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彗星難以控製地紅了臉,跳了心,目光無法從邱諦臉上移開半分。他曾是儒雅型男,也曾是“鄉下人販子”,而今他一襲錦袍、衣袂飄飄,一頭銀灰色長發襯得膚色雪白、如凝似脂。如劍濃眉之下,高挺鼻梁之上,一雙桃花眼微微眯起,長睫輕輕一顫,既溫柔又靈動,既繾眷又邪佞。薄唇微抿,稍稍一勾,便是極致的魅惑風情。不動聲色,便將人的心兒勾得酥酥癢癢,好似書上的夜坤下了凡。不,他就是夜坤。初見時,林彗星便覺他眼裡有深海,海中星光閃爍,令人挪不開眼。這樣的男人若是當演員,定會引得一票少女粉為之癡迷。她萬萬沒想到,見識美男無數,素來清醒自持的自己,竟有一日真叫一個男子迷花了眼兒。為防沉溺男色影響演戲,她指甲狠掐掌心,猛地站起身來,說出接下來的台詞。邱諦緊隨而上,走位行姿亦瀟灑好看:“如此聰慧的小公主,令吾心如焚火,灼灼之情,難以自禁。在下愛慕公主良久,今日特地來此提親,萬望公主答允。”完蛋,這麼拗口又中二的台詞從他嘴裡說出來,竟該死的好聽。在彗星即將再度沉溺之時,邱諦眸中忽而閃過得意之色,似一桶冰水將她潑醒。她在方才演戲時一直被他帶著走,難以表現出自己的演技,這讓洪孝明瞧出來可不得了。彗星連退三步,神色複雜地盯著他,將葉瀾止內心的矛盾通過神態和動作表現出來。無論邱諦如何引誘,她都堅持自己的表演不動搖。監視器前,洪孝明看得倆綠豆眼兒直放光,沒錯,沒錯,這就是他想要的感覺!夜坤的步步誘惑,瀾止的矛盾複雜,他們倆演得再恰切不過了!時機正佳之時,威亞再度吊出個人兒來。“Cut!”洪孝明氣惱地竄起來,方才邱諦和林彗星對戲無NG,無論台詞、走位、神態都是一氣嗬成,心內戲跌宕起伏堪稱完美。豈料魏奇宣一上場,不止降落位置出現了偏差,姿勢不夠帥氣,連氣場都弱了一大截兒,看起來倒像是夜坤的屬下來彙報工作的。“奇宣,禁欲感不是板著一張臉就行了的,你得端出那股子勁兒……”洪孝明忙著給魏奇宣講戲。林彗星鬆了些勁兒,擦了擦額上的汗,忽而覺得腰背處涼涼的。原是方才演戲太過拿勁兒,竟繃出了一身的汗來。嶽戈跑過來給她遞茶,偷偷報喜:“彗星姐,剛才洪導直誇你演得好呢!”她點點頭,卻沒有接茶杯,而是徑直找上了邱諦:“你故意的?!”邱諦劍眉一挑,斜斜地瞧過來,真真兒是萬種風情,誘人得很:“此話何解?”他完全進入角色時,連語調都帶了古意。“你之前為什麼不說你是來演夜坤的,為什麼借口回賓館一直不出現,為什麼故意找個普通人跟於樂對戲,擺明就是故意的!”“確實如此,”邱諦勾著唇角,坦率承認,“我是何意,你可猜得出?”“我……”林彗星原本有些氣憤,覺著被他給耍了,可冷靜一想,他的所作所為全然是在履行“演技指導”的職責。既然要演出初見驚豔的感覺,自是自然而然的驚豔最真實,也最動人。“梅斯勒表演技巧,懂?”邱諦道。“……啥?”林彗星一臉懵。“‘梅斯勒表演技巧’的創始人,是美國當代最重要的戲劇和表演教師:桑福德·梅斯勒。他主張演員要把重點放在對對手的‘’和反應上,以摒棄程式化的表演。他反對那種事先決定好的行為動作,主張通過簡單的‘進入規定的真實情境’去體會表演,使表演更新鮮、生動……”邱諦一連串的理論溜出來,說得她一愣一愣的。邱諦禁不住伸手托住她的腦瓜子,左右晃了晃。“乾,乾啥?”彗星鼓著腮幫子,怔怔地問。“把你腦子裡的水晃出來,塞點兒有用的東西進去。”“……”他一刻不損她是活不下去還是怎麼著?偏他是帝廈的“大神”,是她的演技指導,被損了還不能還回去,隻能當個乖學生陪笑臉。“那個……簡單點兒說就是?”“簡單地說,這種表演技法,能使演員活在當下,作出最真實的‘行動’,如實的對當前的活動作出‘反應’。你方才做到了,表演很自然。不信,你可以去看監視器。”“我信,我當然信。”林彗星瞥了他一眼,“不過,你怎麼知道我一定會為你驚豔,萬一我看多了花美男,產生了免疫力,不把你放在眼……你乾嘛?!”邱諦倏爾貼身上前,唇角貼著她的臉頰,一如夜坤最愛對葉瀾止做的那般。林彗星一抬眸,便瞧見他的盛世美顏,心裡小鹿亂踢,簡直要踢出地震。這家夥,這家夥……還真是有自戀的資本呐。見她呼吸急促、眼神躲閃、不再發問,定是心裡有了答案,他撤回身體,從袖中翻出台詞瞧去了。林彗星瞧瞧邱諦,又瞧瞧魏奇宣,再瞧瞧四麵八方使勁兒望邱諦身上拋的曖昧眼神兒,不禁粲然一笑。這邱諦堪稱“千麵郎君”,各種不同類型的角色都能叫他演得入情入境,宛若角色附體。他方才全身心投入角色,一顰一笑一招一式都真實可信,讓她情不自禁做出最真實的驚豔反應,又因心底對他的質疑而存有理智。這一切,都使她再鏡頭前呈現出最真實的複雜情緒,摒棄她原先隻能演繹單一浮誇情緒的弊病。換句話說,不是她演的好,是他帶的好。王者帶青銅,不好都不行。等《妖女斬》開播之時,魏孔雀“古裝第一男神”的稱號,怕是不保咯!“那個邱諦是什麼來頭呀?太難纏了!”片場一角,秦悅瞅著四下無人,躲起來撥通了一個電話,將今晚發生的事情儘數告知。因為邱諦的出現,林彗星超常發揮,讓導演洪孝明極其滿意。魏奇宣表現不佳時,邱諦和林彗星你一言我一語地幫忙分析角色,還耐心地一遍遍搭戲、對戲,後來再拍幾條,效果一次比一次好。導演、副導演、攝像師全都對他們讚不絕口。秦悅給洪孝明吹耳邊風:“洪導,人家戲真是好,都把彗星姐帶好了嘛!您跟邱哥說說,也帶我一把?”言下之意,就是這場戲演好全是邱諦的功勞,沒她林彗星半毛錢本事。豈料這話叫倆人兒聽著了,林彗星還沒說什麼,邱諦先一步開了口:“有天賦,有潛力,有能力,搭戲搭得好必能出彩。反之……洪導,恕我無能為力。”秦悅笑裡藏刀地反駁,卻都被邱諦一一懟了回去。魏奇宣則湊熱鬨不嫌事兒大,時不時地幫襯邱諦幾句。倆人一個冷硬,一個幽默,一唱一和、配合默契,暗諷秦悅是“沒事找抽型人才”。洪孝明“哈哈”一笑,打了個圓場,親自送仨人上回賓館的保姆車。秦悅失了麵子,恨得牙癢癢,卻還保持笑吟吟的表情。她跟在洪孝明身後,對林彗星各種明誇暗諷。她提醒洪孝明,不管林彗星演得是好是壞,一個“汙點藝人”是會拖垮整部劇的。洪孝明猶豫著,態度模糊,始終沒有接茬說換掉林彗星的事兒。秦悅跟得緊了,洪孝明側眸問道:“你就這麼討厭林彗星?”“我……”秦悅一怔,訕笑著。“先彆管旁人了。”洪孝明摸了摸她的腰線,又順手在她手裡塞了張房卡,笑得曖昧不明,“我等著看你下場戲的表現。”什麼下場戲,他分明就是想白占她一場床戲,還什麼代價都不肯出。秦悅心裡暗罵變態,手卻環上了他的胳膊:“哎呦,人家什麼時候讓洪導失望過?”秦悅同電話那頭的人說完,又把偷拍的邱諦照片發給對方。突然,她看著照片上邱諦的側臉有些眼熟,立刻翻開手機相冊查找在彙龍飯店收到的照片。因為偷拍的角度受限,當時拍到的照片大多是側麵照。再加上他穿上古裝演戲之後,就像變了個人,不是特彆熟悉的人真是認不出。秦悅將兩次的照片放在一起對比了好半晌,才終於確定:“是夏一鬆!”帝廈影視的總裁化名“邱諦”親自進劇組演戲,好提攜林彗星?林彗星那副賣笑的本事,還真挺有用嘛!秦悅把上次的照片也發給對方,沒過兩分鐘,微信語音通話就打過來了。對方怒氣衝衝地道:“你搞什麼?!上次在彙龍飯店跟林彗星見麵的根本不是夏一鬆!”“啊?”這下輪到秦悅懵圈了。“你說她跟夏一鬆簽約了,到底簽沒簽,簽的什麼約!?”“是齊嶼拍到了他們在餐桌上簽字的照片,我也不知道……”“蠢貨!”對方怒罵,“我這一手棋,全被你打亂了!”“我……”“我什麼我!”對方強壓著怒氣,緩了緩,“好了,我不是要對你發火。隻是,如果不是她跟帝廈簽約,我本來沒打算壓死她和易釗。現在這一攤亂麻,比我預想的要糟糕。”“這事兒我確實不知道,對不起。可是您想想看,就算林彗星不跟帝廈簽約,還有彆的公司呢,她早晚會背叛的。不像我,我可都是聽您的,您不能半道把我扔了呀。”“算了,”對方冷靜下來,“反正已經走到這一步,沒有回頭的可能,隻能硬著來了。你聽好。”“哎,您儘管說。”“繼續在劇組搗亂,破壞林彗星的聲譽,不要讓她有翻身的機會。”秦悅有些為難:“我倒是出招呢,可林彗星根本不接招。我想激怒她,讓她失控,真是挺難的。還有那個邱諦,也不知道哪兒來一尊‘大神’,不光是帶著她飆演技、拉好感,還各種保護她。怎麼辦啊?”“你知道林彗星為什麼能走到今天當紅的地步嗎?”對方問道,“她從來不會問我‘怎麼辦’,隻會自問,然後找最適合的人,賣笑求幫忙。現在這位‘邱諦’應該就是她求來的幫手,你該自問,該找誰來克他,而不是問我。”秦悅立時肅然:“我明白了,明白了。”“秦悅,把事兒辦好,我們星雲不會虧待你的。”掛斷語音通訊,秦悅摸索著手裡的房卡。一個是陷入醜聞漩渦的女明星,一個是沒啥存在感的十八線男演員,在劇組,還不是受製於導演?她從手包裡拿出粉盒和口紅補妝,撩了撩頭發,露出一個風情萬種的笑來。不遠處的假花樹後,一架攝像機隱匿在花叢中,將秦悅的一舉一動拍攝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