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泛起山川 碧波裡的不是我(1)(1 / 1)

風塵酒館 鰻魚Tech 1978 字 4天前

再次醒來的時候,慕思和我說,有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子,已經在酒館門前搖了整整三天的鈴了。我早說過自己最近十分疲累且嗜睡,卻還是沒料到一覺能睡這麼久,默然地伸了個懶腰後,眼見著外麵開始下起瓢潑大雨,便讓慕思引她進來。等到這個女孩子終於坐到我對麵,我才開始思考,究竟是什麼因由,能讓這個梳著公主頭、穿著漂亮長裙、從頭到尾打扮都很精致的女孩子,生出這麼執拗的念頭。女孩子微笑著禮貌開口,說她叫虞安之,我敲了敲桌沿,覺得是個很好聽的名字。她要求的,是一杯可以交換身份的酒。我這人其實有點起床氣,雖說今天不算被人吵醒,但一醒過來就要聽一個漫長的故事,對我來說仍舊有點痛苦,因此我讓虞安之坐在原先慕思領她坐的位子,自己跑到酒窖前的櫃台製酒,預備等到製完再聽她說故事。沒曾想這個看來十分乖巧的女孩子竟然沒有聽從我的指示,不一會兒就站了起來,徑直向我走來。她轉頭,四處看了看酒館裡的景致,又看了看我,十分好奇地問了一句:“姐姐,你這麼年輕,不上學嗎?”我原本低頭製酒,聽了這話,忍不住抬頭又多看了她一眼,半晌,才笑起來。她被我這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嚇到,迅速低下了頭。我懶得再出口為難她,正好酒製到一半,到了最關鍵的部分,便問起來:“你想要和誰交換身份?”她藏在袖子裡的雙手驀地捏成拳,聲音輕柔卻堅定:“我要和我的雙胞胎妹妹,虞樂之交換。”哦?這倒有點新鮮了。虞安之今年17歲,是個尖子生,本市最高學府的高二尖子班的尖子生。這樣的女孩子,無論生在哪個家庭,應當都是引以為傲的,尤其在她還有個十分不爭氣的雙胞胎妹妹的情況下。說來也怪,這兩姐妹自打從娘胎裡出來就十分不同——雖然長相一樣,但安之從小就安靜乖巧,而樂之自生下來就哭鬨不止,嬰兒時期很是費了虞媽媽一番心力。後來年歲漸長,兩人區彆更甚。彆家的雙胞胎小姑娘從來都是穿得一模一樣,可樂之偏偏不願意和安之穿一樣的衣服。她和安之不同,安之從來都是聽媽媽的意見,媽媽要她穿什麼,她就穿什麼,而樂之在小姑娘時期就開始十分有主見,她都是自己挑選衣服。到了上學時,兩人已經大相徑庭起來——發型不一樣,穿的衣服不一樣,連上的班級都不一樣,要不是名字相似、長相也相似,其他同學大概真不能分辨出這兩人是一母同胞。在虞家,從來都不會有尋常家庭裡父母將雙胞胎認錯的事情發生,大家都知曉,短頭發還總是磕磕絆絆摔跟頭的是樂之,長頭發總是站在身後微笑扶起妹妹的才是安之。虞爸虞媽好不容易將兩姐妹養到十幾歲,考高中的時候,樂之是在臨考前最後幾個月被自家爸媽逼著埋頭苦讀,才勉強達到起分線,等到進了校門,一下子就被分到了臭名昭著的3班。而安之,她輕輕鬆鬆考進了這所學校,又輕輕鬆鬆地進了年級裡最令人豔羨的尖子班1班。彆人每每遇到虞爸虞媽,都會說,你家安之真是又乖又聰明——十分默契地對樂之緘口不提。“從小到大,每個人都說羨慕我,可我最羨慕的,是樂之。”我把製好的一杯略呈灰綠色的酒推到她跟前,重新在她對麵坐定下來,饒有興致地看她一眼。“哦?為什麼?”“小的時候,因為我從不會說不,所以每次去逛街,媽媽幾乎不問我的意見,她總是迅速地替我選中她喜愛的款式,然後陪著樂之去逛完整個商場。“因為我更加堅強,摔倒了也不哭,隻拍拍灰自己站起來,所以爸爸媽媽就總是誇我,可他們看到樂之摔倒,卻都會迅速跑上去把她扶起來。“因為我習慣於聽從爸爸媽媽的安排,所以每個雙休節假日,我的時間都是穿梭在各種各樣的興趣班裡,可是樂之每次去一個興趣班都會回家大哭一場,到了最後,她的所有假期時間,都可以由她自己支配。“我吃什麼都不挑,所以爸爸媽媽總是會在下班路上專門買樂之愛吃的芒果回家,然後樂之一半,我一半,可他們大概不知道,我最討厭吃的,就是芒果。”“十幾年過去,因為樂之小一些,所以爸爸媽媽看起來像是更疼愛我,可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他們對她總是更加寬容一些。”我望著這個總是微笑,卻對人從頭到尾都透著禮貌的疏離的女孩,忍不住感歎:“你從來都不是為自己而活。”虞安之望著窗外小花園裡的秋千:“是啊,我活得根本就不像自己。如果可以,我想要做一回樂之,體驗一下這種隨心所欲的生活。“我愛她,可我太累了,所以想自私一把。”我點點頭,示意她喝下這杯酒,就可以達到心願。杯酒入喉的刹那,我最後一句警告的聲音傳進了她的耳朵,她猛地一激靈,酒都撒出來了兩滴,卻還是沒有猶豫,繼續喝了下去。“你要記住,喝下這杯酒,你就會徹底變成虞樂之,從此以後這個世上,除了你自己,再沒有人知道你其實是虞安之。除非有朝一日真正的虞樂之發覺並想要找回她的身份,否則這杯酒就是無解之酒,永生永世不得反悔。”虞安之的故事並沒有什麼曲折,也不漫長,不過是和她的妹妹虞樂之之間的一些往事,我聽了過後便忘了,也沒怎麼放在心上。那杯酒喝完她就走了,我甚至還來得及在慕思端來午飯前去小花園曬會兒太陽。可是一個月後,再度看到她的臉出現在這酒館裡時,我其實是有些驚詫的。這個虞安之,不,不對,她其實是虞樂之了。她來求的酒,和當初她姐姐來求的,一模一樣。“我聽安之說,她曾來求過一杯酒,我今天再來求一杯同樣的。“我想,我和她,都還是更喜歡原來的自己。”她的這個故事,比原先她的姐姐講的那一個,要長許多,也複雜許多。誠如虞安之所說,她十分羨慕虞樂之,而真正的虞樂之,卻從來沒有羨慕過虞安之。雖然她看起來萬眾矚目,可她活得十分累,這一點,是虞樂之怎麼也不想要的。這個不羨慕,一直持續了十六年,直到進了高中的校門,她和虞安之第一次偷偷假扮對方後,她終於開始有一點點,羨慕虞安之。虞安之和虞樂之,曾在虞安之來我這裡求酒前,偷偷假扮過一次對方。那天和往常沒什麼區彆,安之照例做完最後一道奧數題,向老師交了卷子,就慢悠悠地拿了書包往校門口走去。不料走到校門口正對的那個池塘前,卻忽然被幾個3班的女學生攔住,安之對她們沒什麼印象,隻能隱約從她們穿著的校服上看出些“3班必勝”的字跡來,那些字跡被隱在一群亂塗亂畫的筆跡後麵,都有些看不清了。安之想了想,那幾個字大概是之前開運動會的時候她們寫上去的。她們攔在安之麵前,怎麼也不準她繼續走下去。安之不知道又因為什麼得罪了她們,但她從小就是很多女孩子仇視的對象,因此懶得理她們,往旁邊走了兩步,預備繞過她們離開。不料她們卻被她這無所謂的態度激怒,其中一個立馬上前來挑釁般地把她的校服和書包搶奪了過來,迅速扔進了池塘裡。安之皺眉望著漂浮在池塘上的校服和書包,終於開口問道:“你們想乾什麼?”“乾什麼?”那個領頭的女學生紮著兩個衝天的羊角辮,聽了這句竟笑了起來,“彆急著走嘛,就想和你聊聊天。”安之忍不住嗤笑了一聲,身後一聲響亮的口哨應聲而起,不知道哪個女學生高喊了一句“是虞樂之”,那些人就露出了滿麵驚惶之色,宛如驚弓之鳥。還沒有來得及撤,樂之的賽車已經到了她們跟前,她以腳踮地,歪頭似笑非笑地看著那群女學生。“你們膽子倒是不小啊,敢攔我的人。”“樂之,你聽我們解釋,我們是和你姐姐鬨著玩……”虞樂之隻有三寸長的短發在風裡頂立著,長長的劉海被風吹起,看起來很有些飄逸,但她說出的話,就不那麼溫柔了。“鬨著玩啊?那倒是正好,今天我心情不錯,就陪你們玩玩。”女學生們根本來不及跑,不到三分鐘的功夫,她們所有人的校服和書包就已經全部進了池塘,看起來很是惹人發笑。虞樂之把安之的校服和書包遞給她的時候,見她隻穿著一件短袖的身子正瑟瑟發抖,有些無奈地撇了撇嘴,乾脆把自己的校服脫下來遞給她,還示意她坐到車後座去。“今天彆坐公交了,我帶你回去。”回到家,虞爸虞媽正坐在飯桌前等她們姐妹倆,看到安之手裡拎的還在滴水的校服和書包,紛紛走上前來問發生了什麼事。安之勉強笑笑,說沒什麼事,隻是她不小心摔到池塘裡了,樂之看到了,就把她拉了上來。虞爸虞媽便又是一頓安撫,要她以後小心些雲雲。樂之輕輕“哼”了一聲,走到飯桌前,低頭迅速扒完一碗飯就匆匆進了房間,伴隨著“哐當”一聲,門鎖了起來,安之一邊吃著雞蛋一邊和虞爸虞媽見怪不怪地對視一眼,沒有作聲。晚上安之做完作業上床的時候,樂之已經玩了好一會兒的遊戲了。“虞安之同學,有件事可以拜托你一下嗎?”安之換完睡衣,轉頭笑著看已經把遊戲機丟下、坐直身子盯住她的樂之一眼:“虞樂之同學,你什麼時候這麼變得一本正經了?”“我不是和你說笑,我說真的,下次有人欺負你,你能不能稍微抵抗一下啊?好歹你也是學校人人聞風喪膽的虞樂之的家屬,這麼慫也太給我丟人了!”安之還是笑:“我為什麼要抵抗?我有你啊。”樂之一下子語塞。是了,她有她啊。從小到大,有許多人看不慣虞安之,看不慣她乖巧懂事,是老師最得意的學生、男生眼裡最完美的女生,因此他們就變著法子整她,可每次樂之都會及時出現,像一個守護神一樣,把那些欺負她的人揍得落荒而逃,臨了還不忘再數落她一番。“可是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你身邊,或者說,我沒有在你受欺負的時候出現,你要怎麼辦呢?”安之聽了,就笑著把她的身子拉到被子裡,同她頭抵著頭,彼此的呼吸都近在咫尺。“哪有那麼多假如,更何況其實我沒有你想象的這麼容易被欺負,你信不信?你要是不信,我們明天交換身份試一試?”樂之一下子睜大了雙眼:“你說明天?一整天?”安之笑著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對呀。”其實她們倆長到這麼大,也曾偷偷裝扮過好幾次彼此。上了高中以後,兩個人還專門買了假發,安之把自己買的那一頂修剪成樂之的發型,樂之則把自己買的那一頂紮起了安之一貫愛紮的公主頭,然後戴在頭上,互換衣服,過一過交換身份的癮。可是這麼多年,她們從來都隻有在家裡、在彼此麵前裝扮過彼此,從沒有真正地,交換過身份。因此安之這樣提議,樂之立馬高興地應承下來——她覺得這個遊戲頗具挑戰。當然了,她還有個不能告訴安之的秘密。——她想要裝扮成安之,去1班見一見唐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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