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給蒲鬆齡科普銀子的價值時,聶小倩也在一旁聽,掰著手指跟著算了算眼下的物價。一兩銀子大概能買2石大米,明代的一石約等於現代的94公斤,按照現代大米的均價計算,一兩銀子約合人民幣750元。哇!剛才薑氏隨手給了蒲鬆齡一千五百塊當零花錢嗎?土豪啊!聶小倩眼睛亮閃閃的看著蒲鬆齡掌心的銀錁子,想要伸手戳一戳,又害怕碰到蒲鬆齡的手掌,隻能不甘心的咬了咬拇指的指甲。蒲鬆齡從震驚中回神,率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圍著銀錁子一副好奇模樣咬著手指的女鬼。他定了定神,沉聲道:“小翠,你幫我把這個銀錁子還給大嫂吧,太貴重了,我不能要。”小翠點了點頭,讚同道:“我也覺得不能要,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咱們又不缺這一點銀子,沒必要欠著大嫂的人情。”蒲鬆齡將銀子放在石桌上,聶小倩立即撲過去,伸手摸了一下,又輕輕推了推,將它翻了麵,露出底部的花紋。小翠連忙抓過銀錁子,道:“小心些,差點被風吹跑了,奇怪,銀子這麼重也能被風吹動嗎?不會是假的吧?”聶小倩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蒲鬆齡不由哂笑。小翠領了任務,將桂花糕往石桌上一放便扭頭走了。蒲鬆齡坐下,慢慢拆開油紙包,露出裡麵晶瑩軟糯的桂花糕。桂花的香甜氣息撲鼻而來,聶小倩頓時激動地湊近了腦袋,使勁聞了聞桂花糕的氣味,嚷道:“我也想吃!我也想吃!”蒲鬆齡當然不可能給女鬼喂食,況且他也發現了,女鬼每次都對食物饞得很,卻根本沒辦法吃到嘴裡,因此即便喂食她也吃不了,眼下也不過隨便喊喊而已。蒲鬆齡慢條斯理的捏起一塊桂花糕,低頭咬了一小口,慢慢品嘗滋味,半晌,緩緩歎息一聲:“真好吃啊。”聶小倩:……聶小倩咬著手絹淚奔了。蒲鬆齡微不可查地勾起了唇角,邊吃著桂花糕,邊翻看手中的《千字文》,原本有些煩躁的心情,不知為何,忽然變的輕鬆愉快起來。月底,父親查完了商鋪的賬,收了租子之後,便空餘出時間,為兄弟幾人考試。蒲兆專與蒲柏齡年齡相近,隻差了一歲,如今一個18歲,一個17歲,都在讀“四書”,蒲槃從《論語》中抽了文句為題,命兩人現場作文章。而蒲鬆齡剛開始學《千字文》,還未背會,蒲槃便考的《三字經》裡的內容。《三字經》蒲鬆齡早已背的滾瓜爛熟,抄寫那麼多遍也不是白抄的,當即回答出了正確答案。考完《三字經》,蒲槃又叫他背了一遍《百家姓》,蒲鬆齡背的沒有半點錯誤,蒲槃聽完很是滿意,拍了拍他的腦袋,叫他好好學,早日把千字文也背完,他再給他講其中的含義。聶小倩在一旁不禁為蒲鬆齡使勁鼓掌,大聲誇獎:“小鬆齡真棒!”蒲鬆齡故作靦腆地笑了笑,眼底卻十分平靜。他不認為自己通過了月底的考試有什麼了不起。父親出的題目在他預料之中,《三字經》的析詞解句對他而言已經不算難題,而千字文也已經背了大半,其中一些句子他甚至不用父親講解,也能大概知其意。這份考試,本就應該全部答出。若是答不出來,才是出大問題呢。蒲鬆齡考完試,提前離開了父親的書房。今日由於考試的緣故,父親並未給他布置功課,因此他能夠休息一天,放鬆的玩。可出了書房,從花園裡穿行時,他卻想不出該玩什麼。除了讀書寫字,他好像也沒有其他愛好了。父親和母親從未教過他怎麼玩,也沒給他買過玩具。有一次他跟著父親出門買宣紙,遇見街上有賣貨郎挑著扁擔賣撥浪鼓和竹蜻蜓。他好奇地拉著父親衣袖問那是什麼東西,父親嚴肅的告訴他,那是沒出息的小孩才會玩的玩意兒,而他隻要好好讀書就行了。小蒲鬆齡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之後再也沒問過類似的話。童年的回憶漸漸浮上心頭,蒲鬆齡發現自己今日不用做功課,一時間竟無所適從。聶小倩飄在他身邊,看他站在樹下發呆,便繞著他轉了一圈,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又疑惑的問:“怎麼啦?小鬆齡?”蒲鬆齡回過神,深吸一口氣,甩掉心中的浮躁情緒,扭頭對小翠露出一個乖巧的笑臉。“小翠,今日我不用做功課,你陪我玩好不好?”小翠驚訝的看了蒲鬆齡一眼,似乎沒想到他會提這樣的要求。可很快,她麵露遺憾地說道:“少爺,馬上入冬了,您的新襖子還差一個袖子沒縫上呢,我得趕緊回院子裡做,明天必須做好。不然趕不上寒衣節了。”蒲鬆齡抿了抿嘴,白皙俊秀的小臉上,一雙蒲扇似的濃密睫毛垂在眼簾下,在眼瞼下方映出一道委屈巴巴的弧形陰影。小孩的目光裡帶著濃濃的失落。聶小倩在一旁看的心疼極了,連忙說道:“彆哭,彆哭呀,你想玩什麼?我陪你玩好不好?小鬆齡,你要是能看見我就好了,那樣我就能陪你玩了……唉,為什麼我非得穿成女鬼啊,這都什麼事兒啊!”蒲鬆齡吸了吸鼻子,心想:誰哭了?!你這個纏人精、跟屁蟲女鬼!我才不稀罕你陪我玩!誰知道你是不是騙子……就想騙我說出來能看見你,然後你就能把我吃掉……蒲鬆齡的腹誹聶小倩自然聽不見。她隻覺得這小孩真可憐,才四歲就一個人住,身邊連個玩伴兒都沒有,又孤單又寂寞……難怪蒲鬆齡未來會沉迷於寫靈異,肯定都是從小沒人陪他玩,憋得慌,隻能幻想妖魔鬼怪神仙之類的存在了。最後,這一天難得的假期,蒲鬆齡依舊是在自己院子裡練字和背書,不知是不是因為心裡憋著一股氣,睡覺前竟然成功把全篇的《千字文》都背下來了。聶小倩:麻麻!這果然是個神童啊!居然因為沒人陪他玩,他就賭氣一天時間背完了《千字文》,這是什麼神操作!我上學時也想有這種技能啊!不過上學是不可能上學的了,她都已經是個女鬼了,還上個鬼的學校喂!臨睡前,蒲鬆齡躺在床上自言自語了一句:“不知大哥和二哥考的怎麼樣了。”聶小倩本來坐在床頭哄他睡覺,聞言一哂,笑嘻嘻對他說道:“吃晚飯前我特地去看過書房啦。”“一整天時間,你大哥的卷子上居然就寫了幾行字!肯定及不了格。”“你二哥的卷子上的字倒是寫的挺多,不過我看了一眼,好像作文寫跑題了。明明你爸給的題目是‘子曰:歲寒,然後知鬆柏之後凋也。’——用腳丫子想也知道肯定是借物喻人,比喻那些性格猶如鬆柏般堅韌的君子能贏到最後嘛。結果你二哥居然寫了一整篇鬆樹和柏樹的養殖方法?我差點沒笑死。”“唉,如此看來,你爸還是很明智的,知道重點培養你。加油呀小鬆齡!你長大了肯定比你兩個哥哥強,你可是要做大文豪的人呢!”皎潔的月光從窗外照進屋子,照在她秀美的臉龐上,宛如給她鍍了一層銀光麵紗,輪廓柔美。她笑起來時彎彎的眼眸分外美麗,瞳孔裡宛如星子閃爍,熠熠生輝。蒲鬆齡默默地注視她,又默默閉上了眼睛。這女鬼又在說胡話了。什麼大文豪,我長大了是要考科舉,當大官的!蒲鬆齡心底默默地想。月底考試畢,馬上迎來了農曆十月初一的寒衣節。寒衣節是中國傳統的祭祀節日,人們會在這一天祭掃,紀念仙逝親人,謂之送寒衣。此時已經立冬了,天氣變冷,人們在這一天換上了夾棉襖子和棉袍,屋門也通通掛起了門簾,遮風擋寒。董夫人早早就派人在紙肆買好了五色紙紮的寒衣,就擺在祠堂裡,等著夜幕降臨燒給祖先。整個蒲宅的仆人們都行動起來,各自忙碌著各自的事情,有的準備火盆,有的擺弄吃食,有的清點貢品,有的掃撒除灰,一切都有條不紊。董夫人放下佛珠主持家中事物,當真一派威嚴。聶小倩看著蒲宅的人們熱忱的禋祀勁頭,有些惴惴不安起來。大夥都在忙著祭祀,自己這個外來的鬼魂依舊待在彆人家裡,是不是有些鵲巢鳩占的意思呀?萬一人家祖宗真的回家來享受貢品,跟自己撞上怎麼辦呀?她看向蒲鬆齡,隻見蒲鬆齡淡定的抱著雙手,站在門檻旁邊,盯著來來往往的仆人們活動,稚嫩的小臉上嘴唇緊緊抿著,一副嚴肅認真的模樣,倒有幾分小監工的派頭。董夫人看到他,也不阻攔他,隻輕飄飄留了一句“站累了就自己找個地方歇著去,彆給彆人添亂。”聶小倩頓時忘了自己的擔憂,有些不忿。她心想:你怎麼能這麼對你兒子說話呢!他可是這裡的小主人呀,你不教他,鼓勵他也就算了,居然讓他彆給仆人添亂?然而她扭頭看向蒲鬆齡的臉時,又把抱怨的話通通吞了回去。因為蒲鬆齡臉上並無不滿,反而平靜的好似根本沒聽見似的,依舊那副嚴肅認真的模樣看著仆人們來來去去。聶小倩也不知蒲鬆齡心裡是如何想的,如果小孩自己沒覺得母親有什麼不好的話,自己當著孩子麵罵他母親就有些過分了。聶小倩沒想到的是,夜幕降臨後,蒲槃從外麵回家,洗完臉和手,便直接讓小翠將蒲鬆齡帶回院子裡,不許他出門。蒲鬆齡麵上有些失望,卻還是躬身一禮,規規矩矩的回去了。和蒲鬆齡一個待遇的,還有他兩歲的弟弟蒲鶴齡。聶小倩這才有點懵,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仔細琢磨了一下,忽然反應過來,禋祀祭祖這種事,一向是不許小孩子參加的,怕小孩看到什麼不該看的受驚嚇。原來是她自作多情了。聶小倩自嘲的笑了笑,飄在蒲鬆齡身邊,跟著他一起回了東廂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