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足第一日,玉玦就受不住了,她斜倚在窗欞處,望著小雨淅淅,哀歎道:“真是苦啊,春旬萬物複蘇的時候,我被禁足在自己的閨房,再過幾日又要出嫁了,怎會這般倒黴。”玲瓏端著茶盞放在玉玦麵前,“還不是小姐你自己做的好事,惹誰不好,偏生惹到了老爺。”她家小姐打小就這樣,誰也勸不住,常常與那侯家少爺一起去外頭風流快活,明明是大家閨秀偏要裝成男子,喝酒打鬨的事情沒少做過。老爺當然也苛責過幾次,卻是不管用,她家小姐還是照樣快活自樂,真不知該怎麼說她家小姐什麼好。玉玦撐著腦袋,長歎道:“玲瓏,你看我都知錯了,爹還不放過我……”孟千金怕是不知自己惹了多大的禍事,昨夜偷跑出去飲酒已是犯禁更彆提喝的醉醺醺,女兒家家的成何體統。玲瓏淡淡道:“小姐呀,你還是彆再惹老爺生氣了,前年受的苦還沒吃夠麼?”前年也就是玉玦和侯輕風惹事那年,玉玦被禁足半年那會兒,那半年裡她抄了女戒這本教人如何守婦道的書,足足一百遍。為了抄完那一百遍,玉玦沒少受苦,手都要寫斷了也不敢停下,禁足完後她乖乖的上交了那一百遍。孟然的態度也好了不少,隻是對她禁嚴,若非要事,決不允她隨意出去,不過卻是擋不住玉玦那愛玩的性子,白天不能去,那便晚上。“哎,真要嫁人,那是要我的命啊。”玉玦歎聲道。玉玦自小就不喜拘束,家中非她一個女兒卻是萬千寵愛於一身,因是長女,家中長輩難免寵了些,這一寵就寵壞了,才落得玉玦如今這副樣子,孟然也沒奈何。玲瓏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小姐,你就彆想那麼多了,還是好生等著嫁人吧。”玉玦對著玲瓏做了個鬼臉,怒道:“成天嚷嚷著讓我嫁人,我看你才是最該被許出去的那個。”玲瓏低頭小聲喃喃道:“也不怪老爺責罰,小姐是自己活該……”玉玦微慍,“你嘀嘀咕咕的彆以為我聽不得,你家小姐怎麼就活該了。”玲瓏無措的一顫,道:“玲瓏知錯了,再不敢瞎說了……”玲瓏被嚇得一抖一抖的,她家小姐一向好說話,若不是真的惹怒到她,斷不會這樣生氣,方才也確實是她失言了。玉玦見狀,笑道:“逗逗你罷了,你自幼與我一道,還不曉得我的脾性麼?”玲瓏這才鬆了口氣,“小姐!以後彆再逗我了!”“好好好,不逗你了。”一掃適才那悶悶不樂哀怨的樣子,玉玦當下心情好了不少。夜晚涼風陣陣,從窗縫灌入屋內,玲瓏正要將窗關嚴實了,從暗夜裡躥出一個人來,嚇得玲瓏喊了一聲。方上榻的玉玦聞聲坐直了身子,“怎麼了怎麼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玉玦白了一眼,掀被起身將窗打開,“侯大少爺,你很喜歡做賊麼?怎麼在我閨房外鬼鬼祟祟的。”侯輕風從草堆裡站起身,翻窗入內,喘著氣道:“聽說你被禁足,就來瞧瞧你,沒想到你家仆人看的那麼嚴,我是鑽了狗洞才跑進來的。”侯輕風本想趁著孟家仆人不備,翻牆過來找玉玦,奈何那仆人像是後頭長了眼一樣的發現了他,趕他回去。好在他也不是那麼容易放棄的人,找到了一處未填嚴實的狗洞,鑽了進來,才得以來見到玉玦。玉玦見他這樣狼狽,也不想笑他,隻道:“真是苦了你了,為了我這個兄弟,鑽狗洞都做得出。”“玲瓏,你出去守著,免得爹派的那幾個仆人瞧見。”吩咐了玲瓏,玉玦才敢再次關好窗子,吹滅了正中的燈。兩人席地而坐,玉玦輕聲道:“你這次來,是要做什麼?”“還不是為了兄弟你的那事麼,你不是不想嫁麼,我特地來和你商量具體事宜的。”侯輕風壓低了聲說道。玉玦道:“之前你的法子行不通,我爹肯定會押著我上轎的,彆說成婚前一晚逃了。”“既然不能在你自己家中逃,就在那江宅逃唄。”……“你這話說的,江宅逃的話,那都和那江郎君拜了天地了,都算是江家的媳婦了,還怎麼能逃啊。”……“那再想想吧……”這夜玉玦一夜無眠,就與侯輕風商討著如何逃婚……日子一晃眼就快到成婚的那天,前一晚孟然突然來到玉玦的閨房,與她語重心長的說道:“玉兒啊,爹知道你不滿這樁婚事,也沒少跟爹發脾氣,你嫁去後儘管放心,爹見過那江郎君,人生的不錯,為人謙和是個懂事穩重的,你嫁過去不會吃虧。你的爹的長女,爹最疼愛的女兒,怎麼會不為你好呢。”玉玦神色悵然,她淡淡道:“爹你放心,女兒嫁去後不會惹事的……”孟然聞言,心下的大石也落下了,他就是怕自己的女兒不喜那江郎君,想著逃婚,現在看來,一切還算穩妥。不過孟然安然的日子,在玉玦成婚那日,就被攪弄的不大安生了。三月十六,易娶嫁,玉玦一早就被拉起梳妝打扮了,喜娘早早侯著為她梳頭,一邊說著吉祥話,一邊為她挽著新嫁娘的發髻。玉玦睡眼稀鬆的也就任由旁人擺弄了,等著收拾完畢,換上嫁衣,玉玦有些認不出菱鏡中的自己。不消一刻孟母柳嫣然翩然入內,見梳妝後的玉玦,頗為驚豔,當下憐愛的拍了拍玉玦的手,“一晃我的玉兒長這麼大了,要嫁人了。”玉玦握住柳嫣然的手,道:“娘,女兒舍不得你。”柳嫣然笑道:“傻孩子,又不是不能回來,三朝回門那是祖宗定的規矩,若你那時不能回來,娘就是衝到江府也要帶你回來。”玉玦被柳嫣然的話逗樂了,原本不大高興的臉,瞬間漾了笑。成婚這日,鑼鼓喧天,鞭炮齊鳴,玉玦拜彆了父母,在喜娘的攙扶下上了喜轎。喜轎穿梭在熙攘熱鬨的集市裡,玉玦蒙著紅蓋頭,什麼也瞧不清,喜轎時而顛簸時而穩當。“真是大喜的日子!”“不知新娘長得什麼模樣喲。”“這回江員外家真的是既有錢又有權了。”行人三兩的言語著,端坐在喜轎裡的玉玦聽得了,臉色一沉,在外人看來那江員外家攀了他們孟家就是前程似錦的大好事了。她爹如今官運亨通深受陛下器重,不日能升二品官員,在這當口江員外家來求親,想來也是看中她爹爹的官位吧。原先玉玦還有幾分僥幸,想著若那江郎君人不錯,她也就從了,好好做個貴夫人也未嘗不可。奈何行人三言兩語的撩撥讓她變了心思,更是妥了逃婚的念想。喜轎行了約莫半個時辰的路,到了江府,喜娘喊著吉祥話,新郎官才施施然從裡頭出來,轎子傾斜了下,玉玦失重險些摔了。好在她穩了穩身子,隻是紅蓋頭略微晃了晃,一雙修長的大掌入眼,玉玦一頓,下一瞬那雙大掌的主人已然伸手牽起的她白皙的玉手。玉玦還是初次與陌生男子這般親密,隻微微一下,她就酡紅了臉,被牽引著走出喜轎,喜娘奉上牽紅,一人執著一頭,一前一後的進了江宅。慢步走著,儐相一邊說著吉祥話,一邊迎著新人入內堂。至江宅內堂,四處都由紅綢蓋著,一片豔紅的景,玉玦瞧得見的隻有腳下的地,她在玲瓏的陪伴下,走入了內堂。內堂裡,江家的當家主母與江員外正坐高堂。儐相在側喊道:“一拜天地!敬天敬地!”“二拜高堂!謙和孝順!”“夫妻對拜!恩恩愛愛!”一共三拜禮儀兩位新人規規矩矩的行完了禮,正坐高堂的兩位長輩麵上滿是笑意。漫長的繁文縟節過去,玉玦被扶著進了喜房,江郎君因要與貴客寒暄幾句,便遲些去新房。喜娘又在裡頭說了幾句吉祥話,就帶著婢女走出了喜房,喜房頓時沒有旁人在內,隻有玉玦一人。一身喜服坐在床榻的玉玦聽得屋裡沒人了,便一把扯下頭上的蓋頭,扔在了地上,提起裙擺,向窗外望了望,靜寂無人正是跑路的好時機,玉玦褪下外袍,隻留了內衫,矯健的從喜房的窗外逃脫。玉玦一刻不停的跑到宅子的外牆,一個蹬腿就上了牆,翻牆後玉玦沒有站穩,一個趔趄險些摔倒,好在沒有大礙,隻是嫁衣上染了些許汙泥。轉身要跑,卻瞥見一名男子撐傘站在杏樹下,玉玦微微一愣,隨即反應了過來,用指抵唇示他噤聲,那男子淡笑不語,玉玦也顧不得與那人周旋,慌不擇路的跑了。小巷裡侯輕風接到消息已經在那等著她了,見她一身嫁衣,嘖嘖歎道:“果真是穿了嫁衣的女子最豔麗,瞧瞧你,若嫁衣沒有染了汙泥,真是一個美人。可惜了,可惜了。”玉玦一掌拍去,怒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取笑我,還不趕緊幫我!”侯輕風頃刻一副肅穆的樣子,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包袱遞給玉玦,“這是換洗的衣物,並帶著一些銀兩。夠你躲個十天半個月了。”“才十天半個月?我起碼要躲個一年半載的,這怎麼夠用啊!”逃婚不是件小事,她若不躲的久些,被他們輕鬆的找到了,那她不是白逃婚了嗎。侯輕風斜睨了玉玦一眼,“暫時避避風頭夠用了,等你再需要什麼知會我一聲就好了,兄弟我肯定赴湯蹈火。”玉玦瞥眼笑道:“那就多謝侯公子啦。”玉玦不敢停留,在侯輕風的掩護下匆忙換了嫁衣,將身上的首飾也一股腦塞入包袱裡,然後輕拍了侯輕風一下,淡淡說了一句。“保重!”“保重!”告彆了侯輕風,玉玦就開始了自己的逃亡路。那她要去哪兒呢,思來想去,寧州好像是個不錯的地方,就往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