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2012年，我去山西見一位朋友。朋友喜愛鬼怪誌異，家裡的藏書如浩海，我去的時候，他特意給我取出了他最珍愛的一本舊書，聽說是手抄本，有幾百年的曆史。飯局上，他津津有味的和我談起了這本《魏寧誌異》，還將這本手抄本借給了我。我趁著夜色隨手一翻，看到了作者蒲魏寧用了大量筆墨描寫的一個故事，名為《無顏女》。第一章亡家遺女晉隋帝十年，國運昌盛，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稱為太平盛世。四邊屬國依附，年年進貢，不敢怠慢。獨孤府負責護送使臣入洛陽，每年十月，四處奔波，甚是忙碌。洛陽城外，山道崎嶇，雜草叢生，一路人騎著駿馬浩浩蕩蕩行走在山道間，前方密密麻麻的草叢裡湧出一堆人。戴著黑色猙獰麵具的獨孤將軍獨孤鏡，半蹲在倆個衣衫襤褸、頭發雜亂的小姑娘前，他手裡還拿著一塊餅，那雙漆黑如水的眼眸透過冰冷的麵具望著她們。周圍坐了一地的都是流浪至此的乞丐，一個個捧著乾糧狼吞虎咽。小姑娘抬起眼眸，是一雙如清水般明亮透徹的眼眸，麵如桃花，臉頰沾染著塵埃，頭發淩亂，但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當時的獨孤鏡並不知道，命運在這一刻已透過風月寶鑒，為他寫下了至此一生的情事。與一個人的初遇，最初，也是這般山水迢迢，眉眼相映。身著半甲的獨孤鏡望著她愣了半響，眼眸深沉，見小姑娘摟著女孩的手收緊了些，警惕的往後挪了一小步。“你要不要吃一塊？”獨孤鏡將手裡的薄餅舉到她麵前，懷裡的小女孩也捧著餅抬起眼眸看著他，兩人長相頗有幾分相似。原來是胞妹。小姑娘搖了搖頭，獨孤鏡解釋道：“沒有毒的。”小姑娘還是搖了搖頭，獨孤鏡無奈收回手，漆黑的眼眸盯著她半會兒，如鷹般銳利，聲音低啞、慢悠悠的說：“薑末，江城太守之女。小姑娘單薄的身子猛地一顫，瞳孔放大，眼裡流露出惶恐，下意識的摟著小女孩往後蹭了蹭。“半個月前，薑太守一家滿門抄斬，你和你的胞妹薑栩為何會在這兒。”【後為了不攪混，薑栩改稱栩兒】懷裡的女孩忽然哇的一聲號啕大哭起來。薑末蹙眉，瞥了他一眼，抱緊了栩兒，伸手輕輕拍著她的後背，栩兒的情緒漸漸穩定下來，紅著眼眶，咬著下唇，無辜的看著他們兩。“獨孤將軍，你怎麼會認得我？”薑末眼裡的惶恐化作鎮定，但肩膀仍是小幅度的戰栗著。晉朝獨孤鏡，戰場上令人聞風喪膽的鬼麵將軍，英勇善戰，刀鋒所劃之地，便是疆土。隻稍看一眼他的麵具，便能猜出個七八分。獨孤鏡似乎是笑了：“早前薑太守於我獨孤府有恩，我曾見過你一麵，隻是你當時還小，不記得了。”他忽然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們，薑末揚起下巴，那人猙獰的麵具在烈日下銀光閃閃。“我會派人安頓你們，也算我替獨孤府報恩，今後的路就看你們自己了。”話剛落，他便轉身走了，薑末看著他的背影，挺拔如鬆，頗有些孤峭。可是——他這是放過她們了？獨孤鏡翻身上馬，一行人在百姓們的送行裡漸行漸遠，薑末握住栩兒的小手，另隻手撐著粗糙的地麵，站了起來，這時有個小侍衛朝她們走了過來。“將軍讓我帶你們去洛陽城裡尋戶人家收養，你們會騎馬嗎？若是不會，就等等我，我這就去找輛馬車來。”薑末望著那浩浩蕩蕩的一乾人，看著小侍衛搖了搖頭：“多謝了，不過…將軍這是要去哪兒？”“回建城了，將軍將使者安全送到洛陽後便要走了。”小侍衛回道。“不知道…我能不能跟著將軍一同回去？”薑末忐忑了許久，將這句話問了出來。小侍衛瞪圓了雙眼，驚訝道：“你要跟著將軍？”隨即擺擺手，道：“那可不行，將軍是有將嫁的夫人的，你再回去怎行。”“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是跟著將軍回去。麻煩小哥幫我去通報聲行嗎？”小侍衛麵色有些為難，終究是不忍，點了點頭，跨上馬，便甩著韁繩，跟上隊伍。“將軍！將軍！”小侍衛在獨孤鏡跟前停下，說了這事，獨孤鏡思量了半刻，徐徐道：“讓她走。”“這…”小侍衛唉了聲，隻好回來將將軍的態度表明，“小姑娘，我看你就順從將軍的意思去洛陽與你胞妹尋個好人家收養著吧。”薑末蹙眉，搖了搖頭，抹了把額頭上的薄汗，斬釘截鐵道：“不行，絕不行。”已到午時，日光越發灼熱，燒的人胸腔悶熱，隊伍還在浩浩蕩蕩的前行中。“將軍。”百裡雲回頭望著隊伍後緊緊跟著的兩個瘦弱單薄身影，心下不忍。獨孤鏡麵不改色，也沒偏頭看他，專心致誌的攥著韁繩緩緩向前。“將軍，薑家的兩個小姑娘已經跟了快一個時辰了。”百裡雲不忍著說道，“她們的身子會吃不消的，將軍，不如給她們…”“百裡，你什麼時候話如此多了。”獨孤鏡打斷他的話，回眸望著遠處走的跌跌撞撞跟著的兩人。單薄的身影一前一後，驕陽似火，薑末牽著栩兒的小手，步履蹣跚，該是快撐不住了。獨孤鏡看了會兒，回身，望著遠處說：“待會兒我們在前麵的樹林裡休息片刻，讓大家都整頓整頓。”百裡雲樂嗬的哎了聲，趕緊將消息傳了下去，隨從們喜上眉梢，再走了會，便下馬，喘著氣靠著樹乾歇了下來，晃著衣擺驅熱。獨孤鏡伸手撫摸著駿馬的鬢發，駿馬睜著黝黑的大眼睛鳴了聲，甩甩頭，棕黑色的長毛發便四散開來。薑末背著栩兒踉踉蹌蹌的朝他們走了過來，綠蔭籠罩住她們小巧的身軀。薑末咬著牙，將背上的人往上托了些，栩兒小小的臉蛋抵在她脖頸間，麵色潮紅，呢喃著：“姐姐…我們這是要做甚？”“栩兒…這…這是我們薑家唯一的出路了，我們必須抓住。”她字字句句從唇齒間蹦出，沒留意腳下，鞋底踩到一塊凸凹不平的石子，身子猛地前傾，背上的人不受控製的往前揚起。“姐姐…啊…”栩兒大叫起來，驚慌失措的揮舞著手腳。“栩兒！”薑末沒能抓住栩兒的身子，自己反而重重的跌在了地麵上，磕到了下巴，銳痛非常，疼得她齜牙咧嘴。“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