芅薑處理玩手頭的事情,回到青宅已經到了傍晚,她一心惦記著被青尋拿去的肉瘤,回到宅子便要去找青尋。結果剛進門,隔著大老遠地就聽到白琬在吼葵娘。近來白琬的脾氣是越來越暴躁了,不是吼笤帚精就是吼葵娘,小嗓門都快練出獅吼功了。芅薑被他的喊聲震得頭疼,她兩手捂著耳朵朝內走去。才進內院,隻見葵娘抱著一隻小壇子,慌慌張張地從青尋用來煉香料屋子裡跑了出來,白琬在後麵氣得直跺腳。這畫麵有些好笑,卻又有點奇怪。芅薑忍不住問道:“怎麼回事?”葵娘一看到芅薑,一頭鑽到她懷裡,滿腹委屈道:“姐姐姐姐,小白欺負人……”芅薑瞅了瞅白琬:“欺負人?”白琬卻一臉驚喜地看著她:“阿薑,你回來啦?”顯然也知道了她去鎖生塔的事。芅薑笑著點了點頭:“是啊,我回來了。”白琬又問:“你在鎖生塔裡……沒怎麼樣吧……”芅薑道:“還好,雖然過程有些曲折,不過還算順利吧。”白琬愣了一下,還是不想讓芅薑看出他的關心,故意地指著葵娘喊了起來:“你讓她過來,把蜂蜜還給我。”芅薑有些不明白:“蜂蜜?什麼蜂蜜?”白琬道:“她偷了主人用來和香料用的練蜜,就她手上那個。”一般調製香料蜜丸時,所用的蜂蜜都得先蒸去多餘水分。一方麵這樣的蜂蜜可以讓蜜丸成型,另一方麵蜂蜜的香甜也更能激發香料的香氣,這種加工過的蜂蜜被稱為練蜜。白琬沒想到葵娘吃糖吃上癮,連練蜜也要吃。可葵娘卻覺得自己很委屈,腦袋搖得像撥浪鼓:“我不我不我不……”白琬無可奈何,不待芅薑說話,衝上前就要搶。葵娘卻像是早有預料,快他一步先跑開了。兩人話都沒說清楚就又開始了你追我趕。芅薑無語的搖了搖頭,懶得去管他們,一轉頭卻見青尋站在了身後。她經曆過鎖生塔裡的生死劫難後,再想到去時和青尋的一番談話,看到青尋,心裡頓時有些感慨。她笑著對青尋道:“我還活著,我回來了。”青尋卻欲言又止,過了一刻才說道:“葵娘一直吵著要吃糖,白琬已經拿了一些給她,她還嫌不夠。”芅薑看向葵娘方向,顯得有些無奈:“她現在就是個任性的小孩,哪有什麼道理可講?”一邊說著,她一邊走到青尋的身旁,故意地瞟了一眼青尋。可倒黴催地,她被青尋逮個正著,兩人的目光一下子就撞到了一起。青尋一向冷漠,極少會有情緒波動,可方才對視那一瞬間,芅薑卻發現他的眼中明顯的透著異樣,極其微小,一閃即逝,即便此時他已恢複到了平常的模樣,但是眼中卻還殘留著一絲道不清的東西。芅薑莫明地感覺到怪怪的,她忍不住地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想對我說?”青尋僵了僵,他應該是自己也覺察到了,轉開了目光,問道:“事情處理得怎麼樣了?”芅薑答道:“都處理得差不多了,現在人都聚到了縣衙,我讓黑貓精他們盯著呢,縣衙給找了一個安置點,還請來了一個大和尚,應該能頂上一陣吧。對了,你研究那個肉瘤研究得怎麼樣了?”青尋道:“跟我來吧。”說著,領著芅薑進了屋子。那肉瘤浸泡在一隻擺放在架子上的木盆裡,此時已經縮成了小孩拳頭大的一團,可是色澤和形態卻還是原來的模樣,和初時所見並沒有多大不同。芅薑一看這狀況知道,肯定是沒進展了。青尋卻道:“其實我有個想法,既然它的繁殖和被人食用有關,我們也可以試試,說不定會有什麼發現。”芅薑聽得一驚,不可思議的瞪圓了眼睛:“你吃啦?”青尋搖了搖頭:“我隻是有這個想法。”芅薑這才鬆了一口氣,一把搶過青尋手中的布片,又蓋在了木盆上,生怕青尋真的會動手。“這麼惡心的東西反正我是不會吃的,我勸你也不要胡思亂想。你要真想吃我也不攔你,不過你可彆告訴我,我怕惡心。”青尋定定地望著她沒有吭聲。芅薑卻輕歎了一口氣,道:“你繼續研究著吧,我不打攪你了,鎖生塔這一趟累得慌,我先回房了,有事情叫我。”青尋點了一下頭。芅薑揉了揉眉心,轉身便出了屋子。她打從玄都觀回來精神狀態就不太好,之前她還以為是硺顏的原因,可是她和硺顏接觸的整個過程她都在防著硺顏,硺顏根本沒機會下手,知道她怎麼還會這樣?她暈暈乎乎的回到房中,根本沒力氣去思考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鋪了床鋪倒頭就睡,一覺睡到了半夜。夜半時分,芅薑睡得正香,她從側躺的狀態翻了個身,一下子壓到一個軟軟的東西驚地整個人都坐了起來,她扭頭一看,隻見變回了蛇身的葵娘探出腦袋,睡眼惺忪地在看著她:“姐姐,你乾什麼呀?”芅薑瞅了瞅葵娘,又瞅了瞅自己,震驚的問道:“我睡著了?”葵娘倒是一點都不覺得奇怪,點了一下腦袋:“嗯。”芅薑呆住了,手扶著腦袋後脊背一陣發涼。她睡著了,她居然睡著了,自化身成靈以來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也是不該出現的事情,她居然睡著了……葵娘不知緣由,一臉不解的看著她:“姐姐……姐姐……”芅薑卻再也沒心情說任何話,定了定神下了床。她這一趟鎖生塔之行雖然有驚無險,可是出來之後感覺就不太對勁,隱隱約約總還是有種在裡麵沒走出來的感覺。她被葵娘這麼一驚嚇,睡意也沒了,腦袋也清醒了,倒是一下子想起來之前去南山的時候青尋給的那串手串。她之前能救下葵娘便因為有它,不知用它對付肉瘤又會是個什麼樣子……芅薑一想到這個,趕忙起身,從抽屜裡將手串取了出來,出了房間就往青尋煉香的屋子走,可還沒到地方呢,遠遠地就見遠處亮著燈。此時正值半夜,連著兩天的大雪過後氣溫變得極低,畏懼嚴寒,連精怪們都不怎麼樂意出沒,青尋還沒休息?她懷揣著好奇之心走了過去,人都還沒走到大堂,她居然聽到了鐵濤的聲音。不止鐵濤一個人,還有彆人,聽說話聲,青尋似乎也在。果然,她一進大堂便看到了鐵濤,鐵濤身邊還有一個穿著緋色官袍的中年男子,外加那男子的兩個隨從。而鐵濤一看到芅薑,上前便道:“阿薑阿薑,快幫我勸勸你表兄。芅薑為了不引起鐵濤的懷疑,一直聲稱青尋是她和白琬的表兄,鐵濤也一直都沒有懷疑過。不過這會兒鐵濤沒頭沒腦的來了這麼一句,芅薑倒是不解了。“勸什麼?”她問道。鐵濤道:“阿薑,你們一定也聽說了城裡鬨妖怪的事情了吧,你們可得出手才行啊!”鐵濤這番話來地莫明,芅薑聽得一陣發懵:“什麼意思?我怎麼聽不懂?”鐵濤不滿道:“你就彆裝了,我都看到幾次了,我知道你們不是一般人,上次和上上次的事情,你真當我傻,相信那是在做夢啊?”喲,真沒看出來,原來你小子一直在裝傻呀……芅薑頓有些無語,目光遞向了青尋。青尋未曾說話,卻用很奇怪的眼神在看著芅薑,那神情仿佛早已經料到了會有這麼一天。事到如今,芅薑想抵賴也抵賴不成。她趕忙扭過腦袋看向鐵濤帶來的三人,轉移青尋的注意力:“這幾位是?”不待鐵濤介紹,那穿著官袍的男子忙主動道:“在下長安縣令韋文信,這兩位是衙門的捕快,聽鐵濤說,兩位身懷絕技,神通廣大,在下想請隨我去縣衙降妖。”降妖?芅薑很是不解:“縣衙不是有個大和尚了嗎?”韋文信和兩個手下麵麵相覷了一下,神情尷尬道:“暈了。”芅薑更吃驚了:“啊?”韋文信道:“昨日傍晚時分,有人聽到他大呼了一聲,說有貓妖,之後便不省人事直到現在。”“……”不是說是位得道高僧嗎,如此不堪一擊?不過說到貓妖,芅薑的腦子裡瞬間閃出了黑貓精那半人半貓的模樣,有些擔心是它闖的禍。而一邊,青尋卻還是不為所動:“韋縣令,當說的我方才便已經說過,我們隻是普通人,並沒有什麼神通,更不會捉妖,您真的誤會了。”韋文信一看話已說儘,青尋還是這樣,內心一陣沮喪。鐵濤也在朝芅薑不住地使眼色,希望她能幫忙說服青尋。雙方僵持之間,隻聽得青尋忽然道:“不過我這裡有一些特殊的香料,可以辟邪驅魔,或許能派的上用場,隻是……”韋文信一看事有轉機,眼神頓時亮了起來,忙問:“隻是什麼?”青尋道:“隻是香料有用儘之時,治不得根本,韋縣令若要徹底解除危機,還需從長計議。”聽得此話,韋文信那緊繃著的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容,連連點頭:“那是自然。實不相瞞,此事也並非隻有青老板一人參與,我已請了兩位頗有神通的義士,隻是真相探明之前不確定的因素太多,多一個人便一份保障,畢竟事關人命,青老板也不必有太大的壓力。”青尋見韋文信把話都說開了,他也不再多言,回裡屋給韋文信取了香料。此時的韋文信倒是充分體的現出了當官的的特性,他假借不會使用為名,死活要青尋與他同去。青尋本無意參與縣衙的事情,結果韋文信這一誘拐,加上芅薑不放心黑貓精,又一番鼓動,他到底沒能推脫得了,還是跟著去了。眾人到達縣衙的安置點時天已經快亮了,青尋跟著韋文信去見了另外兩個捉妖人,而芅薑則偷偷跑去找了黑貓精。可令芅薑沒有想到的是,黑貓精此時窩在一個小角落裡,滿身狼狽,腦門上還掉了一大撮毛。芅薑有點意外,又覺得有些滑稽,她一個沒忍住,“噗”地笑了出來:“你這是什麼鬼樣子?”黑貓精滿腹委屈正無處訴說,一看芅薑還在取笑自己,氣得“喵喵喵”直叫,嚇得芅薑忙用手堵住了它的嘴:“彆嚎了,你還真想讓人把你收了不成?”黑貓精委屈巴巴地望著芅薑,搖了搖頭。芅薑鬆開了手,問道:“你給我說清楚,那大和尚暈倒到底是怎麼回事?”黑貓精一臉鬱悶,道:“昨日不知道哪裡冒出來一隻山魈,一直在外麵轉,喵疑心它居心不良就想趕跑它,結果……”芅薑問:“結果怎麼樣?”黑貓精道:“結果它臭不要臉地使詐!”芅薑白了它一眼,滿是嫌棄,打不過就打不過,找什麼借口?她問它:“那現在那山魈在哪兒?”黑貓精道:“喵懷疑它就在這裡,大和尚的事情也和喵無關,可是這裡的人一看到喵就打,喵委屈……喵……喵喵喵……”芅薑愣了一愣。山魈是要吃人的,它在這周圍打轉說明這裡有它的目標,而黑貓精攔不住它,則說明這隻山魈有些能耐,嚇暈大和尚也是有可能的……她想到這兒,一巴掌拍上了黑貓精的腦門:“平常讓你勤加修煉你不修,整天就知道勾搭小母貓,現在挨打了吧?”黑貓精的腦袋本來就有傷,被芅薑這一打,疼得直叫喚:“喵……喵……”芅薑卻沒心思再管它,從半蹲的狀態站了起來,問道:“那大和尚是在哪兒被嚇暈的?”想去周圍探探情況。可她一聲問罷久無回音,黑貓精竟像是沒聽到一般沒動靜了。芅薑有些納悶,扭頭又看了回去,隻見黑貓精神情呆滯地瞅著她,兩眼發直。感到一陣莫明其妙,芅薑問道:“喂,你怎麼了?”黑貓精伸出前爪指了指芅薑:“老大,你身上的味道……喵聞著不好受……喵……”話未說完,一頭就栽倒在了地上。芅薑愣愣地望著黑貓精,一陣莫明其妙。她又看了一眼自己,這才想起來,她出來得急,祗精香的手串還沒來得及放下。她是修為高深的息靈,早已用天地之氣滌去了一身邪氣戾氣,自然不受祗精香的影響,可黑貓精到底是隻妖,怎麼可能和她一樣不受影響呢?她看著黑貓精,悶悶地呼出一口氣,找了個枯草叢將黑貓精藏了進去,然後去找了青尋和韋文信。那隻山魈還在這兒,想乾什麼還是未知,她還得先把它揪出來才行。那韋文信原以為所有的事情都是貓妖作祟,隻要抓住便好,哪成想此處竟然還有一隻山魈?他一聽芅薑提到這個,頓時驚得臉都變了色。而他找來的兩個捉妖人卻異口同聲,說不可能,理由是,山魈是精怪,進了院子不可能他們察覺不出它的氣息。的確,山魈能力有限,能夠隱藏氣息的可能性不大,可那也不代表著有山魈的氣息他們就一定能夠覺察得出來,那大和尚被嚇暈的事情不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發生的嗎?芅薑沒有和他們爭辯,隻就將目光遞向了青尋,想聽聽他的意見。可青尋卻似乎並不想加入他們的爭論,隻是讓韋文信先不要將此事聲張,以免造成恐慌,而後便領著韋文信的手下們去焚燒驅邪的香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