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珊覺得自己的人生有點扯,這才畢業兩年,她相親過的男人已經可以湊兩個大圓桌了。她決定等以後結婚的那天特意開兩桌來請這些男人,祝酒詞都想好了:感謝你們讓我知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的真正含義。這是她坐在餐桌旁的臆想,因為今天的相親對象居然遲到了。約好的晚上六點,現在已經六點零五了。黃珊抬手看了眼手表,心想再過五分鐘就走,老娘的時間可是十分寶貴的。在指針走向零九分的時候,今天相親的男主角終於出現了。相親男一頭板寸,身穿藍色POLO衫,下身是棕色條文西褲,腳上一雙白色運動鞋。黃珊默默移開了視線,並喝了口檸檬水壓壓驚。相親男似乎對黃珊的外形十分滿意,對她微微一笑然後坐下,用中指推了推眼鏡:“你好。”黃珊內心洶湧澎湃,臉上卻保持著和善的微笑:“你遲到了呢。”相親男皺了皺眉頭:“你麵試的時候也這麼說話嗎?”“哈?”相親男從服務員手裡接過菜單,又合上放在桌邊:“不先介紹一下自己嗎?”服務員站在旁邊,手裡拿著點菜機,表情比黃珊還要尷尬。黃珊心裡早就把男人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她忽然想起這男的似乎是公務員,在學生時期還是個學霸,一路順風順水。介紹人介紹他時能吹出一朵花來,吹得她媽媽都雙眼閃閃發光,恨不得明天就給他們兩個人舉辦婚禮。“我又不是來麵試的。”黃珊保持著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指了指菜單,“吃飯好嗎?”本來見麵的地點定在必勝客已經很讓她心塞了,現在這男人顯然又不想付飯錢。服務員仍在旁邊杵著,黃珊菜單都不翻,直接抬頭對服務員說:“一個海陸披薩,要芝心,另外雞翅、奶茶、魷魚圈。”相親男的臉色十分難看。等服務員問他要什麼飲料時,他拉著臉說:“我喝水就好了。”黃珊得意地一口一口喝著檸檬水,偏偏不提一會兒自己買單就好了的話。畢竟不能遂了不要臉之人的心。“你在出版社工作?”相親男問她。黃珊點了下頭。“月薪多少?”黃珊一口檸檬水差點噴出來。相親男目光炯炯地盯著她,黃珊心裡又把他全家問候了一遍。“你以前相親也這麼直接嗎?”“我媽媽說這些必須了解清楚,包括有沒有病史,是不是獨生子女,以前談過幾個男朋友,父母是做什麼的,家裡幾套房,幾輛車,以後孩子誰帶……”黃珊保持微笑:“怪不得單身。”這回換男人神色尷尬了。好在披薩上來了,暫時緩和了這邊的氣氛。黃珊正思考要不要客氣幾句讓他先吃時,相親男已徒手抓上了一塊披薩,黃珊目瞪口呆,就這麼從他抓起披薩盯到他把食物塞到自己嘴裡。她終於忍不住,掏出手機在桌子底下給一個名為“塑料姐妹花”的微信群發送消息:媽呀,我今天遇到的這個極品男可是百年一遇,我敢保證四千年就出了這一個。瞬間三四條消息一起回了過來。“珊哥又去相親了?什麼時候結婚啊?”“熱烈祝賀珊總寫作又有新素材,讓他和上一個給你上曆史課的男人搞基吧。”“說基不說吧,文明你我他。”黃珊朝天翻了個白眼,回了個“呸”的表情,又把手機塞到了口袋裡。相親男還在努力咀嚼著披薩,邊吃邊問:“聽說你喜歡看書,喜歡誰的作品啊?”黃珊優雅地叉起一塊雞翅:“東野圭吾。”相親男的眉頭又皺了一下:“能不能說些類似村上春樹的作家?我不看網絡的。”“啊,什麼?”黃珊大腦陷入混沌狀態,“什麼網絡?”“我是說有沒有一點純文學的作品可以討論,比如《挪威的森林》。”黃珊注意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還故意壓低了嗓音,可惜也沒整出迷人的低音炮來。她正低頭思索接下來該如何嘲諷,男人忽然間掐住了自己的脖子,猛烈地咳了起來。怎麼了怎麼了,裝X被口水嗆到了嗎?相親男漲紅了臉,嘴角吐出了白沫。黃珊此時才意識到情況有點不對,她慌亂地掏出手機,正要撥120,相親男整個人從椅子上倒了下去。黃珊“噌”一下站起來,看見他直挺挺躺在地上,雙手掐著脖子,眼珠鼓瞪而出,口吐白沫,一動不動。她沒有忍住,“臥槽”了一聲。必勝客裡也因為人體倒地的巨響有了瞬間的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這裡。接下來尖叫聲此起彼伏,把黃珊那句“死了?”淹沒在人聲裡。黃珊此時坐在警局裡,心想如果能重來,她一定不會去相親。剛才就在必勝客一片混亂的時候,鄰座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站了起來,一臉不爽地蹲下試了試相親男的鼻息,然後對黃珊亮出了警官證。所以黃珊就這麼被帶進了局子。雖然閱遍懸疑,但第一次進局子,黃珊還是有點慫的。審訊室就像一個小黑屋,還有攝像頭,外麵又是一群人看著,總讓她有不好的聯想。風衣男進來了,在黃珊對麵坐下,臉色比在必勝客裡還要難看。“我們簡單聊兩句。”“這氣氛好像不是簡單聊兩句這麼簡單。”這句話黃珊一說出口就後悔了,因為她看見這位警察先生的臉又黑了幾個度。“你和死者什麼關係?”“相、相親對象。”“之前認識嗎?”“見之前在微信上聊過幾句算嗎?”風衣男喝水的動作停滯了。“我知道我嫌疑很大,但是沒有殺人動機啊!”黃珊誠懇地看著他,“你這個時候應該去勘查現場。”“我今天本來休假,臨時多出來的活。”風衣男盯著她的眼睛,“都是因為你。”那也不能怪我啊,黃珊隻敢在心裡小聲嗶嗶。風衣男瞟了她一眼,她立刻挺直腰杆,以十分真誠的眼神看向他:“我真的沒有動機,不信你可以調查我的社會關係。我的微信裡也是昨天才加的他好友。”黃珊很快就被放了出去,她也很疑惑自己被帶入局子的原因,難道就是因為這起案子破壞了警察先生的假期,所以他公報私仇?風衣男送她出警局,到門口囑咐了一句:“有什麼情況我還會聯係你。”“可彆再聯係我了。”黃珊小聲嘟噥。“你說什麼?”“我是說我還不知道該怎麼稱呼您。”“狄仁傑。”“哈?”黃珊的大腦又陷入一片混沌,“你這個冷笑話太膨脹了吧。”“愛信不信。”狄仁傑以一個傲嬌的表情轉身回局裡去了。黃珊直愣愣地在門口站了三秒,想起在必勝客時,警官證上好像確實寫了這三個字,隻是當時自己完全被命案震驚,全然沒有注意到。晚上十點,黃珊的哥哥黃子銘迫不及待地給她發了微信:今天的相親對象怎麼樣?“彆提了,差點進局子。”黃子銘頓時沒了回音。不會晚上十點還接了台手術吧?黃珊抓了抓頭發,不對,今天哥哥值班嗎?不知道,管他呢,反正萬年單身狗,逢年過節主任總是會把哥哥扣下來值班,理由是彆人都要回家陪老婆和女朋友。十五分鐘後黃珊家的門鈴被按得震天響。透過貓眼,黃珊看見了還穿著白大褂頭發亂糟糟的哥哥。她歎了口氣,拉開了家門。黃子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進家裡,雙手抓住黃珊的雙肩拚命搖晃:“你沒事吧?”“你再晃下去就有事了!”黃珊眼冒金星。肩膀一秒停止了晃動。黃珊長舒一口氣,開始吐槽今天的見聞:“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居然有個警察叫狄仁傑。”“狄仁傑?”“對對對,名字牛逼吧!”“是不是頭發特彆黑,差不多一米七八的身高,臉上沒什麼表情,喜歡穿黑色風衣,還總是一副‘我最酷’的樣子?”黃珊驚呆了:“你怎麼知道的?看不出來啊哥,你也進過局子嗎?”黃子銘無言以對。“你以前犯過什麼事,我怎麼都沒聽說過?快給我說說,我保證不告訴爸媽。”“……狄仁傑是我高中同學。”黃子銘想了想,補充了一句,“同桌。”黃珊沉默了,她想你有這麼特彆的同桌怎麼從來都沒有跟我提起過。不過也沒什麼所謂,看狄仁傑那張臉就知道他絕對不會因為和你很熟而徇私枉法。“他高中時期的被點名率一定很高吧?”搞了半天黃珊憋出這句話來。黃子銘不知該如何回答了。其實狄仁傑認識黃珊,黃子銘也一直都知道。黃子銘大黃珊三歲,他高一的時候黃珊剛剛初一。高中運動會那天,黃珊恰好放假,她索性去了黃子銘的學校,看哥哥在運動場上的英姿。她到時正看見接力賽,黃子銘是最後一棒。黃子銘的爆發是全年級赫赫有名的,黃珊就在跑道邊看著哥哥從第三名衝到了第一名。班裡的女生爆發出一陣喝彩,黃珊給哥哥遞上了一瓶礦泉水。其實黃子銘那時不渴,但還是接過了水:“怎麼樣,我厲害吧?”“你要是輸了我就把這瓶礦泉水給土地公公喝。”黃珊一臉不屑。那時狄仁傑是第三棒,他正走向黃子銘想說些祝賀的話,卻看見黃珊在給黃子銘遞水。兩人又不知說了些什麼話,完了黃子銘還伸手摸了摸黃珊的頭,兩人看上去十分和諧。狄仁傑覺得那是同桌的女朋友,也就識趣地止步了。運動會結束後,狄仁傑不冷不熱地對黃子銘說:“你女朋友真漂亮。”“?”“腿挺長的。”黃子銘忽然明白狄仁傑說的是誰了,脫口而出:“臥槽,那是我妹妹,親的。”說完他就後悔了,因為他看見狄仁傑的眼中燃起了光芒。“她才十三歲。”黃子銘慌忙補充,“三年起步,最高死刑。”“神經病。”班裡還是有不少誤會了黃珊與黃子銘關係的同學,想到狄仁傑那句鹹濕的“腿挺長的”,黃子銘決定就讓他們誤會下去。畢竟妹妹才十三歲,不能讓這些豺狼虎豹動了邪念。後來黃珊又找過黃子銘幾次,總是不曾注意到哥哥的同桌。但那日益窈窕的身影一天天映在狄仁傑的眼裡。到了黃子銘高考結束那天,黃珊過來替他扔書,她終於看見了狄仁傑,但隻瞥了一眼,她就十分爽快地撕起了哥哥往日的模擬卷。“等到我中考完了我還要撕一次。”聽著試卷撕裂的聲音,黃珊眼中燃著熊熊烈火。“好啊,隨你。”黃子銘總是任由黃珊為所欲為,“到時我來替你拎包。”“剛才你邊上那個男生是誰啊,為什麼老盯著我看?”黃子銘當然知道她說的是狄仁傑,但依然臉不紅心不跳地回答:“哦,彆管他,那是個變態。”黃珊點點頭,顯然沒把變態放在眼裡。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黃子銘沒有想到兩人會以這種方式重逢。他自然是不會把狄仁傑高中的小心思告訴妹妹的。就當是對他的考驗好了。黃子銘點點頭,覺得自己相當機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