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師,改變司徒漪一生命運的太師,細算起來,自從進宮,已經有好幾年沒見到太師了。司徒漪自然是想見的:“我,我可以見嗎?”“自然可以,若你想見,明日朕派人來傳你一同用膳。”皇上笑的溫和,“怎麼說太師是朕的外祖,朕明日本來想跟他說說話,你若想過來,朕會給你安排。”司徒漪高興的差點蹦起來,說話都語無倫次:“臣妾,我想,想見太師,謝謝陛下,不,臣妾謝恩。”“自從母後病逝,朕第一次見你這麼開心。”皇上忽然感慨了一句,司徒漪覺得自己有些過於失形,忙站好,剛才一時高興差點忘記眼前的是皇上。“明日朕會派人傳你,現下無事,你可以回去歇息,已經很晚了。”司徒漪謝恩轉身欲走,忽然感到身後有股勁在拉自己的衣服,司徒漪疑惑回頭,皇上一隻手捏著她的衣角,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明亮的蠟燭光下,皇上眼中似乎閃著什麼:“這是朕的寢宮,你是朕的妃子,要不要一起歇息?”司徒漪的心猛地跳了幾下,轉身對皇上行禮順便將衣角從皇上手上扯下來:“夜深了,陛下明日還要忙於朝政,臣妾告退。”也不管什麼禮儀不禮儀了,司徒漪轉身跑的比兔子還快,皇上在床沿坐了會,無奈笑:“將蠟燭都熄了吧。”“是。”第二日起床照鏡子的時候,司徒漪發現自己兩個黑眼圈很明顯,活像被人打了幾拳,想到一會要去見太師,司徒漪吩咐宮人:“給本宮多撲些胭脂,將黑眼圈遮住。”“是。”想到萍兒,司徒漪又問:“萍兒什麼時候回來的?”“天剛亮就回來了,現下在睡覺呢,娘娘要見萍兒姐姐嗎?”司徒漪:“不用,讓她睡吧……啊哈……”一個極大的哈欠,將司徒漪眼淚都打出來,幫她梳妝的宮女問道:“娘娘昨夜沒睡好嗎?奴婢讓小廚房做些提神的東西給娘娘吃吧?”何止沒睡好,基本沒睡,躺上床後一會想許順儀的事,一會想皇上最後拉住自己衣服說的話,司徒漪輾轉做了好多夢,沒睡好不說,這會腦袋還疼:“也好。”梳個頭花了半個時辰,司徒漪覺得宮裡的女人在梳妝衣服上花的時間太多了,可不梳又不行,每種位份對應什麼發飾和衣物,一點馬虎不得,不然就是“不成體統”。暮色開始緩緩下壓時,皇上身邊的人來昭華宮通傳,請司徒漪過去。司徒漪一刻都不耽誤,立刻趕過去,應該是太師到了。果然,進到內殿,太師正坐在皇上下方,邊喝茶邊講話,司徒漪進去後難以抑製心裡的激動,喊了聲:“太師。”太師循聲看過來,見到司徒漪先愣了一下,似乎在辨認,眼前之人的模樣和妝扮和他記憶裡的司徒漪已經大不相同,一時間不敢相認。“太師,我是司徒漪。”司徒漪步行到太師跟前,讓他看的更仔細些,“太師不記得我了嗎?”太師睜大眼,眼前這個完全是後宮高位妃子妝扮、雖略顯激動麵色卻從容的女子,是當年他從京城外頭小破廟撿回去的司徒漪?都說女大十八變,這麼幾年沒見麵,司徒漪變得不僅僅是容貌,更重要的是氣質,跟當年有了脫胎換骨般的改變,氣度從容而大方,站在那裡完全是後妃該有的模樣,如果不是她自己說出來,太師萬萬不敢想象這真的是司徒漪。司徒漪知道自己比初進宮時變了很多,一來後宮規矩嚴格,她不得不謹言慎行一步一個腳印,二來,在瑾貴妃說要她留在新帝身邊之後,利用最後的時間對她進行一係列訓練,包括跟人說話時候的語氣、神態,對待不同的人時候態度的區分,還有跟皇上講話時要注意的措辭,都進行了很嚴格的訓練,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司徒漪意識到,當初那個隻是因為擔心第二天醒來會餓肚子的司徒漪,大概真的已經遠離了。“太師,這是朕的芩淑儀。”皇上給太師介紹了一句,“太師應該還記得她吧?”太師趕忙給司徒漪行禮,這也是後宮的規矩:“臣參見淑儀娘娘。”女兒去世前曾經跟他提過,日後會讓司徒漪留在皇帝身邊,瑾貴妃走了之後沒多久新帝登基,為了避免樹大招風,也免得皇上心裡猜忌,太師主動身退,沒有再參與朝政,今天才知道司徒漪不僅真的留在了皇帝身邊,還是位份頗高的淑儀,要知道,當年他女兒進宮一年多也隻是婕妤。吃驚歸吃驚,太師還是很激動的,當年把司徒漪帶進宮侍奉瑾貴妃原本是找不到合適人選之下的權宜之計,沒想到司徒漪一個流浪多年的小姑娘不僅做到了他當年的要求,還做的很好,今日身處這樣的地位,太師有淡淡的安慰:“淑儀娘娘,多年不見。”宮中之人喊自己娘娘,司徒漪一開始也是不適應,但那些人大多數跟司徒漪連麵都沒有謀過,感覺還算好,如今麵對一舉改變自己命運的人,聽他也跟旁人一般喊自己“娘娘”,司徒漪有些不樂意。但宮規在那裡擺著,司徒漪也給太師見了個禮:“太師,可安好?”“好好,臣很好。”太師意識到跟司徒漪互相說話似乎有冷落皇帝的嫌疑,趕忙轉身麵向皇帝,半安慰半感慨道,“臣多年不見淑儀娘娘,失態了,請陛下贖罪。”司徒漪用手背遮了下自己的眼睛好平複過於高亢的情緒,這才記起進來後都沒有給皇上行禮:“臣妾參見陛下,陛下贖罪。”圍觀多時的皇上無所謂的一笑:“沒什麼關係,現在不是在上朝,沒有那麼多規矩,淑儀當年是太師帶進宮侍奉母後的,敘舊片刻於情於理都正常,朕怎麼會怪罪?時辰不早了,朕命人傳膳。”司徒漪平日裡基本都是獨自用膳,皇上一個月裡會到昭華宮吃幾頓飯,在皇上的萬福宮吃飯卻是頭一次,沒有特殊的情況,隻有皇後能到萬福宮帝後一同用餐,這次,是借了太師的光。傳膳速度很快,滿滿一桌子好東西,司徒漪掃了一眼,味道一定都很好,她卻不是非常想吃,一來不餓,二來見到太師她現在還有點激動,想跟太師多說說話,卻礙於宮規不敢多言。皇帝親自給兩人布菜:“太師、愛妃,嘗嘗。”太師忙站起來謝恩:“多謝聖上。”司徒漪也隻好跟著起身:“多謝陛下。”坐下之後皇上說了不要拘禮,但在場幾人都知道,規矩就是規矩,皇上說不用拘禮是客套,如果他們真的“不拘禮”,隻怕會有閒言碎語亂傳,誰都不願意背負一個“恃寵而驕”的名頭。吃了一口,司徒漪看向太師:“太師,近年來身子可好?”“多謝娘娘關心。”太師循例先客套,“臣身子還算好,隻是年紀到底大了,沒有以前硬朗,不打緊,臣現在含飴弄孫,過的很自在。”司徒漪點頭:“那就好,當年如果不是太師……”“淑儀,當年之事早已過去,人應該向前看。”皇上輕輕的一句話打斷司徒漪想對太師表達感恩之情的意圖,“愛妃現在已經是朕後宮的淑儀。”司徒漪愣住,太師反應快,立刻把話頭接到那邊:“聖上所言甚是,淑儀娘娘,一切都是過去之事。”邊說,太師邊從微垂的角度對司徒漪使了個眼色,那意思很明顯——不要提起過去的事,皇上不樂意聽。司徒漪:“陛下說的極是,臣妾失言。”皇上笑了:“淑儀言重了,來,吃菜吧。”有了這個小插曲,一頓耗時近半小時的晚膳,司徒漪就跟太師不鹹不淡的說了幾句話,其他時候都是沉默,或者皇上問起什麼她答幾句,跟她原先想象中的能跟太師敘舊、激動的熱淚盈眶的場景完全不一樣。那麼多山珍海味都沒有勾起她的食欲,食不知味的用完膳,太師便告辭了,司徒漪不是他的女兒,是不能送他到宮門口的,便也回昭華宮。坐在轎子裡,隨著輕微的震動,司徒漪有些難過,說不上到底因為什麼,是為了今天沒有辦法好好跟太師說說話,還是為了名義說是家常晚膳,實則處處被規則限製住的一頓飯,抑或是,因為自己就處在這個環境裡,日子雖不長,司徒漪已經開始有些不安,到底不安些什麼,她理不太清。前腳到昭華宮坐下還沒一刻鐘,後腳外頭傳來太監的尖嗓門:“皇上駕到!”司徒漪沒料到皇上這麼晚還會過來,她剛洗漱完畢散著半乾的頭發準備睡覺,聽太監的聲音那麼近,這會進去換衣服梳妝也來不及了。“你們都出去吧,朕跟淑儀單獨待會。”皇上大踏步進來,宮人們紛紛退出關門,步入內室映入皇帝眼簾的是長發全部散落在身後,穿著淡紫色寢衣的司徒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