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梓靜一晚上都在想董京的案子,翻來覆去睡不著。她總覺得史內克知道了些什麼,但就是不肯告訴自己。想到史內克的隱隱笑意她就有些賭氣,他好像在故意吊自己胃口一樣,逼著自己白天乖乖坐在教室裡聽課。他居然把自己當成一個小孩子!她越想越氣,以致於到了鬨鈴響的那一刻她還醒著,這也導致了她現在昏昏欲睡。走廊上班主任攔住了她:“你現在還沒有辦轉辦手續,董老師也出了這樣的事。”班主任說到這裡頓了頓,略略表現出有些悲傷的樣子,繼續說道:“你現在也不用轉班了。”安梓靜定了定神,一時間沒有理解她的意思。“你可以回到你原來的班級了。”班主任把手放到她肩頭,順勢讓她調轉了個方向,又順水推舟地把她推到了5班教室門口。安梓靜理都不理她,甚至都懶得轉頭就步入了原來的班級。教室裡傳來竊竊私語,好幾道目光都在她身上,她隻當不知道,把昨天才弄好的新課程表揉成一團扔到了垃圾桶裡。“你還好嗎?”林苗苗走到她身邊露出關切的眼神,她的眼睛還是紅紅的。安梓靜垂眼把第一節課的課本放到桌角:“比你好一點。”林苗苗搭在她肩頭的手僵了僵。戴著黑色耳釘的女生本來在看窗外,聽見這一句話忍不住轉過頭來:“你能不能好好說話?”“董京死了。”安梓靜的語調依然沒有任何變化。黑色耳釘的女生本以為她還會繼續往下說,屏了息聽著,神經也提起了十二分的緊張,然而安梓靜說到這裡就停了,竟從書包裡拿出一本看了起來。忽而耳邊傳來了抽泣,女生驚詫地抬頭,看見兩行眼淚從林苗苗眼裡滑了下來。她有點慌了,一下站了起來,椅子腿不小心打中了桌子,發出咣當巨響。有幾個人朝這邊看了過來。安梓靜抬起頭來,看見幾乎在自己周圍靜止的幾個人,掃了林苗苗一眼又輕描淡寫地補充:“他死在了自己的床上,被人捂死的。”林苗苗往後退了幾步。安梓靜的唇角忍不住往上翹了翹,但又很快控製住了麵部表情。“你看著他死的?”黑色耳釘女生抬起下巴看著她,“是你殺了他吧?”“鮑果!”沒等安梓靜回答,一個男生已然開口,但隻叫了一聲女生的名字便沒有了下文。聲音也不算響,但還是紮紮實實地入了鮑果的耳,把她震在原地。見她看向自己,男生咽了口唾沫,豁出去一般指著她說話:“你、你怎麼能隨便誣陷彆人呢?”安梓靜垂了眼睛,一字一字慢慢說道:“因為她討厭我啊。”鮑果的目光再度射向她,眼裡有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如果她不是凶手,那她為什麼會去現場?而且死的是自己的班主任,她居然還這麼冷靜。你早就想他死了吧!”“關你什麼事?”“你這個……”鮑果繃緊了胳膊握起拳頭。安梓靜一瞬不瞬地看著她,好像根本不怕被揍:“個人興趣而已,你管這麼多?”講台上發出一聲巨響,正在看熱鬨的學生們這才發現老師已經站在了講台前。“上課鈴聲都聽不見嗎!”語文老師怒氣衝衝地看著鮑果和安梓靜,“你們兩個在這裡吵什麼?”鮑果正在氣頭上,一聽見老師的指責,一把指向安梓靜:“老師,她殺人了!”“因為你喜歡的人不喜歡你就遷怒到我身上?”鮑果睜大了眼睛,從來沒有想到安梓靜竟會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說出這句話來。不對,她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的心事居然會被窺破。她指著安梓靜的手指微微顫抖,張著嘴巴窘得說不出話,臉也漲紅了。安梓靜冷笑一聲,轉頭看向老師:“鮑果總是說我殺了董老師,說了一個課間了。”語文老師的怒氣值好像又飆升了,她用眼神詢問前排學生,學生迅速低頭,隻當看不見。“我……”那個男生遲疑地看了鮑果一眼,弱弱出了聲,“我也聽見了。”鮑果猛地把課本砸到了桌上,快步走出了教室。男生被同桌捅了一胳膊,這才縮下脖子,小心翼翼地推了推眼鏡。“白虹。”聽見老師在叫自己,他又抬起了頭,站了起來。“一會你和安梓靜一起來趟辦公室。”“哦。”白虹垂下了頭,也不知道為什麼嘴角居然勾出了些許喜悅。語文老師根本不想去管負氣出去的鮑果,見教室安靜了下來,臉色也柔和了許多。她吐了口氣,剛翻開課本,又想起了什麼,目光搜索著教室裡的林苗苗:“林苗苗,一會下課你也來趟辦公室。”林苗苗詫異地抬頭。“有人找你。”安陵北坐在林苗苗對麵。“昨天晚上七點到九點你在做什麼?”問題單刀直入,林苗苗一愣:“昨天作業挺多的,我就在家裡做作業。”“一個人?”“媽媽忙著處理公司的事,哥哥讀大學去了……”安陵北露出些許歉意,在筆記本上記錄著林苗苗的話。“這和爸爸的死有關嗎?”安陵北的眼神更加抱歉:“林世名的案子是我另一個同事負責的。”“那你是……”林苗苗倒吸一口冷氣,“你在懷疑我殺了董老師?”“隻是調查一下,例行公事,不用這麼緊張。”安陵北小心安撫她,“你覺得董京最近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林苗苗歪頭想了想,搖了搖頭。“這樣啊……”安陵北低頭用筆敲了敲本子,又問她,“那你知道董京和他女朋友關係怎麼樣?”林苗苗猛地瞪大了雙眼:“他真的有女朋友?”安陵北皺眉笑了起來,原來安梓靜對董京的描述根本沒有誇大其詞。“不可能的,你們搞錯了。”林苗苗矢口否認,“董老師每天都給我帶便當。”“那麼那個天天來找他的女士是誰?”“纏著他的人吧。董老師可受歡迎了。”說到這裡林苗苗眼裡露出幾分得意。安陵北不好點破,隻能接著她的話頭往下:“你覺得董京和她關係怎麼樣?”“反正她喜歡董老師。”林苗苗撇了撇嘴,“董老師可煩她了。”“煩她?”“她不是天天來找董老師嘛,但是董老師每次都把她攔在教學樓外麵,進都不讓她進來。”“鮑果說你殺人是怎麼回事?”語文老師似乎沒有覺得自己在說一件什麼了不得的事,輕描淡寫就把這句話問了出來,惹得全辦公室的老師都抬了頭。這時她才想起來董京剛死,這麼問安梓靜似乎有些不妥。她清了清嗓子,儘量不去注意自己同事的目光,又問了安梓靜:“為什麼鮑果這麼說你?”“昨天她逃課去了命案現場。”辦公室裡3班的班主任鐵青了臉。安梓靜抬頭看了她一眼,又把頭低了下去。語文老師的注意力重新轉移到安梓靜身上:“真的?”安梓靜點了點頭。“為什麼這麼在意?”安梓靜發現旁邊白虹也好奇地看著自己。“興趣而已。”她淡然地回答。當然不會隻是興趣這麼簡單,正常的興趣怎麼可能逃課去呢?安梓靜腦子裡想著史內克,卻是說不出口。史內克和安陵北從她還沒出生的時候就是朋友了,從幼兒園到小學、初中,一直都是同學,直到中考前夕,安陵北進了市重點的免試班,而史內克因為毒嘴毒舌得罪了老師,失去了進免試班的資格。中考那天他又忽然發燒,與市重點失之交臂。她是安陵北的親妹妹,自然與安陵北交好的史內克也當她是自己的妹妹,從小就將她帶進帶出。他十一歲時在圖書館裡看偵探,被他隨身攜帶的三歲的安梓靜就趴在旁邊也拿起一本書來倒著看。等安梓靜稍長大一點了,史內克看什麼,她也看什麼。史內克大學讀的法律,安梓靜也偷偷去讀刑法,但是白天上課晚上做作業半夜窩在被窩裡麵看枯燥的法律實在太累了,在史內克帶她兜風的時候她竟在副駕駛上睡著了。當天史內克就黑了臉,二話不說衝入她臥室,從她枕頭底下搜出一本《刑法一本通》。他看見封麵時愣了一秒,又把這本書塞回了她枕頭底下。“你想學法律?”安梓靜點點頭。“為什麼?”“因為我……喜歡破案。”安梓靜隨便扯了個謊,因為史內克喜歡研究命案。史內克盯著她,生怕客廳裡的安陵北聽見,壓低了聲音說:“屍體很可怕。”“我才不怕。”安梓靜撇撇嘴,目光瞟到了地板上。之後史內克瞞著安陵北把安梓靜帶到了自己的學校裡,指著一棟陰森的建築對她說:“這是醫學院專用的停屍房。”他本想嚇唬安梓靜一下,結果安梓靜抬腳就要往裡走,這倒把他嚇到了,慌忙一把拉住她:“你不能進去。”安梓靜乖乖住了腳。其實那時她怕得要死,但是總想拉進與史內克的距離。史內克一定不怕那些屍體,所以自己也不能怕,不僅如此還要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這樣才不會離他太遠。所以幸好史內克拉住了她。這件事後來還是被安陵北知道了,那是她記憶中兩個男人第一次吵架。史內克表麵上服了軟,背地裡變本加厲,帶著安梓靜去了殯儀館,混入了送葬隊伍裡進行遺體告彆……每次她都怕得要死,每次都是強裝淡定。因為不想讓史內克看低自己。他喜歡的,我也要喜歡;他擅長的,我也要擅長。——我可不想在他的眼裡,隻是個小孩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