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偷梁換柱(1 / 1)

金雀釵 十三兒 1898 字 4天前

檀木佛珠在手中緩慢掐撚,些許陰霾由心底滋生,她已隱隱覺察到了端倪。一旁的薑嬤嬤不安地絞著手帕子。也不知過了多久,太皇太後才歎道:“這出一石二鳥之計著實使得妙哉,所幸消息還未走漏,你暫且還有時間設法解救自己,倘若處理不當,哀家也保不住你了,你可明白哀家的苦衷?”鳳棲梧抿著唇點頭,她示意他退下,他心事重重地走了。還未走遠,薑嬤嬤便跪地道:“老祖宗,奴婢相信鳳七定然沒有膽量敢毒殺皇太後,還請明察!”太皇太後冷笑一聲,道:“安息香出自攬月軒,就憑這一點他便脫不了乾係。”停頓片刻又道,“雍王這一計使得狠辣,一旦東窗事發,不但成功挑撥了丞相府和皇家的關係,鳳棲梧更成了替罪羔羊,你說到時候哀家是保卒,還是保車?”“這……”薑嬤嬤犯起難來。太皇太後緩緩起身,疲憊道:“哀家乏了,等會皇帝過來便由你打發他去。”“奴婢領命。”這天夜裡寧清宮顯得格外寂靜,容蘭獨自守著上官櫟陽的屍體,四周的燭火不安地跳動,令她隱隱感到不安。許是怕黑,她特地把每盞紅燭的燭芯撥了撥,殿內頓時亮堂堂的,溫暖了不少。守到子夜時分,她實在困倦打起盹來。迷迷糊糊中,一道冷風從頸邊掃過,容蘭猛地一激靈,殿內的紅燭忽然熄滅,黑暗中隱隱飄來陣陣嗚咽聲,那聲音忽遠忽近,甚是嚇人。她努力鎮定,大聲喝道:“何方鬼魅在此作怪?!”嗚咽聲仿佛受到驚嚇瞬間消失,不一會兒前方忽然出現一道模糊白影,那白影緩緩向她走來,啼哭道:“容姐姐,是我呀,我是善存啊……”容蘭的心猛地揪起。善存哀哀地望著她,淚眼婆娑道:“容姐姐,你為何不救我?我不想死啊,阿娘天天盼著我出宮去孝敬她,我死得好冤枉,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陣陣嗚咽聲從各個角落裡飄出,一道道白影從大殿的每一個角落裡爬了出來,他們紛紛朝她包圍而來,一臉猙獰地向她討債,索命……“啊”的一聲驚叫,容蘭從噩夢中驚醒。她失魂落魄地蜷縮在牆角,驚悸地望著空蕩蕩的大殿,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這是她一生中最煎熬的時候,就算十歲那年發大水沒了爹娘和弟弟她都不曾這般恐懼過。現在她忽然想念周崇安,想依偎在他的懷裡告訴他此刻她很害怕,她很需要他,需要他的依靠,他的安撫。“崇安,崇安……”她一遍又一遍地喚著他的名字,每喚一遍,淚水就垂落得更加洶湧。之前她以為再熬四年便能出宮嫁給他,現在才開始意識到,他們的緣分恐怕這輩子都續不上了!在娘胎裡他們就訂了娃娃親,打小就是一對兒,直到十歲那年山洪暴發才把兩家人衝散了。之後她的日子過得極其艱辛,屢屢被轉手販賣,到了十三歲那年被賣入宮中,機緣之下薑嬤嬤看中她乖巧伶俐,這才讓人嚴格管教。她沒少挨過打。晚上睡覺姿勢不雅,打;說錯話做錯事,打;活計沒能按時完成,打;壞了規矩不聽話,打!待到年紀大了些長了記性,才免了不少皮肉之苦。這些年她沒少想法子打聽父母蹤跡,卻一無所獲。直到兩年前的一次偶然,她在宮裡頭的消息被周家人打聽到了,周崇安不顧家長反對,特意在探親時隔著柵欄與她相見,願與她再續前緣,隻待她年滿二十五歲出宮後就成親。她欣喜不已,雖從他口中得知父母和弟弟沒了,但也寬慰他的情意。他未曾嫌棄過她,許諾一生厚待如初。從此無根之人便有了盼頭和依靠,她日日祈盼,盼著能儘早出宮,盼著能嫁給意中人,生一雙兒女過平安日子。甚至在夢裡頭她都會笑醒,感謝老天給了她再生的機會,讓她從此有枝可依。可現在,上官櫟陽的死打碎了她的美夢,鳳棲梧是不會讓她活著離開皇城的。一想到那雙深邃幽暗的眸子,她的身體就不由得發起抖來,打從心底感到害怕。傷傷心心地哭一場後,容蘭在困倦中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第二日豔陽高照,她揉著紅腫的雙眼看外頭,頗不適應。閉目好一陣兒,她才起身去看上官櫟陽的屍體,屍體已經變色,開始發腐了。她捂著鼻子害怕地後退幾步,內心七上八下的,惶惶不安。待到中午時分,忽見明月宮那邊來人,是霍公公。容蘭趕緊跟他行禮,他道:“昨兒個可委屈姑娘了。”容蘭連忙道:“公公哪裡的話,奴婢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了。”霍公公笑了笑,安慰道:“有薑嬤嬤在,她會想法保你性命。不過,這裡可不能再出紕漏了。”容蘭連連點頭。霍公公抬手示意兩名太監去處理上官櫟陽的屍體,並讓她把床上的東西清理乾淨,該燒的燒,該埋的埋。容蘭一一應承,見屍體被兩名太監裝進麻袋抬出,她欲言又止,霍公公意味深長道:“不該你過問的你莫要問。”容蘭連聲說是。霍公公把事情處理好便走了,走到門口時忽然頓住,扭頭衝她招手。容蘭小跑上前,他低聲道:“瞧你哭得那可憐樣兒,趕緊去洗洗,晚些時候等著伺候新主子吧。”容蘭心頭一驚,正欲開口,霍公公還是那句話:“不該你過問的你莫要問。”傍晚時分明月宮那邊送來一人,那人的樣貌令容蘭吃驚不小,咋一看還以為上官櫟陽複活了,須十分仔細,方能分辨出二人的不同之處。辦差的人道:“薑嬤嬤吩咐了,等會霍公公會指派幾個宮人過來伺候,你可要小心應付。”容蘭點頭說是,辦差的人也未多說其他便匆匆走了。她憋了滿肚子疑問,雖然心中沒譜,好在是事態總算有了新的進展,也讓她如釋重負。將近大半夜那名陌生女子才渾渾噩噩地轉醒過來,隻覺得喉嚨一陣乾癢難受,沙啞道:“水,水。”容蘭連忙倒水來喂她,她接連喝了兩大杯,待頭腦清醒些後,困惑望著她問:“你是誰?”容蘭笑道:“娘娘您可算醒了。”女子愣住,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道:“什麼娘娘?”容蘭故意摸她的額頭,自言自語道:“娘娘怎麼病糊塗了,竟然連寧清宮都忘了。”女子更是莫名其妙,她粗暴地甩開她的手,想起身,卻覺身子軟綿綿的,渾身無力。容蘭趕緊攙扶她,念叨說:“娘娘前些日子生了場大病,到今兒才稍稍好轉,這些日陛下都來探過您好幾回呢,就怕您鳳體欠安。”聽她一說,女子更是吃驚不已,半信半疑問:“你說陛下來探望我?”“嗯,陛下來探過好幾回了。”女子怔了怔,心下不禁犯起嘀咕來,這女人有毛病不成,儘說些奇怪的話。她掙紮著推開她,搖搖晃晃地走了出去,外頭服侍的宮女太監們見她出來,連忙跪地行禮。那陣仗可把她嚇壞了,像見鬼似的跑了回去,瞥見大銅鏡,慌忙跑過去看鏡中人,失措道:“方才,方才他們叫我什麼來著?”容蘭畢恭畢敬地站在一旁回答:“太後娘娘。”女子眉頭一擰,懊惱反駁道:“不對,你看這張臉,哪是什麼太後娘娘?”容蘭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娘娘真是病糊塗了,您自個瞧瞧,這明明就是上官櫟陽的模樣,咱大燕朝的皇太後啊!”此話一出,女子心底一咯噔,不由得發起虛來。她明明記得她叫梁婉,並非什麼上官櫟陽,更非什麼大燕太後。可眼前的情形怪誕得可怕,瞧這女人一本正經的樣子,不像是騙她的,莫不是她真就大病一場,把腦子給燒糊塗了?恐懼由心底萌發,梁婉忍不住掐手心,疼!為了打消自己的驚恐,她開始碎碎念:“天地自然,穢炁分散。洞中玄虛,晃朗建元……”聽她念叨奇怪話語,容蘭好奇問:“娘娘念叨什麼呢?”梁婉瞥了她一眼,居然神經質地去摸她的手,有溫度,有生息,完全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僅有的理智在最後崩潰了,她窩囊地鑽進了被窩,又開始叨叨絮絮地念了起來:“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誦一遍……”看她鑽進了被窩,容蘭的嘴角微微上揚,終是個年輕的女孩兒,她隻稍微一唬,便讓她摸不著頭腦了。次日一早接到薑嬤嬤傳來消息,說太皇太後會來寧清宮一趟。容蘭趕緊喚梁婉起床梳洗,怎知她發起了脾氣,賴在床上死活不起來。容蘭隻得各種誘哄,梁婉偏不吃她那套,折騰了好半天,她忽然小聲道:“前兒這床上才死了人,莫非娘娘……”梁婉猛地坐起身來,抓住她的手道:“你說什麼?你方才說什麼?!”容蘭微微一笑,招呼宮女們過來服侍她起床梳洗,並輕言細語道:“奴婢方才說待會兒太皇太後要來寧清宮看望娘娘是否安康。”說罷無視她的驚恐,半威脅半安撫地扶她坐到梳妝台前,嫻熟地替她梳頭綰發。被一乾宮女打扮後,梁婉的氣質徹底改變了,她有些不可思議地望著鏡中的自己,那完全是一個端莊的貴族女子,與曾經的卑賤判若兩人。容蘭服侍她用了些早膳,才剛剛用完就見明月宮的太監來報,說太皇太後快到了。梁婉不免緊張,容蘭輕聲安撫了幾句,又示範了下行禮的規矩,神色從容,仿佛眼前的人就是上官櫟陽一般。沒過多時,隨著一聲傳報,太皇太後來了。梁婉瞅著那身素雅打扮的老人,一時發起愣來。容蘭不動聲色提醒她行禮,她慌慌張張地跪下磕頭,太皇太後的眉頭皺了皺,道:“起來吧。”容蘭趕緊攙扶梁婉起身。畢竟是沒見過世麵的市井小民,這陣仗著實把梁婉嚇壞了,兩腿直發抖,頭更是耷拉著,恨不得把地上盯出一個窟窿來好鑽進去。太皇太後細細打量她,表情雖溫和,眼神卻銳利。她隨口問了些家常話,梁婉一直沉默,都是容蘭在一旁代答。確保眼前的“上官櫟陽”是個活物後,太皇太後並未待多久,很快就離去了。容蘭微微鬆了口氣,懸掛的心稍稍落了下來。也不知上頭做著什麼打算,之後幾天又來消息,說一品夫人朱氏會入宮會親,讓容蘭好生應付。容蘭不禁頭疼起來,梁婉畢竟是冒牌的,朱氏要看到她肯定會穿幫,她實在想不通他們此舉有何目的。殊不知朱氏入宮會親是丞相請求的,不知是哪個挨刀的泄漏了風聲,說皇太後大病後言行異常,丞相很是擔憂,這才求皇帝開恩會親探望。皇帝不知內情,自是準予,故才有了這茬。容蘭縱有三頭六臂也封不了梁婉的嘴,朱氏來寧清宮梁婉故意把她支走,她猶豫地看著她們,一時也想不出法子來,隻得無奈退下。連日來的異狀本就把梁婉折磨得崩潰,又見朱氏自稱是她母親,便當場發作了,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她不認識他們,並不是什麼上官櫟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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