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珊總覺得出版社裡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她想知道辦公室主任有沒有嘴碎地把他聽到的隻言片語告訴整個出版社,但是又無從問起。這感覺就像萬蠱噬心。午休時間,黃珊正刷著朋友圈,喻清風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看你臉色不大好。”黃珊一抬頭,看見喻清風的胳膊掛在格子間的隔板上。“……”“你有什麼不高興的事,說出來讓我高興高興。”“喲,昨天約會到得意忘形了?”說起昨天的約會,黃珊忽然想起喻清風給她打的兩個電話,“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在耍我?”“誒,不是啊,我對天發誓。”喻清風真的比了個發誓的動作,“天地良心,昨天我們剛坐下,齊飛就接到了你家狄仁傑的電話,話說還是報案人拿他的手機打的。你不知道哦,一開始狄仁傑還想自己打車去醫院。哇塞,流這麼多血,怕是要把滴滴師傅給嚇傻。”“……”“誰知道醫院信號這麼差。”喻清風笑嘻嘻地對著黃珊,“你知不知道,那個醫生給他包紮的時候好有愛哦,兩個人還在那拌嘴。”喻清風大概不知道那個醫生就是黃珊的哥哥,黃珊也並不想告訴她。黃珊麵無表情地看著笑得越來越燦爛的喻清風:“醒醒,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喻清風一秒收起了笑容。“醫生跟他說色字頭上一把刀,狄仁傑罵他神經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黃珊越發不想理喻清風了。辦公室裡忽然響起《告白氣球》的鈴聲,剛才還掛在隔板上的喻清風一下子坐到自己座位上。這次輪到黃珊站了起來,看見喻清風滿臉笑意地接起電話:“晚飯?我想吃草莓布丁。”“你可給我閉嘴吧。”黃珊都要嘔了。喻清風掛了電話,聲音依舊是剛才嬌滴滴的樣子:“哎呀,人家現在胃口不好。”黃珊朝天翻了個白眼:“所以你們現在是在交往?”“沒有沒有,就是朋友。”喻清風對著黃珊甩了一手蘭花指,“純潔的友誼你懂嗎?”黃珊盯了喻清風三秒:“好了,你可以睡午覺了。”總編辦發來消息,下午一點準時開會,現在已經十二點半了,再加上喻清風的惡心加持,黃珊覺得今天中午自己會睡不著。出版社基本上每個月都要開一次大會,也沒什麼特彆的事,就是把書稿裡的禁用語反反複複地說,順便再給大家洗個腦。社長坐在長桌那頭,臉上總是皮笑肉不笑。辦公室資曆低的妹子總是盯著領導杯子裡的水,一旦少了就起身給他們倒水。黃珊低頭看著自己的本子,假裝記著領導說的要點,其實在紙上亂塗亂畫。“我們要注意的地得的用法。”總編對著話筒滔滔不絕,“還有一些常識性問題,比如有本稿子裡寫‘醫生在他眼睛裡發現了2.5*3厘米的木屑’,這怎麼可能?”太無聊了,這個案例兩年裡他已經講了五次,可每次眾人都會配合著發出竊竊笑聲。聽見笑聲,總編也笑了起來,連接下來要說的話都一模一樣:“所以生活常識很重要。”喻清風用胳膊肘捅了捅黃珊,遞給她一張紙,紙上寫著:我猜他接下來要舉自行車的例子了。“還有一本書稿,寫一個人以三十公裡每小時的速度騎在崎嶇的山路上……”黃珊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三十公裡每小時,這怎麼可能!”總編停下來掃視了眾人一眼,也許是看見了黃珊臉上的笑意,盯了她好幾秒,“而且在崎嶇的山路上,不可能騎這麼快,這也是常識。我們編輯看到這些東西不能一掃而過,而是要仔細思考究竟對不對。”黃珊迅速在紙上寫:也不知道要作者何用。喻清風:總編實力寵作者。黃珊:怕是一本書要做一年。喻清風:希望下次開會能聽到新的例子。兩個人傳著小紙條越寫越歡,以致沒有控製好自己臉上的表情,燦爛笑容全部收入領導眼裡。總編停止了發言,社長盯著兩個得意忘形的人,緩緩開腔:“雖然我們是老生常談,但希望每一個編輯都引起重視。”所有人都低著頭奮筆疾書,好像要把社長的金句全部記入筆記本裡。“還有一件事,最近我聽見了一些風言風語,希望社裡的每一個人都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不要做些讓出版社名譽受損的事。”黃珊的筆頓在筆記上。“什麼事,什麼人我就不說了,自己心裡有數吧。”有些人在竊笑,有些人在竊竊私語,有些人茫然抬頭看向社長,還有些人的眼裡露出了玩味的神色。喻清風皺了皺眉,湊向黃珊:“他在說什麼?”黃珊盯著自己筆記本上的字,臉色有些蒼白:“不知道。”接下來的會議內容她一個字都沒聽進去,隻想著那個該死的辦公室主任為什麼嘴這麼碎。熬到三點半終於散會,黃珊收拾了一下筆記本和筆準備回辦公室,社長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來:“小黃你等會兒回去,先來我辦公室一趟。”黃珊隻覺得頭皮發麻。辦公室的幾個人離開的時候,投向她的目光更加意味深長。社長點了今天的第三根煙,斜坐在老板椅上,緩緩朝天吐了口煙。黃珊照舊站在他的對麵一言不發。社長挪了挪老板椅,把煙灰點在煙灰缸裡:“你最近是怎麼回事?”“什麼怎麼回事?”“你最近在乾什麼自己不知道?”黃珊抬眼盯著社長:“我不知道我乾了什麼特彆的事。”“昨天那個找你的作者。”社長把煙夾在指縫裡,“是要找你談什麼書稿嗎?”黃珊的臉白了白。辦公室進入靜默,社長接下來並不想說話,黃珊都能聽到心臟在自己的胸腔跳動的聲音。“周六她還要叫我談。”社長翹著二郎腿看她,臉上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都不見了:“那書稿叫什麼名字?”黃珊心想老娘豁出去了:“叫《風言風語》。”“你少給我玩這套!”社長猛地拍了桌子,嚇得在辦公室門口路過的人往裡看了一眼。黃珊垂著眼皮,倒是沒有受到驚嚇。社長的手指敲著桌子,“上次警察來找你不會也是為了那個女人吧?”“上次是有個人死了,警察向我問情況。”黃珊頓了頓,“不信你可以問他。”“你們的私生活我不想管,但是彆影響社裡。”“我沒有影響出版社名譽的私生活。”黃珊站得腳都痛了,想換個支撐腿,但想到另一隻腳的腳踝還腫著,不得不用手扶了一下桌子。可社長依然沒有讓她坐下的意思:“所以你覺得當小三是對的?”如果坐在椅子上的不是領導,黃珊早就爆粗口了。火氣在她身體裡四竄,想掀桌子的衝動她忍了再忍,最終咬著牙說出這句話:“你憑什麼說我是小三?”“你彆管我怎麼知道的。”“什麼你怎麼知道,你知道的都是錯的,用你的腦子想一想好嗎?都沒腦子的嗎?”黃珊瞪著社長,眼裡充滿了紅血絲。社長被她震了一下,大概也沒有想到黃珊會忽然爆發。“賈主任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但凡社裡有點八卦他都能傳得滿城風雨。你知不知道之前發行部有個妹子,跟她前男友分手之前家裡給她買了輛寶馬,結果那個賈主任就傳寶馬是她前男友送她的,送完就分手了。”社長靜靜盯著黃珊:“你怎麼說話沒大沒小的?”“您是不是覺得我無故受到誹謗就要忍氣吞聲,無論被詆毀成什麼樣子還是要對您畢恭畢敬?”黃珊加重了每一個“您”的咬字,迎上了社長的目光。“你知不知道你的合同快到期了?”“無所謂,我可以告你們誹謗。”黃珊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按下播放鍵,對話內容是從“叫《風言風語》”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