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夜的手心光芒愈發熾熱，逐漸彙成了兩捧柔和的暖黃色光芒——同時，鏡中界的黑暗也逐漸褪去，仿佛兩方之間正在進行互換。兩捧光芒托著兩截斷玉高高飛起，在兩人的頭頂上方懸停住，合二為一。斷麵相接的瞬間，一道血色的霧猛地爆出來，在敖尋麵前彙成一個虛晃著的畫麵。畫麵之中，蘇蓉蓉正抱著膝蓋蹲坐在紅山邪玉龍的展台之下，蜷縮著身子，看上去虛弱而無助。頭頂上的邪玉伸出無數細細的紅色光線，紮進蘇蓉蓉的頭顱之中，但她卻絲毫沒有察覺。邪玉仿佛用這怪異的紅線從蘇蓉蓉的體內汲取著生的力量，隨著時間越長，紅玉的光澤越亮，仿佛塵封著的時間正從它身上如潮水般褪去，模樣正向剛被煉出來的時候而靠攏。一層若有若無的黑色霧氣正從博物館的地麵蒸騰出來，向蘇蓉蓉包裹而去。“這就是當時那個葉館主說的，‘和我一起來的姑娘被紅山邪玉吸食著魂魄’。”照夜點點頭，“看情況是這樣的。然而你我都知道，蘇蓉蓉並沒有魂魄。”“恐怕這也就是後來邪玉斷成兩截的原因。”畫麵裡的黑氣已經濃重到肉眼可見的程度了，蘇蓉蓉猛地抬頭，那模樣卻把照夜和敖尋都嚇了一跳——即使著畫麵模糊得像是被水浸濕了的國畫，他們也能清晰地看見，蘇蓉蓉的瞳孔一片赤紅，眼角處蜿蜒出了黑色裂紋一樣的紋路，她向四周大吼了幾聲，完全不像是平日裡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姑娘，更像是幽冥裡爬出來的厲鬼。敖尋幾乎都不忍再看：“這是她被邪玉完全控製住了嗎？”照夜緩緩搖搖頭：“不。隨著她的大吼，那黑色霧氣都會被嚇得一退，她頭上的紅線也會畏畏縮縮地顫一顫。這說明她爆發出的力量根本不是邪玉操控之下的。”兩人的心裡都冒出些不詳的預感。畫麵之中的蘇蓉蓉像是完全瘋了一樣，精力旺盛地把博物館東區裡的藏品禍害了個十成十。完全徒手的情況下，幾乎一個人比肩一個拆遷隊。敖尋看得直吸涼氣，他都替她覺得手疼。打砸行動持續了大概十五分鐘，蘇蓉蓉終於一個轉身，一拳擊碎了籠罩在邪玉外麵的玻璃櫃。足有五厘米厚的玻璃碎片嘩啦嘩啦砸到地上，被她頗沒有耐心似的踢到了一邊。她攥起紅玉拿在手裡看著，神情很是專注，敖尋兩人幾乎都要以為是她恢複了神誌。紅玉似乎被這一撫摸而觸發了，從正中竄出一條龍來——一條黑麟金眼的小龍，大小跟蛇類似。照夜衝敖尋拋來一個疑惑的眼神，敖尋摸摸下巴，“應該就是我們祖上那條了。至於為什麼這麼小……可能是當年力量被封印了吧，總之顯然不是完全體。”那龍盤旋在空中，又停下來與蘇蓉蓉對視，似乎說了些什麼，但畫麵是完全無聲的，他們也分辨不出來。那龍的嘴巴不動了以後，蘇蓉蓉的嘴巴動了。原本緊閉著的小嘴微微張開，敖尋與照夜都以為是蘇蓉蓉要回應邪龍的話，卻沒想到蘇蓉蓉的嘴越張越大，幾乎要占滿她的半張臉。見多識廣如照夜，也下意識覺得有點反胃。而敖尋則用一種耐人尋味的眼神看著蘇蓉蓉。蘇蓉蓉赤紅色的眼中和眼角的紋路就在此刻覆蓋上了另一種顏色——絳紫色。然後她深吸一口氣，一口就朝邪龍的腦袋上咬了下去，畫麵也在此時戛然而止。敖尋一偏頭：“天啊，太血腥了。”照夜涼涼地說，“怪不得我在這個斷成兩截的玉上，感受到了殘留下來的強烈憤怒與難以置信。要我是你們這位祖上的倒黴前輩，好不容易熬到自己能離開玉了，然後被一個更邪性的玩意當了下酒菜……”敖尋嘖了兩聲：“還不如當時老老實實地死了完了，還能留個全屍。”“所以後來的事，就是你跟那誰去東區找的時候，她昏迷在那兒人事不知了？”敖尋裝傻充愣：“嗯？什麼人？就我一個啊。”照夜白他一眼：“你拉倒吧，我讓蘇蓉蓉帶著我去博物館轉了一圈。她那迎風飄十裡的殺傷性武器能瞞住我的鼻子嗎？”敖尋：“……”要幫一個特彆喜歡留下痕跡的人遮掩行蹤實在是太難了。照夜的眼神裡帶了點探究，“所以，龍王大人看過這樣的蘇蓉蓉，仍然不願意把她上交天庭？”敖尋的下頜線條瞬間繃了起來。夜色漸沉，敖尋走出鏡中界，在頂層餐廳遇到了正在對四喜丸子實施“酷刑”的蘇蓉蓉。她兩眼放空地發著呆，拿筷子無意識地戳著丸子，原本完整的丸子已經成了一坨分不清模樣的肉。敖尋的腳步停頓了一刹，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自從在畫麵裡見到了蘇蓉蓉暴走咬死一條龍後，他就覺得自己的頭也朝不保夕。可惜蘇蓉蓉對他有極為靈敏的雷達，還沒等敖尋悄悄走掉，她就已經看見了敖尋，歡天喜地地跟他打了招呼：“總裁，真巧，你也來吃飯啊？”敖尋隻好咳嗽了一聲，坐到了蘇蓉蓉對麵，“是啊，你今天……怎麼樣？”“怎麼說呢。”蘇蓉蓉戳著肉末的手沒有停下來，甜美的臉上是一副糾結的小表情，“我的確有一個不錯的想法，但是吧，犧牲有一丟丟的大。所以我還在做思想鬥爭。暫時就先不跟您說了，等我的計劃詳備一些，我會再做一次報告的。”敖尋點點頭，終究還是沒有壓下心底的好奇：“蓉蓉，那天你在博物館昏迷之前，還記得自己都做了什麼嗎？”蘇蓉蓉的心猛地一提，不知道他為什麼提起這個：“那天，我就是在東區轉悠。因為見到了一個神奇的藏品，所以去看了看，拍了點照片詢問我同學。後來我想去找您，卻怎麼都走不出去，就坐在那個藏品邊上，不知不覺地就沒意識了。等再醒來，我就已經在床上了。”而且還是換了睡裙的，她不禁腹誹。難道說自己失去意識的時候對總裁做了些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她一抬頭，撞見敖尋千回百轉的複雜神情。媽耶，難道是真的？我難道沒有掩飾好內心，占了總裁的便宜嗎？“那你，幾天有沒有覺得肚子不舒服啊？”蘇蓉蓉看著拋出問題的敖尋，心跳直衝上一百八。總裁是怎麼知道自己今天剛好生理期的？難道說他真的默默關心著自己！我的天啊我野夢成真了嗎？蘇蓉蓉隻好紅著臉低聲說：“嗯，是有一點。不過總裁不用擔心，我很能忍的，肯定不會耽誤工作，也不需要您照顧，我能照顧好自己的。謝、謝謝你這麼關心我。”可惜敖尋的臉色更複雜了。這麼說她當時是真的生吞了龍。這個姑娘……我一定得好好對她，這等戰力，不入我軍營可惜了。而蘇蓉蓉的思維更漫無邊界了，她已經開始認真思考她和敖尋之間婚禮在哪裡辦，以及婚後能不能生孩子了。兩個信號對不上的人默默低著頭不說話，氣氛逐漸膠著而尷尬了起來。蘇蓉蓉偷偷抬眸瞟了敖尋一眼，和他專注的眼神撞了個正著。她深吸一口氣，覺得自己再待下去怕是要血管爆裂而亡了，丟下一句“總裁我吃飽了您慢慢吃我出去透透氣想想策劃案再見”就飛快地跑了。留下滿臉疑惑的敖尋，看著桌上的空盤子喃喃自語：“她才吃了三盤菜啊，平時能吃十幾盤不帶喘氣的，難道真是吃完了龍就不餓了？”他這麼想著，瞬間自己也沒了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