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普華寺(一)(1 / 1)

道路阻且長,會麵安可知?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謝珺抬眼看去,居然是陳瑜接了她的燃眉之急,她什麼時候也來了都城?“賢雲師父,謝珺想和這位施主說幾句話,不知可否行個方便?”陳瑜笑著說道。謝珺乖覺的站起身來,振振有詞:“師父說的話謝珺已經記在心裡,回去好好研究,如有不懂再來請教師父,先下有事與好友商量,就不打擾師父了。”賢雲師父應允了,兩人一起走出天王殿。“是不是又欠謝珺一回?”陳瑜看上起心情比較好,謝珺才注意到她來的似乎匆忙,發梢有些淩亂。“是是是,大恩人,我才知道佛經是有多頭疼,聽故事都聽不進去。”謝珺沒想到自己見到了陳瑜,她總是習慣同她抱怨。“可不?我這幾天聽雲起大師講法,全程我隻想睡覺。”陳瑜深有同感,無奈地笑。“對了,你怎麼會過來?你以前可是從來不聽佛法的。”謝珺看到一彆多日的好友恢複了往日神采,由衷替她高興。“當然是菩薩托夢於我,讓我來拯救你這朵小曇花。”她眨眨眼,說的神神叨叨,煞有其事。“我才不信你的嘴,你怕是陪某個人來的吧?”謝珺打趣道。“聰明如你,確實如此。此番前來,確實還有其他事情。”她說到後麵壓低了聲音,似乎還有些小女兒情態。兩人繼續走,來到一座花柱彩繪石橋前,走上去才發覺地上鋪了團花,是“鶴延年”圖案。杏花煙雨,謝珺站在橋上,聽著橋上流水潺潺淌過磐石。原來離開這麼久,陳瑜早已經將那些往事忘卻,遇到對的人,有了幸福的歸宿,這次也是同她的丈夫,薛揚來寺中祈福,隻為求一個孩子。她能有此圓滿,謝珺隻覺為她高興。“你呢?既然決心遠離,此番又為何回來?”陳瑜比較擔心謝珺詐死的事會被有心之人利用。“說來過於曲折,總之我現在必須要見陳度一麵。”謝珺心急如焚,她也知道自己的病撐不了多久。“難道你還沒有放下他?可是他就要同公主舉辦婚禮了。”陳瑜大吃一驚,但是她覺得此中另有隱情,謝珺。“不是你想的那樣,簡單來說,謝珺想問他要一樣東西,治好謝珺身上的病。”謝珺無奈地歎一口氣,她知道此事絕非簡單,但不試一試又怎能罷手。“我猜是西域的琉璃繁縷吧,誰都知道堂兄為了這場婚禮準備了多久,花了多少心思,他會將此珍寶輕易拱手讓人麼?”陳瑜也很憂心。“其實比起這個,我更擔心公主會發現我的行蹤,她不是個簡單人物,上次我險些被她的人捉住。”謝珺望向天空,澄靜空明。“看來你這次來普華寺,是為了見堂兄一麵吧。如此我便陪你一起等,我們兩個人一起還有個照應。”陳瑜說道。於是陳瑜同薛揚回家收拾好行李,同謝珺一道住進了普華寺,兩人被安排在香山寺建築主軸西邊的西園單獨的兩間鄰近的房間。西園裡根據男女賓客區分了東西廂房,而東園主要是齋堂,茶苑和以供遊覽的亭台樓閣。因為這回來要住上一段時間,謝珺一路看的留心,加上賢雲師父的詳細講解,她感覺大開眼界。走進山門以後,謝珺這回注意到兩側的街道不同凡響,走近些去看,門店擺出來的都是玲琅滿目的佛教用品,包括佛教書籍,小型佛像,法器,香蠟,佛珠,梳子等。很多香客在這裡買東西,很是熱鬨,有點像謝珺家鄉每逢初一十五的“趕圩”。繼往北走,謝珺瞠目結舌,香山寺居然還有食店。此食店名曰“素齋館”,裡麵賣的菜品都是素的。如今的普華寺怎麼和她在西京看到的差那麼多?在她的意識裡隻有善男善女們才會來寺廟裡燒香拜佛,但來到這裡以後,一切和她想的都不太一樣。寺廟裡魚龍混雜,人流絡繹不絕。很多文人雅客沒事就會跑到茶苑開茶會,或者隨時隨地與僧人們談經,高僧還會定期進行俗講。聽陳瑜說,很多想要在東京謀得一官半職的人,也會捐贈財物得以在寺廟常住,獲取結交官場同僚和上層名流的機會。謝珺頓時生出一種新奇的感覺。陳瑜此刻看她這麼高興,便說道:“這還不算 是熱鬨的,那是沒到‘盂蘭盆節’,到了盂蘭盆節節那一天,比現在還要熱鬨呢。”“‘盂蘭盆節’是什麼節日?”謝珺不解地問道,她從沒聽過寺廟還有這個節。“謝珺也說不大清,但謝珺聽謝珺阿娘說過,她曾有幸看過一次先皇在大慈恩寺舉辦的祭祖活動,那排場,光是金鑲的大盆子以及裡麵裝的花果就得花上百萬錢!”陳瑜描述的栩栩如生,仿佛她自己親身經曆過。下午,有小沙彌過來通知謝珺和陳瑜去吃齋飯,於是謝珺便和陳瑜一起去西園的齋堂。謝珺在齋堂坐下以後,陳瑜給她端來一碗白粥,一碟鹹菜。“就這些?”謝珺有些傻眼了,怎麼連青菜豆腐也沒看到。這時賢雲師父出現了,他往謝珺的麵前擺了一碗黃燦燦的東西——上好的百香果蜂蜜,還有幾塊酥酪。謝珺覺得賢雲師父周身簡直帶了彆樣的光環,她在那些隻能喝白粥的人眼巴巴的目光下默默吃著自己的晚飯。“兩位施主,如果有什麼需要,你可以同謝珺的徒兒慧範說,他會替你安排妥當。”賢雲師父身後,一個年級約莫十一二歲的小僧人走了出來,他眉青眼亮,唇紅齒白,看外表像似個胡人。慧範向謝珺微微施禮,然後靜默地站在一旁。這時旁座坐下一個斯文的年輕人,二十多歲的樣子。賢雲師父看了慧範一眼,慧範便走到那年輕人旁邊,然後不知說了什麼,兩個人一同走出去了。再回來的時候謝珺注意到那年輕人手裡多了一個小罐子,出於好奇,謝珺繼續觀察,原來那罐子裡麵裝的蜂蜜,那年輕人輕輕地挖了一勺,倒在碗裡,和著粥一起吃下。“陸天青,你有什麼好東西,不同愚兄我分享分享?”那年輕人原來叫陸天青,出聲的人在陸天青旁邊坐下笑聲說道,他年紀似乎比陸天青要大一些。一看就知道這人是個不講禮數的,居然在公眾場合叫彆人的全名。“田兄說笑了,不過是一罐蜂蜜,如果田兄喜歡,我定當拱手相讓。”陸天青勉強地笑了笑說道,把那罐隻挖了一勺的蜂蜜往他麵前推去。“賢弟的心意我心領了,我家中有上好的百花蜜,一看你這蜂蜜,一定不夠甜。”那年長的人說罷就走了,留下有些尷尬的陸天青。見那人走遠,賢雲師父才上前對陸天青說:“明天的茶會煮茶方麵準備的怎麼樣了?這可是一個很好的表現機會,不要弄砸了。”陸天青愣了一下,淡漠地說道:“賢雲師父不必擔心,一切都準備妥當,絕對不會出什麼差錯。”“阿珺,這陸郎好生奇怪,方才那個人對他不敬他客客氣氣,現在賢雲師父好心提醒他,他卻衝他擺臉色。”陳瑜說的話也是謝珺疑惑不已的。“恩,確實有些蹊蹺。”謝珺也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奇怪。吃過飯,謝珺打算起身回房休息,卻發現那名小和尚還站在那裡紋絲不動。“你可以先去回去休息了,我今天應該沒什麼事情需要吩咐。”謝珺說道。“師父讓我隨時聽候兩位施主的差遣,我這便隨你們一同回去。”他理理僧衣,作勢要和謝珺等人去西廂房。於是三人一同離開齋堂,向廂房的方向返回。經過一片茂盛的竹林,月光柔柔地灑落在這一片竹林,晚風吹拂間,竹影斑駁。“慧範,你平日在寺裡是作什麼的?”謝珺無聊,所以隨口問道。“回施主的話,我平常在藏經閣裡打掃清潔。”慧範回的話規規矩矩。“原來如此,你應該不是中原人,口音如此純正,來洛陽有多久了?”謝珺應了一聲。“七八歲的時候隨父親來的,後來他病逝了,賢雲大師好心收留謝珺,謝珺就來了普華寺。”倒也是個可憐的孩子。謝珺想道。第二天一大早,謝珺懶懶地洗漱完畢,和陳瑜踱步去齋堂吃早飯,剛出門,卻發現慧範在小院外等候。謝珺很是驚訝,問道:“小沙彌你在這裡等多久了?”“回施主的話,我並沒有等多久。”慧範回道。謝珺一看就知道他在撒謊,看他僧衣上沾了些露珠,便可知道他一大早就已經守候在院外。謝珺也沒多說,又問道:“今日不用做早課?”慧範回道:“賢雲師父特許謝珺這幾日不用做。”一行人來到齋堂,謝珺才發覺吃早飯的時間點已經過了,她有些尷尬。卻見慧範跑去和齋堂管事和尚說了幾句,又跑回來對謝珺說道:“施主暫且在這裡等一下,謝珺已經懇請主事的開灶再為施主做齋飯。”“多謝你,慧範小師父。”謝珺覺得他小小年紀,卻十分會辦事。喝粥期間,慧範想起什麼,連忙說:“今日恰有一場茶會提前舉辦,賢雲師父也在,不知兩位施主可否有興趣去聽?”“茶會?”謝珺突然想起蘇祗羽和陳瑜那晚說的話,陳度會來普華寺參加茶會,“恩,那我們立刻走吧。”茶苑在齋堂出來往西五百米處,不是很遠,一會兒他們便到了。走進去,發現眾人圍坐在一起,似乎在觀看什麼。謝珺緩步上前觀看,見陸天青一身青衫正在烹茶,想必這就是所謂的茶藝表演了。爐香繚繞中,再打量隻覺他端方儒雅,輕輕將一塊團餅茶放入小爐子裡炙烤,再用青竹夾將其來回翻麵,妙在這種青竹夾在烘烤過程中會流淌出津液,使得茶香更醇,待餅茶呈現蝦饃狀時,他又離火稍遠些放置繼續烘烤。整個過程陸天青做的十分自然,頗有禪意,茶苑中的人無不讚賞他的茶藝表演。謝珺好奇問道:“小師父,那個煮茶的郎君是個布衣?”“恩,陸天青施主今年住進謝珺們寺裡,至今還沒有功名,聽說這次來神都是為了參加明經考試。”“可是明經考試,早就結束了呀。”陳瑜疑惑地說了一句。“是嗎?”謝珺再看慧範的時候,他似乎有點慌亂。接下來陸天青依次碾茶餅,取火,然後烹煮,不再詳述。一番複雜的程序過後,便到了品茗的環節。“今日應該是由陳度陳大人賞茶。”賢樂師父咳嗽不止,卻依舊笑著說道。卻見一人施施然走出,正是前不久遇到的陳度,他笑著說:“既然在佛門聖地,師父可喚我陳四郎,何必以官職相稱。”他看了看眼前煮好的茶,仔細看了起來,片刻說道:“先從沫餑來說,此茶有沫稍薄,如同綠錢浮於水麵,又有餑稍厚,皤皤然猶如積雪。”眾人聽到這裡,都是點頭讚許表示認同。謝珺也沒想到,陳度這個人,明白野外求生的技能,懂樂理,還會賞茶,果然是個博學多才的人。“再說茶色,素色茶甌中輕輕泛起苔色,十分漂亮。”他說著,端起茶甌放在鼻子前聞了聞,又說道:“香味也很純正。”這時賢樂走上前,“若是再往其中加些花瓣,茶豈不是更好?”他又添道:“陳四郎,某的嘴已經十分饞且渴,接下的品茶環節可否由某完成?”陳度雖然前幾日為了借一本經書才接觸到賢樂師父,但知曉這位師父向來對茶癡迷,當下說道:“那便有勞賢樂師父。”賢樂師父笑嘻嘻地接過茶,迫不及待地灑了幾瓣新鮮花瓣,一飲而儘,又倒了幾杯也是牛飲,笑嗬嗬地說道:“入口有些苦,不過因為加了花瓣佐料,稍微蓋住了些,待吞咽之時,我又覺得此茶甘甜無比。好茶,真是好茶!”眾人又是大笑,紛紛探討起其中樂趣,陸天青則是在和陳度說著什麼,但是陳度並沒有很專心,因為他看到陳瑜和謝珺兩人在一起。又過了一會兒,卻聽見有個小僧跑到大廳大叫,“不好了不好了,賢樂師父他在內屋暴斃了!”人聲鼎沸的屋裡,頓時安靜下來。賢樂師父,不就是剛才那個饞嘴的和尚嗎?聽到這突如其來的消息,在場眾人皆是大驚失色,一時也不知所措。陳度本來在看向謝珺和陳瑜這邊,初聞此言,他雖然流露出不可思議之色,但是很快就鎮定地同大家說:“諸位彆慌,先不要亂動,麻煩這位小師父去請能主事的人來此勘察,其餘人都留在原地,否則難以洗脫自己的嫌疑。”他所指的小師父就是謝珺身邊的那個慧範小沙彌,謝珺不由得佩服起陳度的洞察力,慧範年紀雖小,卻是個機靈的,拿捏事情極有分寸。慧範依言去找主持,而陳度則是先關上大門,又讓自己的侍從江雲看住煮茶的器具等,自己則是和薛揚去查看普照師父的屍體。賢樂師父躺在側殿的休息室,屍體已經冰涼了,麵上雙目緊閉,外表看不出任何傷痕或中毒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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