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幾天白玉霞都有些心事重重，就連蘇建業也變得沉默寡言。蘇可就算神經再大條，也感覺到了家裡的那種壓抑氣氛。整個房間沒有聲音，一切都像凝固了，隻聞見空氣中彌漫著令人窒息的煙味……蘇建業和白玉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聲音發出。“爸爸媽媽，最近是有什麼煩心事嗎？”蘇可不解，放下手中的碗筷，一本正經地問著。白玉霞欲言又止，神色有些難過又有些糾結，她看向蘇建業，像是在尋求答案。蘇建業在飯桌下握著她的手，對她點了點頭。“可可，爸爸媽媽最近做了個決定，還沒有告訴你。”看著蘇建業和白玉霞一副沉重的模樣，蘇可有些摸不著頭腦。“是咱家欠錢了？還是有人失業了？還是？”看著麵前這個被電視劇荼毒過深的女兒，原本鬱鬱寡歡的白玉霞笑出聲來：“你這個傻孩子，想什麼呢？”“是媽媽又懷孕了。”“懷孕？？”蘇可乍一聽這詞沒反應過來。“太好了！那就是說我要有弟弟妹妹了啊！”蘇建業看著女兒興高采烈的模樣，也忍住了到嘴邊的話。“媽媽，他就在你肚子裡是嗎？”蘇可輕輕地貼上了白玉霞的肚子，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現在好小哦。”“可是……”白玉霞剛要說什麼，隻見蘇建業上前，大手覆在蘇可手上，笑著說：“是啊，現在還小呢，要以後才可以跟你玩。”蘇可一晚上都沉浸在自己要有弟弟妹妹的喜悅當中，絲毫沒注意到，這不是個令人高興的事情，至少對於蘇建業夫妻來說，這不是。“孩子他爸，不是說不要這孩子嗎？”“玉霞，可可那麼高興，我心裡不忍心，這是一條生命啊。”“我又何嘗不心疼，想到可可出生那會，我就一陣後怕，現在……”“彆擔心，咱們留下這孩子好嗎？一切會過去的，我保證。”蘇建業摟著白玉霞，輕聲地安慰著她。蘇可出生在1991年，那年正是計劃生育管得最嚴的一年，偏偏那時候白玉霞懷孕了。，初為人母的喜悅和生產時的膽戰心驚，到現在她還記憶猶新。為了躲開檢查，她借口生重病辭了職，在家裡全心養胎。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就連出門也是穿著寬肥的衣服，生怕彆人看出來她微攏的腹部。就這樣挨到了年底，那時已經有所鬆懈，但還是沒逃過檢查，白玉霞匆匆忙忙，一不小心被糾察絆倒在地，被人們送往了醫院。就這樣蘇可出生了，蘇家罰款一千，因為傷了孕婦，所以也沒多做處罰，在那時還是算福大命大。此時的政策雖然已經沒以往那麼嚴格，但是禁止生二胎還是響當當的條令，誰家也不敢違規，就算是觸犯了，罰款也不是一筆小數目。思來想去，蘇建業還是敲響了對麵的門。蘇建業是陳忠的下屬，兩人同在一家工廠。蘇建業為人老實，又肯吃苦鑽研，陳忠很喜歡這個後輩，有想讓他接班的想法。當兩人談完以後，蘇建業臉上才有了些許笑容，滿意得離去。“可可，你傻笑啥？”“陳強，你離我遠點，不想跟你說話。”蘇可撇過頭，不想搭理這個班級裡的刺頭，老是跟她對著乾，又不愛學習。陳強尷尬的轉身走了，宋玖卻在旁邊偷笑。“你沒聽見人家都叫你可可了，這就是在向你求和啊。”“誰讓他和彆人說我是胖豬的，求和也沒用！”“好啦好啦，不說他了，真是，你在傻笑什麼？”蘇可看了看周圍，小聲地附在宋玖耳朵邊：“小玖，我就要有弟弟或妹妹啦！”眉間掩蓋不住喜悅，一張小臉紅撲撲的可愛。時間悄然溜走，白玉霞挺著個大肚子，小心翼翼地在屋裡走動著，此刻的她已經懷孕九個多月。這是一個普通的周末，蘇建業早早地出門去了醫院，他要提前為白玉霞訂好醫院的床位。這事情多虧了陳忠和宋偉華的幫忙，才隻是交了罰款一筆帶過。蘇可也早上隨陳默一起上了公交車，例行去學畫畫。老師誇她很有天賦，畫的畫很有靈性，要是多加培養，以後肯定了不得。蘇建業又不忍心讓她不學了，咬咬牙每天都加班加點，掙點外快好補貼家用，仿佛一切都在往好的地方發展。“今天—你要晚點？”“是啊，老師說要指點我一下上次畫的畫，你不用等我了，先回去吧。”“好。”陳默回家的時候就已經臨近中午了，溫馨照例沒有回家，陳忠也不在。他習慣性地把鍋敦在煤氣爐上，添上了一舀子水，拿他的小手抓了半把米，放上早上剩下的餅，擰開了開關。看了看菜簍，裡麵還有幾根黃瓜，他踩著個小板凳，握著比他手還大的菜刀，一邊小心翼翼地切著菜，一邊扭頭看看開著火的鍋。直到鍋蓋冒著熱氣，可以聽到裡麵咕嘟咕嘟的聲音。他關上開關，伸手去夠鍋蓋，過高的溫度讓他呀了一聲，趕緊拿大拇指摸著耳朵。“哐當—”，外邊傳來了敲擊門的聲音，陳默聞聲走了過去。打開門看到的就是白玉霞躺在地上，滿頭冷汗低聲呼痛的樣子，此刻她的羊水已破，臉色煞白，好像在忍受著巨大的疼痛。“阿默。快，幫我打電話叫120，我不行了，要生了。”耳邊是白玉霞虛弱的聲音，陳默像是嚇到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啊——”他瘋一般的衝到白玉霞的身邊，努力想要把她攙扶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麼白玉霞的身下出現了血跡，那場景跟以前的回憶重疊在了一起，巨大的恐懼籠罩在他的心裡，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白玉霞看陳默一副害怕的模樣，伸手抱了抱他，拍著他的背，“阿默，我沒事，你彆怕，就是要生了，趕緊去打電話，乖。”可能是白玉霞的話起了作用，陳默逐漸冷靜了下來，他衝到電話旁叫了救護車，然後就一步不落地跟在白玉霞的身邊，握著她的手，就連上急救車也不例外。當然他還是被攔在了產房外，護士看著這個小男孩傻傻地站在手術室外，以為他是孕婦的兒子，小聲地安慰道：“彆害怕，小弟弟，你媽媽很快就出來了。”陳默歪頭看著護士，有些不解。他突然跳起來跑了出去，護士看著這個奇怪的小男孩，也沒有追過去。蘇建業就是在醫院看到了橫衝直撞的陳默，一身衣服皺皺巴巴的，衣角還沾了血跡，他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心裡有著強烈的不安。“阿默，這是怎麼了？你怎麼在這？”“蘇叔，嬸兒--”陳默有些著急，也不管他正在乾著什麼，像是看到救星一般，拉著他就要走。蘇建業一聽是白玉霞，立馬抱起陳默就奔著產房跑了過去。等到其他人聞訊趕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白玉霞已經進去了一個下午。蘇建業在產房外邊走來走去，腳邊堆了一堆煙蒂，陳忠看著他就頭暈，使勁把他摁在了座椅上。“你也彆太著急，誰家生孩子不得用點時間啊，肯定沒事的。”溫馨也在旁邊安慰著，魂不守舍的陳默早已經被送回了家，蘇可也被留在了家裡。白玉霞是在淩晨生下的孩子，經過了十個小時的努力，一個男孩呱呱落地。蘇建業一行人終於放下了心。“這就是我弟弟啊？皺巴巴的，一點也不好看。”蘇可有些嫌棄的拿手指輕輕地杵了杵麵前這個嬰兒的臉，看著他伸了伸手，又立馬縮了回來。“這-還沒—睜眼呢。”白玉霞看著眼前這兩個小孩子圍在搖籃前，小聲嘀嘀咕咕的樣子，露出了幸福的微笑。“孩子的名字，讓阿默來取吧。”“是啊，多虧了阿默，這孩子才平安降生下來。”蘇建業摟著坐在床上的白玉霞，看著陳忠夫婦，笑著點了點頭。說起來給眼前這個小家夥起名字，陳默可是犯了大難。他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子，要給另一個才出生的小孩子起名字，怎麼看怎麼奇怪。那幾天就看到陳默背著個小手，一手拿著字典，在那裡走來走去，嘴裡還念念有詞。“我看阿默以後肯定是個好爸爸！”白玉霞看著這個小大人，打趣道。陳默紅了耳朵，裝作沒聽到的樣子。“喂，你想好了沒？”蘇可對於陳默起名字這件事情，表現了不同以往的同意。要知道平時的她不是對著乾就是暗地裡搗鬼，從沒有這麼大方過。“還沒--。”“謝謝你這次救了我媽媽。”蘇可有些彆扭，在那裡扭捏了半天才憋出這麼句話來。“我-隻是-舉手之勞，沒--那麼-嚴重。”“可你……”蘇可欲言又止，陳默看著她一副奇怪的表情，有些摸不著頭腦。經過了陳默幾天的苦思冥想，終於起好了名字。“蘇佑？”“嗯-，希望他—這一生---都被上天—眷佑。”陳默看著外公外婆還有蘇建業一家的目光，有些臉色發熱。“是不是—不好？那我在—想一個。”“不不不，很好很好，蘇佑蘇佑，小佑，以後這就是你的名字啦。”白玉霞喜滋滋地抱著蘇佑轉了個圈，大家笑了起來，陳默有些不好意思，也靦腆地抿了抿嘴角。說起蘇佑，簡直是陳默的跟屁蟲。隻要是蘇可抱他，絕對是哭得稀裡嘩啦。等到了陳默懷裡，就開心的冒泡泡，笑得不行。蘇可從小就看不慣自己這個弟弟不親自己，反而抱著陳默的大腿不撒手的樣子。蘇建業看這副樣子，索性和陳忠溫馨一商量，就認了陳默當乾兒子，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樣子。蘇可還記得陳默第一次叫他父母的樣子，有些拘謹，更多的是緊張，緊攥著衣角，不敢讓人看到。“蘇爸爸--，蘇媽媽。”他眼睛裡的光彩，她很久都沒有明白。直到她再次遇到陳默，再次走進他的生活，她才逐漸了解到，七歲前的他，究竟有著怎樣的經曆。如果來世還能遇見你，我會緊緊擁你在懷裡。