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三月的這一日,天氣著實晴朗,家家庭院中,亦是落英繽紛柳絮飛。一位年輕女子打傘遮著身邊婦人,二人衣著皆乾淨質樸,看來是小家小戶之人。“夫人,這幾日您的精神不大好。我去給您抓些安神的藥。您就在這樹蔭底下坐著,免得又讓太陽光灼的頭疼。”“好,記得快去快回。”年輕女子按叮囑關好門,便離開了。梁夫人搬到這小院已有三五年,身邊沒有其他人,除了這叫月牙兒的姑娘。“叩叩叩——”怕是月牙兒回來了,梁夫人起身拍了拍衣服,前去開門。“來了來了!怎麼今天出門這麼快,前腳才剛剛邁出去,這丫頭,不是忘了帶錢了吧?”開了門,隻見門口站著的是位陌生人。“這……這位姑娘你找誰?”梁夫人住在縣城後,很少有人登門拜訪,心想可能是眼前這位姑娘找錯了門吧。“我姓金,來找一位母親的舊識好友梁夫人。可問您是——?”“嗯,我也是梁夫人,請問姑娘找的那梁夫人是……”姑娘遞出一封信,說:“請問這封信可是您寄的?”一看字跡,這不是前陣子托那樵夫送的信麼?“是的,”梁夫人接過信仔細看了看,“是啊,是我的信。你……”“這位夫人,剛才我說過了,我姓金,您叫我金銘就好呀。”梁夫人低眉,念念有詞地說:“金銘。原來叫了金銘呀。”怪不得打聽不到。“對了,快快快,請進。瞧我糊塗的,上了年紀就是這樣,這位金——”“金銘。梁夫人要是不嫌棄,叫我銘兒就好。我的媽媽都是這樣喚我的。”“哦~,挺好的。銘小姐快請坐。”往日托人寄的信總是沒有回應,如今果然還是在那個地方啊。梁夫人的心裡又驚又喜,激動地給姑娘遞上茶。“嗯,那……嗯,銘小姐……喝茶吧。走了一路一定是累壞了,先好好休息吧。”金銘見得出這位梁夫人是有諸多話要說的,可不能因為客氣就生生咽了回去,於是主動回道:“不累,我也是才見到母親口中的梁夫人,倍感親切,希望能和您好好聊聊呢。”這樣一句又拉近了兩人的距離。金銘繼續說道:“梁夫人,母親說,先前與您分彆多年,一直未曾能聯係到。最近回鄉探望,不料竟然意外收到了您的回信,這就是緣分吧。隻是事出有因,母親不便停留,於是和嫂嫂先回去了,就由我來向您問個好。”“哦,回去了呀。”梁夫人沉在思緒中,好一會兒才抬眼問道:“還有嫂嫂了啊,看來是結婚了呀。”“是啊,大哥他和嫂嫂是二婚,如今也有了兩個孩子。”“這……這樣啊。”梁夫人隻覺得,麵前這姑娘說的話,總令自己有股無比熟悉的感覺,那種感覺好像自己親身經曆過,卻又很遙遠。“對了,銘姑娘。”“叫銘兒吧,您可是我母親的好友舊識,不必這麼生分。我也怪不習慣的。”“那,好,銘,銘兒小姐是一人來的麼?”金銘睜著圓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可是……女孩子家家,一人在外,怪不安全的。”“嘻嘻,梁夫人不必擔心。是我自己還不想回去,要是有什麼情況,大哥讓我直接捎個信,拍個電報就是,他們也好安心。”“這……銘兒小姐。”“我這樣他們早習慣了,隻要不躍矩招惹什麼麻煩。再說現在有您這位舊相識在,也出不了什麼岔子嘛。”“那不如……銘兒小姐,留下住幾日吧。我……我是說,在我這兒也有個好照應。”梁夫人說話有些顫抖,說到後麵越發沒了底氣。“好呀,多一個人也能解解悶兒。我可受不了一個人冷冷清清的。還有,叫銘兒就好啦,我又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的。”金銘拉起梁夫人的雙手甜甜的笑。“嗯。”梁夫人覺得眼前這孩子正閃閃發著光,久違且無比的暖。這些日子,那位好心的送柴樵夫不知去了哪裡,縣裡倒是沸沸揚揚的鬨著他的笑話。夫人也是,前幾日真不該拉著她上街晃蕩,反而使得她聽進了些不該聽的事兒,心思轉的一多,害的身子又虛了不少。想到這,月牙兒有些愁苦,不知不覺已經到了藥店。“呦!月牙妹子又來抓藥了啊?”“啊,是的,章伯伯。”“夫人她身體可有好轉?”章伯伯摘下老花眼鏡,放下手裡的書問道。“嗯,托您的福,好了許多啦。”一旁的老主顧取笑道:“都好多了,還來取藥。不怕老章的藥吃出毛病啊?”“去去去,瞎貧。我這是祖傳手藝,你還學不起呢!唉,小月牙來,其實章伯伯我啊,不止會當醫生,咱還能看相呢。看樣子最近啊,你身邊就會有貴人相助,有什麼煩惱都統統解決啦~好好留意啊。”章老醫生抖抖手裡的看相書,也不知是不是因為看出了月牙的心思才說的這番話。這地方的人總是那麼心地善良,此時小月牙的心裡也算是輕鬆了很多。一旁的老主顧繼續拿老章打趣,“對對對,章老頭看相是主業,開醫館是副業。”“老章你說你正經行業不好好做,欺負小姑娘作什麼?看什麼相,瞎搞封建呢。”“誒嘿,你懂什麼什麼啊!曆史上都寫了,那會兒春秋以前可是巫醫不分的呢,什麼叫封建,我看相學醫完全是繼承了老祖宗的衣缽!就這祖傳手藝,外人愛信不信,彆忘了我讀的書可比你多!”章醫生斜眼揚眉地瞥了那老主顧一眼,又加上一句。“嘖,可惜嘍,我這人呐,偏偏副業修煉不精,以後跟我抓藥可要慎重點嘍。”章老醫生邊說邊把手裡的藥包好,麻利的捆上,衝那抬杠的老主顧一丟。“得得得,我這人讀書少,鬥不過,甘拜下風。”客人拱手,接好藥包道了一句:“走了。”“慢走您呐!”章老醫生轉過頭來,三五下就把月牙的那份抓好了。“月牙妹子,可拿好嘍!”“謝謝您了,章伯伯。”“誒,客氣。”章醫生繼續戴上他的老花眼鏡低頭研究相術。等月牙兒回到家的時候,隻聽見屋裡傳來一陣陌生人的笑聲,趕忙跑了進去看個究竟。“哦,是月牙兒回來啦!”梁夫人笑著說,“來來來,銘兒小姐,這位是我身邊的丫頭——月牙兒。”金銘禮貌的對月牙兒笑了笑,月牙下意識的有些慌,忙回道:“啊,你好,銘兒小姐?我——”“我知道,月牙兒。我叫金銘,比你大不了多少,用不著叫我小姐,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不然喊姐姐也行。”說著,金銘幾步蹦到月牙兒跟前,盯著月牙兒發笑。月牙兒被盯得怪不好意思的,本想問眼前這突然出現的女子是什麼身份,怕是什麼“不速之客”,這下倒是有些驚慌地說不出口。“月牙兒,彆緊張。這位銘兒小姐就是我常跟你念叨的我那好姐妹的女兒。”一旁的梁夫人看著眼前兩個孩子的有趣模樣忍不住笑著上前解圍。“我也是吃了一驚,你前腳剛走就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位姑娘,還帶著我前些日子拖人捎的信。才想起來是怎麼回事,我這記性啊!”“……嗯。夫人,我先去把藥煎好,你和金姐姐就先好好敘舊,等會再好好說。”月牙低了下頭算是請了禮,匆匆離開了。“真不好意思,銘兒姑娘,月牙這孩子挺怕生的。”梁夫人解釋道。“沒事,都是我這一下子太熱情了。”金銘轉身笑道。“哦,對了,忘了說了,銘兒姑娘要是留宿,空屋子倒有一間,平日閒來無事,早就打點好了的,等會帶你去看看,合不合你心意。畢竟是鄉下地方,要是有什麼不好的,可記得跟我說啊。”“好的,謝謝梁阿姨。”梁夫人與金小姐相談甚歡,不知不覺天色已暗。用過晚飯後。梁夫人就被攙去休息了,金銘也顧自去了客房,這小家小院,本來就沒什麼好迷路的。金銘進了屋,發現相比其他房間,唯獨這間屋子布置得有些不同,總有些華麗了,箱箱櫃櫃都多了雕花,質感也是不同。想不到梁夫人穿著打扮如此簡單,家境倒是有些深藏不露啊。正關上門想好好盤腿放鬆呢,就聽月牙兒在外輕敲起門問道:“金姐姐,還沒睡吧。”金銘立馬變回了端莊樣,理了理衣服跑到門前開了條縫。“怎麼了?月牙妹子。”“哦,……我是想問你需要熱水的話,我已經燒好了,那個……”月牙低頭看了眼手裡提著的水壺。“謝謝呀!正好需要,”金銘小心的接過熱水,“你要不要也進來陪我一會兒?”說著正想拿空出的那隻手拉月牙進屋,月牙卻連連後退,低著頭移開目光道:“不不不,不必了,你好好歇著吧,若是有什麼需要,敲我的門就是,左手旁那間就是,我先走了。”金銘心想:是怎麼了呢?進個屋坐坐還這麼緊張,又不會生吞了你。得,不進來才好。金銘轉念一笑,關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