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一大早，易老先生家的門就被敲的直響。“砰砰砰！”“請問有人在嗎？”“砰砰砰！”才休息沒多久，老易就從美夢中被拉了出來，什麼人啊大早上的敲門，自己腳還疼著呢，不起，反正樓上還有個手腳靈便的年輕人在呢。看誰先去開門，老爺子我就是躺著不開，憋死你。此時易老先生是這麼想的，樓上的某位年輕人也是這麼想的。“砰砰砰”“有人嗎？巡捕房辦案！”老易一聽，蹦起身蹬起腳就往屋外走。“來啦來啦！老人家腿腳不便也不照顧一下。”走到樓梯口，易老先生朝上麵喊道：“起來！丫頭！我都起了，你彆給我偷懶，不然等會兒我就上去往你被窩裡澆水。”喊完就趕緊的跑去開門了。這日一上班，小鐵巡捕就申請了個公出辦事。騎著自行車，拿著個小本本在出租戶一帶挨家挨戶的轉悠。像這種流動大的人口啊，有沒有孩子，有幾個孩子，是一時半會兒不好掌握的，一個一個地登記清查，也能早點做點準備。到底管不管用，小鐵巡捕自己也說不上來，上崗也才幾年多，什麼事不是摸著石頭過來的。敲了幾家門了？小鐵巡捕低頭看著小本，一手繼續敲。“吱呀——”門開了。“哎呦，是小鐵巡捕你呀？！”小鐵聞聲抬起頭，是昨兒被關在捕房的老頭。“呦，是你呀？出來了？”易老先生點點頭，眼神有點幽怨，昨天小鐵巡捕說好的要放人，結果早把他拋到腦後了，又沒法跟人前抱怨，誰讓這小鐵是巡捕呢。“那好，那個……老先生哈，我呢今天來做個清查，你是這家租客嗎？”“嗯，是啊，咋滴？”“那你家算上你，住的幾口人？有孩童沒有？多大？”問到這，易老先生不得不警覺起來，怎麼說自己也不是個真正的普通平頭老百姓，哪兒能人家一問就老老實實全交代出來。“小鐵巡捕，你問孩子啊？指的是多大的歲數？”易老先生試探著問。鐵巡捕一愣，道：“你家孩子多大我怎麼好說啊？”這時候屋裡冒出個女娃喊了一句：“我家有個五六十的老頑童，算不算小孩兒？”小鐵巡捕一聽，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說話這麼沒大沒小的，而後就見一白白淨淨的女子從易老先生身後冒出來，還挺好看，看著模樣就是個古靈精怪的女子。老是盯著人看也怪不好意思的，小鐵巡捕這下說話打結巴了：“這，這是……你家的……”“哦，我閨女，我倆前陣子才搬過來。”白嵐湊上前想看看這小胡子巡捕寫的些什麼，這忽然的一靠近，嚇得小鐵巡捕那小臉微微一紅，忙低下頭，記了一筆，想著這家老爺子不咋滴，還那麼老，閨女倒是挺年輕，長得乾淨，說話有趣兒，就是有些假小子氣，真有個性。小鐵躲著眼，看向那易老先生道：“這閨女夠年輕的。那個，你家就你倆麼？”“是啊。”易老先生心想：年輕不行啊，老來得女沒聽說過啊。雖然小鐵巡捕問話另有心思，但易老先生這個慫老頭以為是對方起疑了，怪自己一時口快，說什麼是閨女啊，年齡也是相差的太大，長得都沒什麼出入，自己給自己挖的坑，但怎麼也要往裡繼續跳著呢。“嗯……”小鐵巡捕想了一下，說：“真沒彆人了？誒，可我剛聽隔壁那戶說，你家還有個十幾歲的孩子呀？”接著心裡就咚咚咚打起了鼓，怕的是真有個孩子，更怕的是這孩子的親媽就在眼前。看樣子父母這說辭是過了，可這話鋒一轉可讓易老先生心裡咯噔一下，那孩子是撿的啊，來路不明，易老先生要是說出來，難保不會被當作最近傳言的人販子給抓回去，才剛從捕房裡喝過茶，老易可不想再回去一趟。白嵐在一邊拉著老爺子問：“你倆認識的？”老先生擺擺手，叫白嵐彆說話，白嵐倒是撇過頭去偷偷笑，這巡捕是個嫩碴兒，那一臉傻樣兒真是搞笑極了。“閨女彆鬨。不好意思哈，鐵巡捕，這孩子給我慣的。你說的那個吧，那是親戚家的孩子，前幾天有事幫著照顧呢，也沒留幾天。”“哦？……嗯，行，明白了。那個……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兒了。我呢就是做個登記，最近呢這小孩子被拐的案子挺多，你家要是有小孩兒呢注意著。沒有就算了，您也彆緊張兮兮的。”“沒，小老頭就是膽兒比較小，不是緊張，你講的我都明白。”小鐵巡捕轉過身，也就沒做什麼理會，職業直覺告訴他，這老頭不大對勁，長這麼福氣還有一對精明的小眼睛，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那閨女倒是挺好看的。反正倆人一站在那，總有些叫他覺得不和諧。小鐵巡捕正推著車去下一家，忽然感覺身後有點兒冷。此時對麵走來一位男子，當這位男子越走越近，小鐵巡警就覺得越來越冷。“啪啪啪——！”不知是哪家起早的人，拍起了曬著的被子。小鐵的思緒又跳回了現實，忽然感覺不冷了，莫名其妙。“誒誒誒，你誰？”小鐵巡捕攔下男子，多年辦案經驗告訴他，這個人水可深，要長個心眼。陸迅外出買早點回來，手裡提溜著油條餅子。生活精致的陸迅，為了防止被油沾上，還特地係上了圍裙。小心翼翼地走到半路，卻被一個蓄著小胡茬的巡警給攔下了。小鐵巡捕上前一看，這人長得挺斯文，還挺有氣質的，穿衣打扮雖然簡單，倒是一絲不苟，就是係著個圍裙挺滑稽的，但看著就是不是個普通人家出身的。關鍵是這小白臉長得比自己好，比自己高，這就有點不開心了。按家裡老鐵那個當兵出身的審美影響來說，小鐵自認為男人就該長得像自己這樣，一看就是個純爺們兒。這小白臉呢，長得白淨，但自己就是不喜歡，男人就應該有男人的樣子，還圍著圍裙，像什麼話？！“我說，這位先生，你是住這兒？”小鐵巡捕往地上一指，在人跟前轉悠。陸迅倒是看著這位鐵巡捕，懶得搭理，點了點頭要過去。小鐵又上前一步攔住去路，問：“我怎麼覺得你這人有些麵熟？……你好像不是住在這兒的吧。”陸迅心裡也覺得這小巡捕看著麵熟，但一時又想不起是誰，隻是禮儀性地回答道：“對，我跟著家人才搬來不久。”“哦？是住的哪家啊。”“前方左拐，右手邊第一間就是。”“哦，我正剛打那家出來。”這下子小鐵巡捕是真的起疑心了，剛才那家老頭才說了就自己跟閨女倆人，怎麼又冒出來一男的，難不成他家還有個“男閨女”？眼前的人難免不是騙子，就算不是騙子也要提防著點，這可是巡捕的直覺。小鐵巡捕笑道：“那家的老爺子和一姑娘跟你是一家人吧？”“嗯，怎麼了。”陸迅看著眼前的巡捕在身邊一圈一圈的轉，好像把自己當做了嫌疑人，現在租界的片警真是宛如智障，陸迅不由暗忖，想到這裡不禁輕笑一聲。“哦，沒事沒事，就是剛才你家老爺子可能一時糊塗，說了家裡就倆人。我這心裡就有些在意了，您彆介意哈，我就是當巡警當慣了，有些多疑，畢竟嘛，你看哈。”小鐵巡捕一攤手，笑嘻嘻指明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也許是因為不如人家帥，所以要心理平衡一下。這些愛顯擺的動作在陸迅眼裡就跟跳梁小醜一樣，真是小男孩心性——幼稚。陸迅也不想多說什麼，但眼前這人恐怕一時半會兒並不能放人，乾脆給點小小的打擊，所以陸迅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巡捕，說道：“巡捕先生可是姓鐵？”這姓好像陸迅以前聽過。小鐵巡捕感到好奇了：“誒？你怎麼知道？嗯，不對，這不算事兒，你還知道什麼？誒？還笑得神神秘秘的。”“你不久前呆在五馬路的潘家醬園，還在四馬路的東知書屋裡呆了一陣。另外這些天，嗯，應該是在前夜，那夜是你值得班吧？”陸迅小心翼翼輕聲地問。“嗯，沒錯。你怎麼曉得的？”小鐵巡捕有點好奇。“你這記事本上都寫著呢，我就是瞄了一眼而已，那個鐵姓。”那鐵巡捕沒說話，示意陸迅繼續把後邊那幾個結論的原因也說一下，陸迅便繼續說下去。“你的這筆和本子都挺新，而且還帶有特色，上麵帶有抽象了字形，就是‘東知書屋’，我記得好像在四馬路有那麼一家不出名的吧。你袖口白邊上沾了一點醬，既然是在四馬路買的筆和本子，那看小鐵巡捕的樣子，五馬路的醬園自然是首選。還有你那車，上麵是雨路沾上的泥，看樣子是新濺上的，倒是除了有些泥點，意外乾淨，應該是你後來擦洗了。能維持這麼乾淨，一定是近期的汙漬，前夜不正好下了雨麼，加上巡捕當差的值班時間，我猜的。”小鐵巡捕點點頭，說的頭頭是道，可有什麼用捏？除了說出自己姓鐵嚇自己一跳，其他的那些，隻要是明眼人，多注意注意不就都曉得了麼？哼，小聰明，真沒勁。“行了行了，你走吧。”“嗯，謝謝鐵巡捕了。”陸迅道過謝，走了兩步又轉過身來，對著小鐵巡捕喊道：“鐵巡捕！哪日明德裡的老鐵公雞要是請周家人吃茶，我一定來！”小鐵巡捕一聽，驚地差點摔下車，這家夥誰啊！知道我家不說，還知道我家老鐵外號。轉頭一看，陸迅早已經走遠了。小鐵巡捕此時心裡想道：這人看著還真挺眼熟的。陸迅此時的心裡卻是想著，原來這小鐵還真是那個老鐵的兒子呢，看那嚇得差點掉下車的樣子，沒跑了。白嵐站在家門口往外看，那個雞賊陸迅怎麼還不回來，說好了帶早點的呢，這裡兩個早起的老弱可嗷嗷待哺呢！然後就見陸迅心情極好地帶著早點回來了。“迅哥，怎麼那麼開心？”“沒什麼，遇到老友了而已。”白嵐接過早點，轉身就跑了，才沒管陸迅答了什麼話，昨晚的麵全讓某個老吃貨給吃下肚了，害得她餓了整整一夜，覺都睡不好呢。白嵐這一邊吃過了早，就說了要出去找人。陸迅也沒說什麼話，自然由著丫頭去，這丫頭平日裡不著調，但是自己的責任自己的事兒還是會上心做的，還是不知不覺就會做了的那種，所以還是少管的為妙。白嵐用過餐收拾著碗筷。陸迅也起身整理整理了衣服，打算出門。白嵐隨口問了一句：“陸迅，你上哪兒去？”陸迅轉頭看了一眼白嵐，又是那種揶揄人的笑意，答道：“我找我的小兄弟玩兒去。”說完就輕哼一聲邁步走了。白嵐一跺腳，哼了一聲就往樓上房間跑了，等到白嵐穿好了衣服跑下樓來要拉易老先生的時候。隻聽見這老頭靠在藤椅上思考人生。“乾坤一筆過，歲月不留金呐！”易老先生放下手裡的報紙感歎道。白嵐有些生氣，道：“快跟我一起出去找人去！”易老先生卻是一臉喪氣，說道：“老爺子我最近太慘了，隻想躺著吃，喝，還有拉，撒。”“小兔崽子可是跟著你走丟的，還不起來！”易老先生又轉過頭抱怨道：“你也不看看老爺子我這兩天才受了什麼罪。唉，還不是你不管不顧，全權把他丟給我照顧？”歎了口氣，老爺子又繼續哀怨道：“唉，你回來前是怎麼對我們倆的。那陣子就老頭我和那小兔崽子，你當我心裡不急麼？”白嵐這下也沒得辯解，易老先生也是心裡有愧，一時調整不過來。隻是那小男孩兩日不回了，聽剛才那小胡子巡捕的意思，肯定是出了事兒了。完了完了，畢竟當初都是自己一時興起，收留的這孩子，總得負起責任。 要是真的是因為拐跑了可就不好了。“唉，那我先出去了。”“砰”地一聲帶上門，白嵐就氣呼呼地跑出去了。這上了年紀的老頭真是對什麼都不愛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