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幕起無聲(中)(1 / 1)

顧事簡言 鰻魚Tech 1224 字 4天前

當兩個人匆匆踏上廟前破碎的小石階的時候,廟中聲響和鬼氣已然掩蓋不住。“老板!”隻聽林小巧一聲驚呼,整個混亂的空間突然極速劇變起來,有一股力量,直衝衝從廟中正朝著毫無防備還欲進門的二人而來!……嬰靈?不,這是已然奪取了力量和怨念的惡鬼!全力拚死的舍命一擊。縱是陳乾反應極快,下意識伸手結了手訣,偏偏也隻能結一個聊勝於無的手訣,根本來不及念任何咒文……而他自是知道身後那位是貨真價實的普通人,可即便如此最終能做的也不過用一臉的凝重轉過頭張望。目光聚焦。所有的風雲突變勢起長驅,以及那一瞬所有人驚訝錯愕焦急不一的神色,定格在這一秒。呼吸一窒。可時間總是要流轉的。疾風,如擂的風聲自耳邊快速刮過,還未來得及感受到痛。其間夾雜著驚呼,痛喊,可是顧謹然卻玄妙地覺得,這一瞬間,時間仿佛無限接近凝固,而她根本無法作出任何躲避的反應。隻一刹那。一抹極致耀眼的銀亮光芒沒有任何征兆地橫飛過她眼前,那速度甚至比廟中撲出的那不可擋之勢還快上幾分。犀銳而鋒利。於是兔起鵲落,兩相折損。隻是那銀光到處,勢破氣散,一瞬間風向淩亂,堪堪歪過了那股勢氣的主鋒朝向。就像是真的切割什麼物體一樣,那些被破開的黑霧掉下去的樣子就是自由落體。相應的,那閃著銀光的東西終於被撞了開去。顧謹然呆呆地看清,那原來是一把手術刀,刀口此刻已然纏上鬼氣的黑霧,磨鈍不少甚至還有了缺口。也就是塵埃落定的瞬間,廟宇中有人仿佛刹那間失了魂魄般跌坐在地,赫然是之前所見過的藥堂老板。而林小巧這位補刀技能點滿的狼人少女終於衝到那東西跟前,直接彈跳起來就是一個下勾拳,緊接著一抬腿,踹飛。還真就這樣讓她打到了,跌落到地上了。剛剛被切開的口子瘋狂泄露著黑霧,顧謹然這才看清那黑霧中心是個嬰兒模樣,此刻已經像是個破了口子的氣球似得,有了不少外表缺損。隻是缺口內依然是濃重的黑霧,看不清。林小巧揣著一副鐵銬,詢問性地喊了一聲老板,而後者正念著什麼法訣收拾殘局,隻象征性地對著前者抬了抬下巴,怪力的狼人姑娘便衝上去給那藥堂老板銬上了。倒是沒有反抗或逃離,隻是呆愣愣的,沒有反應。素來沒規矩的狼人少女口中還念念有詞的:“可算便宜你了,這玩意兒可是抓鬼的。要不是那家夥已經用不上了……”隨即,術法生效,那半空絮亂破碎的魂魄便堪堪定著,等待一番收拾。空氣都平和下來。整個空間裡,仿佛突然又喘得上氣了。昏迷的女子還在地上,看臉色,依然還活著。……幸好,趕上了。顧謹然不知怎麼的,鬆了一口氣之後,竟然感覺渾身都失了力氣。她低頭一看,這才意識到,自己還蠢呼呼地死死抱著那一盆子水晶蘭呢。隻不過,那三株植株不知怎麼竟都枯萎了。“也算是救了你一命。”老板看了她手上那些枯死的水晶蘭一眼,隨即感慨地歎道,“這玩意果然能力有限,即便被魂魄養過,也不過如此。”“不過,簡述,你現在還有餘力工作嗎?”陳乾轉頭又道,顧謹然跟著轉過頭,意識到剛剛還飄著的簡述此刻有些狼狽得站立不穩,他的臉色此刻白得有些透明。可是偏偏還非要給不知什麼時候收回來的手術刀換刀片。“嗯。”簡述的回答果然簡單,他隻是那樣安安靜靜地做好準備工作,然後,熟練地給新換的刀片不多不少地抹了完整一層藥水。走近,浮起,下刀。他的動作偶有些幾不可見的微顫,可是明麵上看卻依然熟練而流利,毫無多餘操作。每一下,都是極致精簡的美感。他、他這在解剖……惡鬼?“惡鬼剛剛已經破碎了嗷,他解剖的,隻是殘魂而已。”似乎發現了顧謹然驚愕的目光,林小巧這麼解釋道。……那麼請問這有什麼區彆嗎?帶給她的衝擊感都是一樣的大啊。顧謹然覺得,自己這個啥都不懂的人看起來,都是很厲害的操作了。不,這麼說起來,是她從未細想過,連她這個痕檢師都能驗鬼的痕跡了,那麼工作室的法醫肯定也不是什麼正經……咳咳,普通法醫。不過,這並不妨礙她興致高漲地圍觀解剖——可能是因為料到不會有圍觀群眾,而且殘魂解剖起來也並不血腥的緣故,所以簡述並沒有像普通法醫那樣非要找簡易隔間,而是就地進行他的工作。一刀下去,是透明而纏著黑霧的各種組織,單論外形的樣子,與無色的人體內部無異。隻是,隨著簡述不遺餘力地尋找,突地,取出幾顆透亮的東西來。像是晶石,清澈而純淨,與那殘魂恐怖晦暗的模樣格格不入。“這便是執念,使遊魂變作鬼魂的東西。執念越多,回憶起的越多,力量也便越大。”簡述的聲音依然平靜而不帶任何情感,薄涼如他的手術刀,冷漠如亙古不化的井底寒冰。可是偏生這一刻,顧謹然覺得這種音調反而帶著些幾近虔誠的認真。簡述,是一個對法醫工作極儘認真的人吧。不知怎麼,顧謹然就找到了一種屬於同類的熟悉感。“執念承載著魂魄最鄭重的片段記憶。隻是,因為不知這魂魄的生前喜好,無法斷定哪些部位可能有,怕是有被我遺漏的。”簡述不緊不慢地一步步走上前,將手裡的晶石遞給那徹底伏地不起的藥堂老板:“給你。”而那人終於忍不住放聲嚎哭起來,那哭聲那麼疼,那麼狠,窒息著喘不上氣。好像他把一輩子的悲痛,都淹沒在這歇斯底裡的痛哭裡了。一枚暖黃色的執念,就這樣因為他的顫抖,堪堪墜地,摔了一聲清脆。就在這個小小的廟堂裡,一副溫暖的影像,就此在晶石升騰起的霧氣中鋪開,抽展。視角很低,似乎是那惡鬼仍作為嬰兒活著時的第一視角。“囡囡乖啊,爸爸抱啊……媽媽不在也不怕啊,爸爸給囡囡泡奶粉喝。”模糊的畫麵裡,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臉,年輕,憔悴,可是又帶著無限的溫柔寵溺。暖黃的燈光下,伴隨著視角主人的呀呀稚語,然後年輕男人帶著奶瓶和玩具,極儘耐心地輕聲細語哄著,逗得嬰兒咯咯直笑,他自己也跟著眯起疲憊的眼,笑了起來。漸輕的話語聲裡,老舊的風扇轉過一圈又一圈,夜色浸染,蟲鳴愈發清晰的夏夜。——沒有了。水霧散儘,那被視作執念的記憶也隨之消失,空留一地再也拾撿不起來的執念碎末。男人神奇的安靜下來,實際上,在水霧裡顯示出畫麵的時候,他便停止了哭號。想來剛剛一番哭鬨有些脫力,現在也確實沒有力氣再做什麼了。至此,一個綿延數月,牽涉四名受害者的連環大案,塵埃落定。而這結局一如那執念的碎末,輕巧得如此不可思議。顧謹然一時間不覺有些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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