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當天下午,老五就把白天捉到小狗子通風報信的事告訴了林家少奶奶。“我就說這撿來的便宜小子沒心沒肺吧?”“當初就一肚子壞水,還偷偷往我酒壺裡裝瀉藥,幸好我眼尖,看出了痕跡……”“這小子,還真是給他點顏色就開染坊了!今天可給我揍了一頓,那個解氣啊!……”“……”少奶奶聽著老五這個大老粗,嘴巴嘚吧嘚吧連珠炮似的,麵上卻顯得漠不關心,也懶得叫他閉嘴。嘬了一口茶水,隻對那青年微微一招手,意思是乏了。青年正欲給少奶奶鬆鬆肩,被老五橫檔著搶了過去,殷勤地繼續跟少奶奶耳邊吹。“二當家的,那小兔崽子我已經關小黑屋去了。我尋思著可能還能用的上,就沒下狠手,全等您發話了。”林家少奶奶本來已經覺得很糟心了,還這麼近距離的對著這麼一張粗俗油膩的臉,直接一手推開,滿臉嫌棄道:“哎呦這焦的跟鍋貼一樣脆生的油臉跟眼前晃,真叫人腦仁兒疼。”此話深深刺痛了老五的心靈,隻見他捂著心口,頗感拔涼,卻隻能憨笑承認:“是是是,我這就退遠一點兒。”老五一邊後退一邊給那小白臉一白眼。“唉,恐怕某人已經知道情況了。咱也不能拖拖拉拉的,今晚就趁夜把貨轉移走。”少奶奶一手撐著額頭,這兩日東奔西跑的沒得休息,難免感覺不舒服。一邊說著一邊又對老五揮了揮手。“老五這事由你先去辦了吧。”老五一聽心裡喜滋滋的,二當家的還是信的我,連忙答道:“二當家的,沒問題!我這就去吩咐兄弟們好好準備。”一邊說著,還得意地瞅那小白臉一眼。老五正欲轉身離開,又想起什麼來,問:“二當家的,那內個小兔崽子怎麼辦?”青年這下從一邊站了出來,彎下身子,在少奶奶耳邊說:“那小子的事交給我吧。五哥和您都不必操心。”少奶奶閉著眼點點頭,算是答應了。老五看二當家的這麼乏了,也就沒了話說,徑自出門去了。【十四】月光被樹影切得支離破碎,散落在地上。小狗子躺在地上,盯著窗外的月亮,一動不動,疼。想,出去找到那個人,恐怖那個交易是做不成了,恐怕這二當家的也已經改主意行動了吧。“吱呀~”聽見門打開的聲音。小狗子立馬屏住呼吸,閉上眼裝死,隻聽見寂靜的屋裡唯有腳步聲,且越來越近。聽著走進的腳步聲還帶著衣物“嗖嗖”的摩挲聲音。可能這個人手裡正拿著什麼,要給自己最後一擊,然後就是套上的麻袋,捆上口子,被扔在冰涼的河裡,呼吸困難,難以掙紮,眼前一片無儘黑暗,越想越緊張,小狗子不禁冒出冷汗。此時這聲音已經停在了身旁,接著便聽到來人俯下身,萬籟俱寂,所有能被捕捉到的聲音都被放大到極限,小狗子卻隻聽到胸腔裡裡“咚咚,咚咚”的聲音,就像打起了鼓,其他的什麼也聽不到,腦子拚命在想接下來該怎麼辦,攢著力氣,等下趁他下手的時候,給他一擊,逃不掉也罷。“睜眼吧,喝口水。”“嗯?”不是那老五,小狗子立刻睜大了眼,是那個二當家身邊的小白臉。那青年把水推到男孩麵前,冷冷地說:“你喝不喝?”毒死也比溺死的強,小狗子沒再懷疑,直接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青年見手裡的杯子即將見底,隨即奪下,把剩下的水當著小狗子的麵倒在地上。看著地上流動的一灘水,青年問道:“你看見的是什麼?”青年沒等回答又接著說下去:“金錢、地位、名譽,每個人都各有所求,各有目的。但終究是凡人,肉身之軀,也需要吃喝。世間萬物也不過這般,隻是聚在一副軀體上就成了兩個字——生命。”“這就當最後送你的兩個字。當然你懂不懂無關緊要。你做什麼,乾什麼也與我無關。也是,畢竟孩子終究還是孩子。”青年一番自言自語,盯著地麵若有所思。良久,忽的把手裡杯子摔了出去,“啪”一聲摔碎了。“你!?”小狗子一怔。還沒問出口,就被那小白臉打斷了:“那少爺叫你做的?”這奇怪的走向令人不知所措,小狗子沒說話,低聲哼了一下。青年無可奈何的扶了下額頭,歎了口氣:“唉,多管閒事!”“以後,你記住了!自己的命,不要交給任何不一定值得信任的陌生人。”青年說著話的時候,那眼神極其銳利真切,小狗子一時呆住了,這突然的一句並不顯得那麼叫人摸不著頭腦,反而覺著眼前這人能讓人信任,是錯覺?“好了,走,上路吧。”說完,青年那看似瘦弱的身板,卻穩穩地抓起地上的小狗子扛了出去。兩人皆一言不發。原本被劈碎的月光,隻靜靜地圍在一團移動的黑影四周,包裹著他們漸漸走遠。【十五】晚上便是和那少爺的戲樓之約,少奶奶出門前還是不放心,再三地交代老五。“好啦好啦,二當家的,我辦事你放心!”老五拍拍胸脯打包票。“你們男人呐,哪個不是嘴上說的好聽,各個都是扯淡。”林家少奶奶心裡就是覺得不對勁,女人的直覺叫她非常的不安。“二當家的,我保證完成,給你個交代。”老五又一次拍著胸脯打包票。少奶奶心裡想:唉,看來是要多安排人手看著。於是她轉身就往屋裡走去,打點了三兩樣物件,猶豫了再三,又往那青年的房間走去,此時的青年也正要處理一些善後。也不知道倆人說了什麼,少奶奶很快便出來了。做好了準備,差不多也快到約定時間了,老五前腳送走自家疑心病重的少奶奶,跟著就做準備出發。與此同時,那少爺也靠著得來的消息,安排了人手,想搶先一步,轉走那批貨。今天是一日都沒見到那小鬼,恐怕是已經出了變故,不如就趁早掉包,殺她個措手不及,自己還能空手套白狼。這可不算偷,小少爺有的是路子知道,那少奶奶的貨其實都是來路不明的私貨,不然也不會這麼偷偷摸摸的做買賣,被氣成那樣還死盯著對手不放,要是明貨,可就不是隻有兩家願意要了。自己不過是,中轉了一下,黑吃黑而已。想到這,梁小少爺抿了一口洋酒,嘴角一勾。“得,該出發了。”此時的雙方都不知道,各自都暗中派出了人手,隻是一方打算偷,另一方打算轉移。要是遇在一起,一定是一場硝煙。而約定的戲樓裡,林家少奶奶和梁家小少爺之間,即將上演的又是另一場惡鬥。待林家少奶奶到那戲樓雅座的時候,那梁小少爺已是早早坐了半晌了,正翹著二郎腿,眯著眼,咿咿呀呀的跟著哼唱。唱的什麼曲兒,林少奶奶才沒心思猜,隻覺得聽著刺耳的不行。“這位少爺,今天來的可真早。倒是我有些誤了點,真是抱歉,在此有禮了。”林家少奶奶恭恭敬敬,客套的做個禮,算是道歉。那少爺才發覺來了人,一伸手,表示讓少奶奶坐下:“沒得事,這戲樓我算是近日常來。反正也閒得慌,不如就提早了,也能聽聽戲。再說男女赴會,先生等女士,都是應該的。能見到漂漂亮亮的dy,也不枉男方等的一片辛苦了。”“噗,小少爺,今天這麼紳士,可一點兒都不像你啦。”林家少奶奶順著那闊少指的座位坐下,心裡卻是另一番景象:哼,看你這客氣樣子,怕是還以為抓住我的把柄了。要不是今天發生的事兒,還怕老娘我至今都蒙在鼓裡呢。裝什麼裝,你那點小九九,我看的清楚地很。老娘今兒就陪你一塊兒裝。那小少爺請人坐下後,繼續盯著那戲台看,也沒瞅那林家少奶奶一眼。林家少奶奶也不發話,順著看那台上的角兒,看了一會兒,問道:“少爺是喜歡聽戲?”那少爺不發話,繼續哼哼,搖頭晃腦,姑且算是默認了。“那小女子還算是請對地方了。我對這些是一無所知,敢問少爺,這唱的是哪出啊?”林家少奶奶故作?謙道。“哼,”少爺抬眼掃了身旁的女子一眼,道:“本少爺多年留洋在外,呆的久了就喜歡看這些調調。外麵那些洋人熱衷的什麼樂劇歌劇的也看,隻不過我一個都報不上名。自家老祖宗的東西就更是慚愧。”然後轉過臉,一攤手,晃著腦袋,跟著像個孩子一樣幼稚地一噘嘴,壓著嗓子裝腔道:“所以你問我,我也不知道。”這要是往日,遇著這麼大個熊貨,二當家這假的林家少奶奶一來脾氣直接就上手往對方臉上呼了。這小少爺的模樣分明就是挑釁,但此時在這二當家眼裡是怎麼看怎麼滑稽。“倒是林少奶奶是不是忘了,我們要談的正事?”這回那梁小少爺總算轉過來正眼看人了。“你可想好了,怎麼跟本少爺開價,雖然我喜歡漂亮姐姐,但是生意上我可是個鐵公雞呢。醜話說在前頭,就看姐姐什麼條件了。還有,本少爺即便有錢,但最討厭的就是有人和我搶東西了,就算是根頭發我都不會分的。”那梁小少爺附耳輕聲道。看來這小少爺血盆大口的很,一上來就是要獨吞。二當家的心想:你一人要獨吞也罷,雖然還有個老頭已經被我拉攏了。——不對!反正那老頭也是個窮酸家夥,不如就事後一腳踢開算了。姑奶奶我也是鐵公雞,混過的江湖可不比你們兩個少。血,我要你們倆都出,貨,我就是一份不交。誒,小少爺啊,你自己要撞槍口,彆怪姑奶奶絕情啊。這二當家決定就吃準了眼前這隻嫩羊,就得先示弱。“這……那我要淨說好話了呀!我該怎麼給條件好呢?”隻見得林家少奶奶一手撐著下巴,拋著媚眼撒嬌道。又歎了口氣假裝柔弱繼續說道:“物以稀為貴。這貨你也知道,眼下局勢,搶手的很,自然難以往低了說。雖然老爺現在在外不便,全由我主持,但也不是一人我說了算的。你要是壓價,責任還都是我擔的。”梁小少爺沒說話,看了看表,伸手就是一個五,意思是要壓一半。林家少奶奶一看是火氣蹭蹭往上冒,轉念一想,這毛頭小子肯定不知道自己的人正在轉移貨物。不生氣,不生氣,放下刀,我可是“二當家”,再怎麼也是背後有靠山的人。“小少爺,這下看表,是在等什麼嗎?”林家少奶奶強壓著心中的怒火道。“等時間,看狐狸現原形唄,諾,這戲,好像就是這麼唱的。”少爺轉頭那麼一指,明著說是戲文,暗裡是諷刺人。轉過頭來,眯縫這眼睛道:“就跟林家少奶奶一樣。或者,應該叫二當家的吧。”“……”梁小少爺全然不顧對方什麼神色,心裡隻想著:時間差不多了,自己的人手應該已經行動了。也懶得留什麼麵子,等她一回去發現發生了什麼,可把她氣個半死,哎呦,回頭又有可樂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