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完劍術,得去學術法了。想到這個,清河心中微微一動,掏出師尊送她的那麵小銅鏡,她一直將它收在胸口處,大概是今日練劍出了些汗,鏡子上微微有些被汗蹭濕了。清河對著鏡子輕輕的哈了一口氣,又用手腕處裡麵簡衣的衣袖將它細細的擦了擦,見銅鏡光潔了,才小心的念出那個人的名字。貝齒相抵,纏綿悱惻。——傅承。鏡中波紋蕩漾,傅承坐在案前,穿著素白的簡衣,漆黑的長發隻將兩側的發束在腦後,其餘皆儘散肩頭,眉骨深邃,眼眸似雲海般沉靜。他纖長的手指捧著一本書,案旁的香爐梟梟燃氣,一縷輕煙蘊在他的肩頭。原來他在房中。等走到他房屋麵前時,她又徘徊了起來。這樣貿然進去會打擾到他嗎?回想自己,已經很少從雲書閣帶書回屋中看了,因為她與扶靈同住,每當自己收拾好一切準備好好將書細細觀摩一番時,扶靈就會大呼小叫著從門口跳進來,就算哪天扶靈開竅了,學會像女子一樣邁著碎步回屋了,也會在她耳邊長籲短歎,為何她心尖上的那人今日對她如此冷漠。彆說看書,如若她對她比平日冷漠了分毫,她也會眨巴著淚眼問她是不是也不在乎她了?沉靜在愛情中的女人啊!可偏偏,對方是那位生命力旺盛的師姐,她的驕縱,她的單純,清河總是忍不住的想去接納,想去包容。“是清河嗎?”正當清河在門外糾葛時,師尊房中的門已經被推了開來,傅承坐在案前一動沒動,眼睛甚至沒有離開手中的書卷。“進來吧。”清河乖巧的伏坐在案前,想著去看那升煙的香爐,卻忍不住逮了煙霧升起的時候順著煙霧去偷看師尊的眉眼。“劍術還學的順利麼?陽虞教的如何?”傅承放下手中的書卷,盯著女孩沾了微微沙灰的臉頰,小丫頭一定是下苦功夫了,連臉上沾了灰都不曉得。傅承伸手,將清河臉上的灰擦拭乾淨。粗糲溫熱的觸感讓她渾身一怵,卻又不想躲避,任由他在自己臉頰上摩挲。等他收回了手,詢問的看向她時,清河才想起來還未回答師尊的問話。“大師兄,他教的很好,就是太木訥了些……”看到了師尊眉目含笑,似在鼓勵她說下去,她就將今日撞在大師兄門上的事情一五一十的道給了師尊聽,清河眨巴著眼睛看向師尊:“還有那些經文,我看得懂上麵寫的是什麼,也照著練了,可每次都以失敗為告終……”。小女兒終是忍不了心中的鬱悶,加了幾句抱怨:“說起大師兄,大師兄最起碼應該同我說一下呀,他什麼也不說我怎麼能知道他要到哪去呢?”見傅承聽得聚精會神,清河一下後悔了,她畢竟是小師妹,大師兄起的這麼早來教自己,自己卻滿腹怨言,如今還在師尊麵前抱怨大師兄,他一定會認為自己不識好歹不知感恩吧!“清河。”師尊手指點在桌上:“你喜歡玄清嗎?”初見時那個怯弱、對周遭有著永恒敵意的少女如今已經蛻變了,她像是滴落在海裡的雨,再也不去對著旁人豎起獠牙,而是隨著粼粼的波光,一起去迎接萬裡川流。傅承竟不禁覺著有些欣慰。“喜歡,我很喜歡!”生怕師尊不明白,清河加重了喜歡二字。傅承手指邊往杯中沾了水,邊說道:“你初涉經法未果不怪你,如今隻是入門,首先玄清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氣性。你所知的陽虞氣為土,沈戚為水,扶靈為金,而你。”傅承在桌上寫了一個字——火。”你為火,卻不儘為火。“五行陰陽,陰陽太極。四時運行,萬物終始。天有五行禦五位,皆在始內。清河覺著師尊說的有些深奧,但也不想再去深究那些術法,反而去問傅承:“那師尊呢?”那日他化為蒼龍,變水為冰,氣性莫非為水麼?傅承本以為她會追問她自己的氣性,卻不想清河矛頭一轉問向了自己,傅承神情微動:“我已永離生死,不複返六道,故無三界可往,五行所處。”“莫非是不生不死不滅?”傅承點頭,不再多言自己,轉而同她說起了八師兄:“飛羽雖為劍靈,卻氣性為木,木生火,日後你若同他一起氣修劍術,定會相輔相成,不過目前來說,陽虞更為適合尚無根基的你。“一席話說的清河似懂非懂,不過自那日後,她倒是開始常往傅承那跑動了,並非日日都為提點經書裡那些晦澀的古文術法,隻是偶爾輪到她下山采辦,或在山腳遇到一個長了四隻腳健步如飛的阿婆,亦或是在山間捉了一隻會說“傻瓜”的綠毛蛐蛐……這些都是她與他的談資,她在鬨,他在聽,她每日都恨不得再遇些新鮮事,好夠同他講上幾天幾夜。她在他的心裡,大概也是特彆的。清河這樣想著。山中歲月易逝,轉眼又入了一年冬。大師兄當真是儘力儘責,一年下來不曾少了一天,每天雷打不動的打鳴舞劍,巳時收工,清河估計,就算哪日她不來了,大師兄依舊會在這練劍,可今天,好似有些不同。清河將脖子上的毛領裹的更緊了些,劍收回到了背後,走到大師兄的身邊,喊了句:“大師兄。”今日的大師兄明顯連馬紮步都站不穩,更彆提提劍,偏偏今日練的還是如清流急湍的飛天劍法,招招乾淨利落,可一套下來,大師兄竟舞的牽絲攀藤,毫不利索。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清河剛拍了大師兄的肩膀,大師兄就軟綿綿的倒了下去,一張方臉燒的通紅,原來他竟然靠毅力撐這麼久,清河鼻酸又自責,若不是她,師尊也不會讓大師兄每日早起來教她劍法,那大師兄就不會病來如山倒……想到這,清河喊大師兄的嗓音都平白添了點哭腔,扶靈本來來石門這找大師兄商討事情,萬萬沒想到看見大師兄一頭栽到在地上,而清河抱著大師兄軟綿綿的身體哭成了淚人,乍一看還以為清河將大師兄給殺了,扶靈忙不迭的走過去,摸摸大師兄的頭,再看看大師兄燒的通紅的臉,心中就有了七八,讓清河將大師兄抬到她的背上,讓她去通知二師兄,而自己則一溜小跑把大師兄送回了大師兄的屋中。等沈戚穿著一身寢衣,頂著一頭雞窩頭趕到時,陽虞斜躺在床邊,扶靈正在喂陽虞喝藥,除了有些虛弱之外也不像是將死之人,他疑惑的看向臉上淚痕還沒乾的清河:”你不是說大師兄要死了麼?“他昨日處理觀中瑣事忙到深夜,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閒想休息卻被清河從床上硬生生的拉了起來,還以為是陽虞壽歸正寢了,沒想到陽虞看著比他這個幾乎一夜沒睡的人還要精神兩分。陽虞本來雙眼渙散,見到清河立馬強撐著自己要起身:“巳時還沒到,清河,我們繼續練劍。”“練什麼劍,大師兄發燒了,少說也得休息幾天。”扶靈探上陽虞的額頭,有些失望:“罷了,罷了,還指望大師兄能幫我忙的……“原來隻是受了風寒,清河心中總算緩了一口氣,心中放下了擔子,殊不知扶靈的眼睛在她身上轉了半天,突然一亮。好不容易將碎碎念的二師兄哄走,又將大師兄安頓好,扶靈才鬼鬼祟祟的拉著清河出來。清河要掙脫扶靈的手:“師姐,大師兄因為我才生病的,我要去照顧大師兄。”扶靈聞言將清河的手攥的更緊了:“你非鳥非獸,怎會懂得照顧他 ?大師兄這邊有我就可以了。”清河本來覺得今日的師姐好似格外熱情,結果扶靈末了又加了一句:“不過,有件事,我還想請小師妹幫個忙。”師尊所住的清心閣,原本一直由一個道童所打理,前些日子這個道童家中出了白事,就辭彆了師尊下山回家了。玄清觀位列第一大觀,找一個道童來照顧師尊還是不缺的,可偏偏師尊那邊頗為講究,道童不同於他們這些派係的大弟子,都是天資淺薄被刷下來的童子,有些活計做起來恐怕還需磨合。其實這本來是二師兄該操心的事情,扶靈卻操起了心來,原來八師兄在聽到師尊居所缺個做雜役的人後首當其衝要去照顧師尊。話講到這裡,清河已經明白了,師姐是想讓她頂替這個童子。“師妹,那道童說是做的雜役的事情,實際上也就是為師尊端端茶,倒到水,你不會忍心讓八師兄每日都陪在師尊那個悶葫蘆身邊,那你的師姐可就真的會相思成疾了!“扶靈搖著清河的手臂,見清河還是沒有觸動,索性幻出一尾,從尾尖拔了毛放在清河的胸上。一小撮白毛靠近了人身瞬化無形,服帖的入了她的心口,清河吃驚:“師姐這是做什麼?”“這是我族的聖物,是九尾白狐獨有的天狐翼,它可以在危機關頭保你一命,我知道,我這個師姐做的差勁,我本來本想去求大師兄,可他生病了,二師兄又要代管觀中事物,這觀中,和師尊親近的隻有你了,清河,我見不到八師兄會瘋的!”清河心中一片觸動,她不曾想過扶靈對飛羽的感情竟這麼深,也訝異於扶靈竟會把如此重要的東西送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