂內,除了幾根凳子外和一張桌子在,就隻剩下幾個大活人,根本不存在時鐘之說,他們沒有手表,這地下又暗無天日,不知這周大夫何以知道時間的。 冉飛直接在凳子上坐下來,兩指從口袋中夾出探員證件,遞到周大夫眼前:“既然到了歇業時間,那我們不看病,看點其它的。當然,不是你看,而是我看。” “比如說?”周大夫並沒有審視冉飛的探員證,看樣子他已經知道冉飛二人是何來曆了。 “比如最近兩個月內,你所接診過的花柳病病人名單。” 冉飛的話音剛落,肖寒發現,抱貓女人那隻摸貓的手明顯僵了一下。 隻那麼一下,她隨即就緩和了下來,抱著貓徑自走到一邊,在一根凳子上優雅地坐了下來。 “你看見了,我這裡看病不論性彆,不論年齡,不論身份,不論病症,我隻負責診病和開方,不會留病人的身份信息,連藥都需要他們自己到彆的藥房去抓,所以,很抱歉,並沒有你所說的名單。” 周大夫慢條斯理地答道:“而且,這已經涉及到病人的隱私,作為大夫,我沒有權利將他們的信息公開。” “我想,像周大夫這樣的,應該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況且,花柳病這種病,並不是哪個人都能犯的。我現在隻是想告訴你,最近我們接到的兩宗案子,死者均與你寧康堂脫不了關係。”冉飛將搭在桌上的手收回來,手指輕輕地敲擊著桌沿,目不轉睛地盯著周大夫。 “我寧康堂隻救人,不殺人,恐怕二位是來錯了地方,有這功夫,還不如去抓真正的凶手。”周大夫與冉飛對峙著,肖寒發現,他的右眼瞳孔竟是白色的,一片霧蒙蒙的白。 “我們隻是需要你提供一下信息,我們懷疑,凶手的目標是犯了花柳病的病人,既然你是這附近醫治這病的聖手,我想,還有彆的病人也來這裡瞧過,為了他們的安全,我們需要儘快找到他們。”冉飛終於妥協道。 周大夫這次卻沒接他的話,他沉默著,又像是在思考什麼,過了許久,他終於說道:“你們可以去臨安路靠銀杏街的常家看看。” “你不是不知道病人身份嗎?”冉飛站起身,問道。 “大夫也有出診的職責。” 周大夫又開始收拾桌上的紙,沒看已經準備離開的冉飛二人,淡淡地又補了一句:“記住了,要找他們家二少爺。” 肖寒跟著冉飛上了樓梯,她又看了一眼那抱貓的女人,那女人還是低著頭,安靜地坐在凳子上,專心致誌地撫摸著那隻黑貓。
黑貓案:第5章 獨臂大夫(1 /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