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後屢屢插手皇帝的後宮之事,已令皇帝感到厭煩。裘賢妃仗著有她疼寵,日日在跟前麵露愁容,還不到半月就消瘦了不少。太皇太後瞧著心疼,安慰道:“你這孩子,在哀家這裡不必畏首畏尾,有什麼話儘管直說,哀家會替你做主的。”裘賢妃更是淚雨如下,忍不住小聲哭了起來。太皇太後遣退仆人,隻留幾名貼身侍女在場。裘賢妃偷偷地瞥了梁婉一眼,梁婉挑眉示意,她這才哭哭啼啼道:“臣妾沒臉說。”“什麼話不好意思開口?”“臣妾……老祖宗您就彆問了。”太皇太後眉頭一皺,“怎麼,還問不得了?”裘賢妃頓時羞紅了臉,猶豫了許久,她才硬著頭皮道:“臣妾入宮這麼久了,陛下連臣妾的手都沒碰過,想是厭棄臣妾……”說著眼淚又止不住落下,很是委屈。這令太皇太後震驚。李楚的性情她是了解的,雖不太沉迷溫柔鄉,但也不至於做到如斯地步。意識到蹊蹺,她皺眉問:“你入宮這麼久,他都沒碰過你?”裘賢妃紅著臉點頭。太皇太後的眉頭皺得更深,命令道:“錦繡,你去趟怡和宮,把姚淑妃找來!”裘賢妃緊張道:“老祖宗,您不必責備淑妃姐姐,是臣妾不好,惹陛下厭棄,怪不得她。”太皇太後抿著唇,沒有答話。見她神情陰霾,裘賢妃更是惴惴不安。薑嬤嬤親自去了趟怡和宮,卻不想李楚也在那裡,並且還喝了不少酒。薑嬤嬤把來意告知,姚淑妃頓時便明白興師問罪來了,不動聲色尋求庇護。李楚一聽到這些事就心煩,語氣不善問:“裘賢妃在皇祖母那兒?”薑嬤嬤道:“回陛下,賢妃娘娘在明月宮。”許是酒勁兒上頭,李楚一把抓住姚淑妃的手往外走,說陪她去明月宮,倒要看看裘賢妃能作出什麼妖來。莫約茶盞功夫,兩人到了明月宮。眾人都沒料到李楚會來,容蘭等人連忙行禮。太皇太後見到這情形居然還能麵不改色,問道:“皇帝怎麼來了?”李楚起身道:“孫兒方才在怡和宮討酒喝,恰巧碰到薑嬤嬤來傳話,說你們都在這裡,故過來湊湊熱鬨。”停頓片刻,看向梁婉道,“母後你們都在討論什麼呢,好像很熱鬨啊,朕也來嘮嗑嘮嗑。”梁婉勉強笑道:“倒也沒說什麼,就是閒話家常罷了。”李楚看著她,眼裡帶著刺人的嘲弄。太皇太後道:“皇帝你喝了不少酒,怕是醉了。”說罷看向薑嬤嬤道,“你且把他安頓下去休息休息。”薑嬤嬤應了聲是,正要來攙扶李楚,卻被他推開,嬉皮笑臉道:“皇祖母,孫兒沒醉,孫兒頭腦清醒得很。”又道,“你們嘮家常朕也想聽聽。”說罷自顧找了張椅子坐下。薑嬤嬤為難地看向太皇太後,她閉目沉默半晌才抬手示意她退下。薑嬤嬤趕緊退到一旁,李楚則翹著二郎腿命人上茶,太皇太後道:“給皇帝上解酒茶,他喝多了,弄些茶水清醒清醒。”太皇太後說這話時是看著姚淑妃的,姚淑妃連忙跪下,害怕道:“臣妾知錯,不該縱容陛下貪杯。”太皇太後沒有說話,李楚起身把她攙扶起來,說道:“你知什麼錯,是朕自己高興多喝了兩杯,怪不得你。”太皇太後看不慣他的偏袒,皺眉道:“後宮妃嬪有規勸職責,皇帝你如此偏袒,也太不像話了。”李楚漫不經心道:“皇祖母說得是,孫兒下次不犯就是。”太皇太後的臉陰沉下來,裘賢妃在一旁看著祖孫二人你來我往,對姚淑妃更是嫉恨。氣氛一時陷入僵持中,梁婉仗著有太皇太後撐腰,不怕死道:“陛下,後宮唯有雨露均沾才能讓眾人心安,您如此偏寵姚淑妃,對裘賢妃委實不公。”“母後此言差矣,姚淑妃入宮與朕相伴多年,又體弱多病,朕感念情分多加照拂,何來偏寵之說?”話鋒一轉,“倘若朕不念舊情,豈不又得被母後訓斥,落下個喜新厭舊的名聲來?”梁婉一時語塞。太皇太後打圓場道:“你這孩子要較起真兒來沒人說得過你。”李楚不吃這套,故意氣她道:“皇祖母既然這般關心朕的後宮,朕倒不如擴充擴充,以便開枝散葉,免得皇祖母日日惦記擔憂。”“你有這想法自然是好。”一旁的裘賢妃看著乾著急,本來想裝可憐博得皇帝青睞,誰知弄巧成拙不由得心急火燎。李楚故意問道:“賢妃,朕想擴充後宮,你覺得如何?”裘賢妃抽了抽嘴角,懊惱地看向太皇太後和梁婉,硬著頭皮道:“既是陛下的意思,臣妾自然沒有異議。”李楚點頭,又問姚淑妃道:“你呢,意下如何?”姚淑妃笑眯眯道:“陛下的後宮裡隻有臣妾和賢妃妹妹委實寂寞了些,多添些人進來伺候陛下,我們姐妹倆也好解解悶。”說罷看向裘賢妃,“賢妃妹妹,你覺得呢?”裘賢妃恨恨道:“姐姐說什麼都有理。”太皇太後插話道:“擴充後宮是大事,馬虎不得,禮部應好好甄選合適的姑娘送進來供皇帝挑選。”李楚笑道:“皇祖母言重了,擇日不如撞日,不如今天朕就隨便挑幾個吧。”此言一出,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太皇太後皺眉道:“什麼叫做隨便挑幾個?”李楚審視全場,目光落到幾個宮人身上,伸手指著其中一個宮女問:“你叫什麼名字來著?”那名宮女在薑嬤嬤手底下做事,沒料到皇帝會忽然問話,連忙跪下,哆嗦回答道:“奴婢叫珠璣。”“珠璣?這名字好!”又道,“你抬起頭來。”珠璣恐懼地偷瞥了薑嬤嬤幾眼才膽怯地抬起頭,李楚仔細端詳道:“模樣也不錯,你今年多少歲了?”“回陛下,奴婢今年十八歲。”“在誰手裡做事?”“薑嬤嬤。”李楚當即看向薑嬤嬤,笑嘻嘻道:“薑嬤嬤,朕也是你從小看著長大的,今兒向你討要這丫頭來做個美人,你可願意?”薑嬤嬤的臉綠了又綠,強顏道:“陛下瞧得上珠璣,那是她的福分。”太皇太後道:“皇帝兒戲了。”李楚挑眉反駁:“珠璣是明月宮的人,難不成皇祖母舍不得這丫頭?”“珠璣身份卑賤,怎有資格服侍你?”“皇祖母此言差矣,英雄不問出身,珠璣能在薑嬤嬤手裡做事,想必也是德行端正之人。而薑嬤嬤又是皇祖母您的左膀右臂,朕相信,但凡是出自明月宮的人都不會太差才對。”這話把太皇太後噎得無語。李楚目光灼灼地看著她,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反而帶著叛逆的挑釁。他是在向她宣戰!裘賢妃不懂得其中意味,急急呼道:“老祖宗!”她這一求助更把李楚的壞脾氣激了出來,板臉質問道:“賢妃莫不是對珠璣不滿?”裘賢妃咬唇不語,珠璣則跪在地上悲喜交加,悲的是她成了炮灰,喜的是竟然撿了個便宜成為了皇帝的女人,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好事居然落到了她的頭上!太皇太後知道今天皇帝故意讓她不痛快,索性成全他道:“珠璣你還不快來謝恩。”珠璣這才過來謝恩。裘賢妃死瞪著她,恨不得把她的頭盯出一個窟窿。姚淑妃故意道:“賢妃妹妹,你這是有什麼話要對珠璣說嗎?”裘賢妃尷尬地把目光轉移到彆處,卻見梁婉正在看她,臉色不太好。既然鐵了心要給太皇太後添堵,李楚前前後後挑了四五個宮女來充當美人,才人和婕妤等。被選中的宮女無不欣喜。因害怕自己也成為祖孫二人博弈的炮灰,容蘭一直都低調地充當背景板,李楚也未曾留意過她。哪曉得梁婉對她動了小心思,突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安排她下去辦差。恰到好處的提醒令李楚的目光轉移過來,伸手指著容蘭道:“你過來。”容蘭如被雷劈!李楚道:“我記得你,叫容蘭是吧?”容蘭頓覺整個人都虛脫了,梁婉故意道:“陛下問你話呢。”“回,回陛下,奴婢叫容蘭。”“今年多大了?”“奴婢……二,二十三歲。”李楚默然片刻,“唔,年紀是大了點,不過模樣生得好。”頓了頓,“朕封你做才人吧,容才人。”那聲“容才人”把容蘭僅存的理智激了回來,她連忙道:“陛下!”李楚看著她道:“怎麼,你有話要說?”容蘭心亂如麻,語無倫次道:“奴婢記得陛下曾說過奴婢是孤星入命之人,今被陛下封為才人,恐損陛下天威。”李楚愣住,隔了半晌才問:“朕有說過這句話嗎?”“有的,奴婢記得很清楚。”“那便是朕喝醉酒說的,若真有這事,你也不用擔憂,朕自會罩著你。”“……”陛下,您的金口玉言呢?!容蘭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梁婉用充滿惡意的語氣說道:“陛下對容蘭青眼有加,這是她的福氣,瞧她都高興得傻了呢!”容蘭無視她的冷嘲熱諷,腦中千百回轉,琢磨著怎麼把“才人”推卻。誰知太皇太後忽然發話道:“既然皇帝封了你,那便受著吧。”容蘭眼前一黑,差點暈厥過去。至於太皇太後與梁婉的對話她一個字都聽不進去,滿腦子都是“容才人”。她才與鳳棲梧私定終身,結果卻弄了這麼一出,要是鳳棲梧知道,他又是什麼反應?想到此,容蘭後背冷汗淋漓,心中焦灼萬分,卻束手無策。今日梁婉的舉動已經很明顯了,想擺脫她,或者說擺脫她的監控。從今天開始她要靠自己獨立生存了,帶著知曉皇室秘密生存下去。皇帝隨隨便便一句話就改變了這些宮人們的命運,她們無不感恩戴德,唯獨容蘭心有所屬,愁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太皇太後心裡頭雖惱火皇帝的胡作非為,卻也不好拂下麵子,免得落人口舌,說她連幾個奴仆都舍不得。容蘭等幾名宮人被封的事就這麼定了下來,李楚親自叮囑侯公公把事情落實下去。待他帶著姚淑妃離去後,裘賢妃哭訴道:“老祖宗您瞧瞧陛下他……”話還未說完,太皇太後就嗬斥道:“哭什麼哭,不就封了幾個不起眼的才人美人麼,看把你急得儀態儘失,將來若是做了皇後,天天抱著醋壇子,哪還了得?!”這話把裘賢妃唬住了,委屈地噤聲。梁婉頻頻給她使眼色,裘賢妃更覺憋屈。太皇太後比她更鬱悶,卻不好當著這些小輩發作,便道:“你們都過來。”容蘭等六個宮女規規矩矩地跪到她麵前,她沉聲道:“你們都是從明月宮出去的人,哀家不管今天皇帝賜封你們的目的是什麼,既然已經賜封了,你們就好好地伺候皇帝,若誰心存異心,哀家絕不輕饒!”眾人齊聲道:“奴婢謹記太皇太後訓導。”“都散了吧。”太皇太後疲憊揚手,裘賢妃還想說什麼,被梁婉用眼神止住,她隻得作罷。二人作伴回宮,路上裘賢妃恨恨道:“姚淑妃真是可惡,不知陛下吃了什麼迷魂湯,事事偏袒她。”梁婉淡淡道:“她身子羸弱,生養不出子嗣,又能得意到幾時呢。”又道,“倒是你有太皇太後撐腰,還怕她不成?”“話雖如此,可今天陛下對她的態度實在讓人眼熱。還有,陛下跟老祖宗生氣胡亂賜封,簡直就是兒戲!”“你怎麼不好好想想陛下為什麼跟老祖宗生氣?”“臣妾……”裘賢妃窩囊地跺腳。梁婉繼續刺激她道:“若不是你不中用在老祖宗麵前哭訴,她又何苦去把姚淑妃找來碰了陛下的釘子?”裘賢妃閉嘴不語,沉默了半晌,才瞥了幾眼身後的容蘭,譏諷道:“是的呢,臣妾還沒好好恭喜太後娘娘身邊的容姑姑喜得陛下垂青呢。”梁婉愣住,隨即便笑道:“能被陛下看中那是她的福氣,你又何苦滿口含酸?”又道,“賢妃你也彆生氣了,那姚淑妃的母家天高地遠的,來日方長,你的優勢總能顯現出來。”裘賢妃這才稍稍覺得痛快了些。梁婉雖瞧不上她的性子,卻也明白這種人容易掌控,可比容蘭好拿捏多了。回到寧清宮,梁婉非常高興地賞賜了幾樣東西給容蘭。容蘭開門見山道:“娘娘這般替奴婢高興,想是已用不著奴婢了。”梁婉喝茶的動作微微停頓,皮笑肉不笑道:“不是哀家用不著你,是把你放在寧清宮大材小用,恰好陛下垂憐,賞你做主子,他日說不定還能飛上枝頭做鳳凰呢,到時候哀家臉上也有光。”容蘭平靜地看著她,不知怎麼回事,那種眼神看得她很心虛。放下茶杯,梁婉起身朝容蘭走去,撿起一支金鳳釵插到她的發髻上,許是用力太狠,以至於容蘭微微皺起了眉頭。“哀家煞費苦心替你鋪路,你倒是不領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